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文清刚想开口,安陌却直接打断了他,一双杏眸沉静的望着他,无比的认真,文清心底刚刚泛起的欣喜被她这句话全然堵在了嗓子眼,梗塞着难受。
“坏事做多了,总是要遭报应的,你好自为之吧。”
他没有吭声,又点了一支烟,狠狠的抽了起一来。
安陌看了一眼,客厅茶几上,烟灰缸里几乎都是烟头。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我也算是杀人凶手呢,说起来,我还是从犯。”安陌自嘲的苦笑着。
当年她不顾路于飞的劝阻执意进入了警方的布控区,结果遇到了受了枪伤的聂齐远,如果不是因为她救了他,路于飞就不会因为自己而死,而他的真面目可能早就被揭开了。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承担后果,我也是。”安陌说着默默在文清身边坐了下来。
她没有理会文清的反应,黯淡的眸光望向了阳台外,深邃而悠远――
“你知道吗?三年前当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他能立即在我眼前消失,那些年来,我曾无数次在心里咒诅他,我咒诅他不得好死,看见他的那一次,我恨得不他立即死在我面前……”
安陌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淡淡的说着,平静的眸光里看不出一丝波动,唯有那微微颤抖的嗓音泄露了她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妈妈就不会被学校开除,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妈妈那晚就不会出来找我,如果她不出来找我,就不会被车撞。他简直就是我的噩梦,七年是,三年前也是,一直到今天,他依然是我的噩梦。”
“是他带走了我最亲爱的妈妈,是他害得我这三年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无数个日子,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他鲜血淋漓的站在我面前,无数次的半夜惊醒无法入睡,睁着眼睛清醒到天明。现在,又因为他,我失去了文清,彻底的失去了他……”
安陌喃喃而语着,渐渐低沉的嗓音里充满了心痛和绝望。
文清的心仿佛被一把钝刀慢慢的割着,撕裂般的痛,“小陌,你没有失去我……”
“不!你不是他。”安陌原本平静的情绪在文清开口后,又变得尖锐起来了,那双眸子也因为他的介入,而犀利,“你不是文清,文清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你不是!”
“……”文清无言以对,心痛得难以复加。
“你是聂齐远,我知道你。”安陌嘲弄的冷笑了一声,“宏门的少主。”
一声宏门的少主让文清的脸一阵灰白,“小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可是你已经伤到了我,聂齐远,你还不明白吗?”
“对不起小陌……”
“你能明白我看着路于飞因为你的逼迫而朝自己开枪时的心情吗?你能明白我当时候的感受吗?你为什么要用我来威胁他?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到今天,安陌都无法理解路于飞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能说什么?他能说因为他看出了路于飞对她的在乎?所以他无耻的利用了无辜的她?
“……”文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聂齐远,你走吧,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小陌,我做不到。”如果让他永远也见不到她,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就去自首。”
文清一愣,错愕的看着她。
她居然让他去自首?
看着文清惊讶的表情,安陌笃定的眼神里透着讥讽,“怎么?不应该吗?杀人偿命自古天经地意。”
“你真希望我去自首?”文清淡淡勾起的唇角透着一抹苦涩,“我身上任何一条罪,都是死罪,你真的要我去自首?”
