“哼,不怕他战,就怕他不战。听说那个波斯王子又被封为凉州道行军元帅了,只要他敢带兵出战,本赞普定让他有来无回!”
芒松芒赞琥珀色的眼目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扭头对身后的高僧道:“俱时还要请大师鼎立相助,只要捉拿住谢扬,本赞普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喋喋,赞普但请放心,惑世唐卡在手,本尊定让那波斯王子又来无回!”黑衣高僧古怪地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就像锯子拉过铁板,刺啦刺啦很是难听。
惑世唐卡?钦陵目子微微一动,面上那患得患失地表情一扫而空,整个人竟显得空前振奋。虽说心中仍不明白这是何等法宝,但是从那高僧周身散发出来的非人气息,便让钦陵有种心里吃了秤砣的感觉。
忽地站起身来。大笑了一声,对着芒松芒赞便肃然一礼:“赞普身后有大师相助,此战定胜,钦陵甘愿为马前卒!”
“你既然回来了,这十万人便都由你指挥。只需拿下吐谷浑,翌日便可直取安西四镇。到了那时,即使是大唐又能奈我何?”芒松芒赞满脸皆是狂妄。
吐蕃这边厉兵秣马正在备战。同时接收吐谷浑降人,而凉州这边同样在紧锣密鼓地整军。历来行军打仗,有个三五万人马便可号称十万二十万,有十万兵马便可号称五十万八十万,这就是打仗前地心理战。所以,听说这一次号称五万兵马,凉州上下的将领心中都在犯嘀咕。
就这么一丁点人,怎么打?
与此同时,吐谷浑可汗诺曷钵和红化公主也率帐下军民四千进入了州地界。面对四千这个数字,谢扬和契苾何力不禁相视苦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吐谷浑就算如今已经衰败了,也断然不止这么一些人,足可见吐谷浑不服诺曷钵这个可汗的人有多少。
“若不是当初老苏以一千人退吐蕃军所谓八万人,杀了达延芒结波,只怕那诺曷钵连四千人都带不出来!”
契苾何力曾经打过东西突厥,又安抚过铁勒,对于这其中的光景最是明白不过:“吐谷浑和吐蕃源出一脉,昔日达延芒结波降吐蕃之后,受尔东赞之命,在吐蕃划分田界,此举大得人心,吐谷浑投奔过去的贵族不在少数。幸好老苏廉颇未老,觑了个空子杀了他。只不过,这吐谷浑就算复国,这帐下军民怎么来?”
不到现场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到了这个时候,谢扬渐渐觉得,那些史书政卷上的内容实在是不可靠。经过这些天的恶补和了解打探,他终于明白,大唐那看似广阔的疆域,实则是危机重重,安西四镇时附时叛;东西突厥说是被灭国了,但复国地热情空前高涨;吐谷浑这种大唐鼎立扶持的国家早就日暮西山,岌岌可危;至于吐蕃则是日渐强大。
这西北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炸药包,亏朝臣们一直坚称西线无战事!
契苾何力的拳头用力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砸了一下,顺便也把谢扬的胡思乱想砸醒了:“如今安西四镇尚在我大唐控制之内,但裴行俭就算能调动兵马也不会太多,否则若是腹背受敌,不堪设想,所以只能从于阗镇调一部分兵。元帅请看,大非川东至石军,西至伏罗川,由此往西可至于阗,东北至赤岭,西北至伏俟城,南至乌海、河口,乃是要津之地。若是真地要进兵,这雪域冰川之地不可不取!”
听到这样一个熟悉地名字,趴在帐后偷听的李令月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谬地念头——历史上老薛半辈子英明,就毁在了一个大非川身上,如今换成了老将契苾何力和谢扬这妖孽,而且安西四镇还没丢,应该不会成了历史上那场赫赫有名的大非川一战才对。
打消了这些胡思乱想,她便专心致志地偷听契苾何力分析战况。
老将终究是老将,尤其是契苾何力这样纵横沙场未曾一败,而且又能进能退地名将。从吐蕃北进立足未稳到敌我双方地兵力对比,从粮道的运送方向,到西域方面地策应支援,甚至连吐蕃国内的动向都一起算到了。然而,末了契苾何力却深深叹息了一声。
“我大唐常常说西域各国叛服无常,实际上,若不是某些将领不识大体贪图小利,安西四镇也不会有那么多战事。昔日风海道总管苏海政受诏讨龟兹,麾下有兴昔亡、继往绝二可汗奉诏带兵相随。苏海政听继往绝谗言,使计矫诏杀了兴昔亡。结果还师时遇见了吐蕃军,苏海政以军资赂吐蕃约和而还。从此之后,诸部落皆以兴昔亡之事离心。而继往绝死后,十姓无主,麾下又附于吐蕃。吐蕃日盛,其实也是大唐在各部落的措置上,实在太过草率而致。”
一桩昔日公案从契苾何力口中娓娓道来,李令月自是听得背上汗起——若不是知道谢扬的那点打算只有她知道,几乎要认为契苾何力是在敲打谢扬,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到这位老将说得很有道理。民族政策于国于民非同小可,若非如此,唐太宗那个天可汗也不会引得之后的皇帝羡慕不已。
见谢扬若有所思,帐后藏着的那位也没动静,契苾何力知道这位驸马爷和那位偷偷溜来凉州的公主殿下并不以为忤,更觉得这一回运气不错。他是蕃将,之前那桩公案总给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越是老越是觉得不吐不快,哪怕知道说出来容易招惹是非,好在面前这位也是蕃将,估计还是明理晓事的,至于帐后那位,估计是听不明白。
西域实在是需要名将!李令月一瞬间鬼使神差生出来这么一个念头。若是像现如今这样,西域成了安置左迁武将的贬所,那么谁会尽心竭力?若不是有裴行俭这么一个名将,只怕如今西域还不知烂成什么样子。可是,要是裴行俭调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