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舒清慢慢转过身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看,毕竟她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合时宜。轩辕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过来。”刚才小戎在他耳边通报她有军情要报,想不到她进来之后,倒是悠闲地欣赏起字画来了,若不是看见她不自觉地轻揉自己的腿,他也不想叫她。
慕容舒清直接忽略那些或惊讶、或偷笑、或谴责的眼神,走到轩辕逸身边,打算在轩辕逸耳边问完她想知道的事情之后赶快离开。可是才到他身边,她就被他拉到身后他的主帅椅上坐下,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发现还算温暖,才准备走回地形图前。
慕容舒清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轩辕逸不解地回头看她,慕容舒清轻轻招手,示意他把头低下来。轩辕逸微怔,心里却满是欢愉,这是清儿第一次让他靠近她,而且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慕容舒清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轩辕逸更是乐于靠近,同时他也很好奇,她要和他说什么?自然是顺势俯下身子。其他的将帅虽觉得不妥,但也不便说什么,只得纷纷转头,尴尬地看向别处。
直到轩辕逸将耳朵轻轻地贴近她,用低低的声音问道:“什么事?”慕容舒清看着前面一群故作忙碌左顾右盼的将军们,才发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暧昧,既然已经这样了,早点问完才是正事,于是她在轩辕逸耳边轻声问道:“我想知道,今天那几声巨响是不是苍月的武器造成的,这是不是一种会爆炸的东西?”
本来清儿轻轻浅浅的轻声低喃,耳朵上的酥麻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听清了她问的话之后,轩辕逸惊讶地看着她。
没等轩辕逸说话,李鸣就已经忍不住问道:“慕容舒清,你怎么知道的?”
慕容舒清一愣,抬起头来,只见所有的将领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她,尤其是这次与苍月有过交锋的人。将军刚才只是讲了这次失利的原因是苍月有了一件新武器,并没有说是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怎么会忘记这些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士,在这样安静的主帐中,她说得再小声也是无用。而且显然,他们虽然头已转过去了,耳边却十分关注着她和轩辕逸的对话,看来,男人八卦起来也不遑多让。
好吧,既然大家都听见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小声说了,慕容舒清对上轩辕逸带着疑问的眼,问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比拳头略小的黑球,落地就会炸开。”这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暗器。
“它的威力有多大?苍月用什么把它们打出来?”不知道苍月制作炸药的水平达到什么程度了,若是已经制造出了类似大炮一样的东西,那就真的是糟了。
轩辕逸想了想,回道:“那个黑球炸开之后,可以让附近的五六个人落马,浓重的烟雾和响声能让马匹受惊,将士们也看不清周边的情况。至于送出黑球的,是弓弩。”
“弩?”慕容舒清惊讶地问道,“确定?”
李鸣对于她的质疑很不满,大声回道:“当然,我看清楚了,确实是弩,不过比一般的弩要大一些,能将黑球弹出来。”
是弩。那就太好了,看来目前炸药的水平还不高,杀伤力也不怎么大,慕容舒清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慕容舒清低头不语,却急坏了在场的将领们,轩辕逸轻拍着她的手,叫道:“清儿?”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应该知道这黑球是什么东西吧。待慕容舒清回过神来,轩辕逸才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清儿,你知道那是什么?”
慕容舒清点头回道:“嗯,这种会爆炸的东西叫炸药。”
“炸药?”众人面面相觑,轩辕逸朝裴彻看去,只见他也微微摇头,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炸药是什么。
李鸣第一个问道:“什么是炸药?”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该怎么去解释呢?想了想,慕容舒清回道:“其实差不多就是一个大鞭炮。”这样应该比较形象吧。
她的话才说完,李鸣一脸不信,说道:“这怎么可能,鞭炮不会有这样的威力。”他又不是没有见过鞭炮。
裴彻却忽然皱起了眉头,舒清的意思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可是又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裴彻虚心地问道:“舒清,你能再说清楚一些吗?”
她终于知道,裴彻为什么年纪不大,却也算博古通今,位列军师了,因为他有一种永远求知求教的精神,不会因为自己的成就和见识,就随便否定其他事物的存在。
“它们的原料都是一样的——火药。”
一会儿是炸药,一会儿是鞭炮,一会儿又是火药?他们只想知道那个黑球到底是什么?
看他们还是一脸的茫然,慕容舒清又解释道:“将火药放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点燃之后,它就会爆。鞭炮的威力不大,是因为它的配比量和炸药有些不一样,而且鞭炮大多数是用纸包裹在外面,量也很少,所以看不出它的威力。”
听了她的解释,大概什么意思,他们是懂了。主帐内一时间格外安静,知道黑球是什么,接下来要怎么破解呢?李鸣忽然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一枚小小的鞭炮都可以爆,那么很多在一起,威力可想而知。要是我们也有了这种炸药,就不怕苍月了,我现在就去找做鞭炮的师傅。”
按住李鸣的肩膀,裴彻冷静地说道:“李鸣,等等,让舒清说完。”若是这么容易,东隅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厉害的暗器了。
慕容舒清赞许地看着裴彻,点头说道:“做鞭炮的师傅是做不成苍月用的炸药的。”
“为什么?”前面不是说原料是一样的吗?
这李鸣脑子怎么一根筋呢?慕容舒清叹道:“首先,炸药的火药配比量和鞭炮并不完全一致。还有就是装火药的东西,和鞭炮也不一样。”
一直听她说火药,轩辕逸好奇地问道:“火药到底是什么?”