安陌清透的瞳仁里迅速划过一抹挣扎,却被文清捕捉个正着,一颗僵死的心终于缓过一口气。
她终究是不舍的。
她舍不得他。
“小陌,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你需要时间,这些天我不会来打扰你,你先好好休息,报社那边我会帮你请假,我等你休息好了回来。”
文清知道,自己不能逼她太急。
她现在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任何尖锐的触碰都有可能让她爆炸。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愿意等下去,等她能放下怨恨,等她能原谅他。
“小陌,我会在报社等你。”
“我不会再回去了。”安陌摇了摇头,只觉得讽刺,“你走吧,我累了。”
一个应该彰显正义和阳光的机构却被一个阴暗虚伪的人掌控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讽刺了。
文清灼黑的眸带着一丝忧虑,深深的看着她,好半晌终于暂时妥协着起身,“那好吧,你先好好休息,我回报社处理一些事情,下班后再来看你。”
“聂齐远,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说不想在看到你了。”安陌恼火的皱起了眉。
文清走向门边时,身子一僵,呆滞了片刻打开门离开了。
听着关门的声音,安陌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她捂着脸瘫软的趴在了沙发上。
心头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空洞洞的难受着,五腔六腑的神经都开始抽痛,疼得她几直不起腰。
泪水透过她的指缝无声的流淌着,纤弱的身子颤颤的抽泣,从最终压抑着的低泣慢慢变成了撕裂般的痛哭,一阵阵的哭声祭奠着她那段惨淡无疾而终的爱情。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安陌终于趴在沙发睡着了,直到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
头痛得要命,被吵醒的安陌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她揉了揉昏沉沉的头,踉跄地走到了门口。
门外站着的路辰北显然没有想到,一夜不见,安陌会变成自己眼前这副倍受摧残的小模样。
眼睛红得像兔子,肿得像核桃,那张脸更是腊黄如纸,还隐隐可见泪痕。
他怔愣的在门口,一下子失语了。
安陌也没有想到路辰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微张着嘴一脸怔忡的模样,还是路辰北先反应过来,踏进门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安陌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哭过,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生病了?”路辰北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安陌紧张连忙后腿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路辰北手微微一僵,坦然的看着她轻笑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面对他坦诚的目光,安陌有些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那你是哪个意思?”路辰北似乎打定主意不准备放过她了。
“我只是……你怎么来了?”实在想不到要如何解释,安陌只好转移话题。
路辰北盯着她玩味的一笑,“某人不守承诺,莫名其妙的玩失踪,我只好过来找人了。”
安陌再次被呛得接不上话了。
原本她昨天是准备去西郊看妈妈的,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自己被文清送回来了,也没有机会跟他打个电话,在他看来,自己这是一夜末归。
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她要怎么跟他解释?要告诉他自己被人半路绑架,然后被文清救下?
不,她不能。
“…我…昨天有点不舒服,回来的时候很晚了,所以就在这里住下了,因为太晚怕影响你休息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
“哦?是吗?”路辰北听着她的解释,并没有揭穿她,只是墨黑色的眸子更加黯沉,凉薄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弧度,有一丝嘲讽的冷意被掩下。
“抱歉,以后不会了。”安陌半眯着眼,觉得眼睛很疼,想用力睁都睁不开。
“行,看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我就从宽一回,下不为例。”
安陌一愣,抬头望向路辰北,似乎不相信他会如此好说话一样。
“怎么?不习惯?”
“……不是。”
“那现在能告诉我你这双核桃眼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吧。”安陌牵强的解释着,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你先坐一下,我去洗个脸。”
说着立即跑进了浴室。
路辰北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扫了一眼茶几上那满满的烟头,幽潭般深沉的眸瞳顿时退去了笑意,迸发出一抹阴鸷的冷光。
安陌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状态会这么糟糕,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像鬼一样的人,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从她懂事以来,她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是不同的,因为她没有父亲。妈妈一个人带着她,受尽了白眼和漫骂,从此,她学会了坚强。
那么多的苦难,她都能熬过来,这次这点打击又算得了什么?
安陌,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
你不应该这么懦弱,你也不能这么懦弱!
看着镜子里那个脆弱的女人,安陌掬了两捧冷水扑向了自己,冰凉的水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洗去泪痕,那张素颜的小脸又戴上了坚强的面具。
路辰北看着安陌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明显感觉不一样了,但却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路律师,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安陌想过了,报社她是不可能回去了,她完全没有办法面对文清。
但是,她还要生活下去,妈妈还等着她照顾。
“叫声亲爱的,我可以考虑一下。”他并不关心她的请求是什么,玩味中带着一丝戏谑。
“你还没有问我是什么请求呢?”安陌十分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调笑。
“任何请求,只要我高兴了,都行!”路辰北一脸笃定的自信。
这句话明明是狂傲至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陌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相信路辰北能说得出来,就能做得到,他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她丝毫不觉得质疑。
就在安陌迟疑着要怎么开口时,路辰北又笑着开口道,“当然,只要你不是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