“硫黄、硝石、木炭按比例调配,就成了火药,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慕容舒清回到椅子上坐下,把茶端在手里暖手,有些急切地说道,“虽然鞭炮师傅自己做不成炸弹,但是也是必不可少的,对了,我们还需要铁匠。明日你们找齐五位鞭炮师傅和三名铁匠。”
“清儿,你打算怎么做?”她对这件事,好像特别急切。
“明天马上开始做,我们没有时间了。”她也不想这么急,只怕有人更急,她不急不行。
轩辕逸拿走她手中已经渐渐冷掉的茶,把士兵重新沏好的热茶递到她手里,问道:“怎么说?”她似乎很确定苍月会马上出击。
“我怀疑苍月会在这两天进攻,他们需要速战速决。而且他们有这样的武器,也有速战速决的机会,所以,我们要更快。”
部署了两个月,燕芮国内应该已经有所异动,宏冥必定也已接到消息,他不可能再留在临风关多久,而尤霄的炸药应该也是刚研制出来,不然前段时间他也不会一直避而不战。有了这样的利器,再加上尤霄想要打败“战神”已久,这一战对于尤霄和宏冥来说,都是越快越好。
“可是,谁会做炸药呢?”黄锡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热茶,才耸耸肩说道:“试一试吧。”她还是十多岁的时候,和爷爷做过火药配比的实验,威力不大的炸药她是会做,但是要做成能在战场上使用的武器,她就没什么把握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啊?”众人傻眼,她如此自信地说得头头是道,原来只是会说而已?
真累,慕容舒清伸了伸懒腰,原来解释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情,刚才在主帐内说了半天,他们还是似懂非懂,也可能是自己并非学理工科的,解释得也不很详尽的缘故吧。她主动认输,说是说不通了,明天做的时候或许他们就能明白吧,毕竟直观的东西容易让人接受。
慕容舒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瞬间进入五脏六腑,人也显得神清气爽起来。白天阳光还那么明艳,夜里却又大雪飘摇,这西北的冬天,真是风情万种。雪已经停了,只留下厚厚的积雪,显示着它曾经的酣畅,满树的白梅也开得异常浓烈,嶙峋粗壮的枝干透露着苍凉,与努力绽放的花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既突兀又莫名的和谐。百年的枝干每年都能开出新生的花朵,或许正是这一份沧桑与生机的碰撞,让它独具魅力。
快午夜了吧,又是一年了吗?在家的时间,现在应该是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一起看电视吧,等待着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为爸妈送上新年的祝福。你们现在好吗?爸爸,妈妈,哥哥——新年快乐。
慕容舒清仰望着浩瀚的夜空,或许,她和家人看到的会是同一片天空,带着祝福,慕容舒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暖意袭来,她被一人抱进了温暖的怀里,耳边是低沉无奈的轻叹,“这大冷天的,你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怎么说你才听得进去?”身上这样凉,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还偏偏爱站在雪地里。轩辕逸用宽大的裘衣将她包裹起来抱在怀里。
慕容舒清轻轻地勾起唇角,放松地靠着身后温暖而有力的身体,淡淡地笑道:“快新年了吧。”
“嗯。”她的柔顺,让轩辕逸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原来,有人陪伴,节日才会显得不一样,才会让人感到幸福。
依然闭着眼睛,慕容舒清轻轻地说道:“新年快乐。”
感觉到轩辕逸一怔,一会儿之后,发髻上忽然多了一样东西,慕容舒清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轩辕逸,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说着,想要伸手取下来看一看。
轩辕逸动作更快地抓住她就要抚上发丝的手,酷酷地说道:“送你的你戴着就好,没什么好看的。”
他不自然的表情,左右不定的眼神,霸道中带着隐藏的话,让慕容舒清更好奇发间的东西是什么,感觉应该是发饰之类的。一只手被轩辕逸握住,慕容舒清动作迅速地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发间,将它拿下。
轩辕逸好笑地看着她有些得意地晃着手,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反正是送她的,看就看吧。
慕容舒清打开手心,是一支长簪,月光下,带着柔柔的光芒,淡淡的紫檀木香似有若无地环绕鼻尖。慕容舒清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是他前些日子花了三天时间雕刻打磨的簪子,知道她不爱花哨的发饰,所以为她做了一支木簪。本来就是第一次做,心里也没底,看她笑成这样,又是尴尬又是气恼,低吼道:“你笑什么?”
慕容舒清毫不客气地笑道:“好丑……”
其实也不是真的丑,只是一般木簪的一端,多会雕些图案,或花枝,或流云,或瑞草,或镂空。而这支却异常的简单,就是一支长簪,上边没有任何图案,但是特别地做成弯弯的新月的样子,看上去很简单,打磨得却十分光滑细致。
从他奇怪的表情和长簪简单的造型来看,一看就知道是他做的,慕容舒清心里对这支特别的弯月紫檀长簪满意得很,可是很少能看见轩辕逸的窘态,她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
“你——”轩辕逸果然满脸的尴尬,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伸手就要把木簪拿回来折断扔掉。
慕容舒清早就料到他会来抢,所以一说完就把木簪拽在手下,放到身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慕容舒清才收了笑意,轻轻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柔缓慢地说道:“不过,我喜欢。”说完轻轻地在他脸上落下一枚轻吻,将木簪别回发间,转身靠在他怀里,昂头欣赏着头顶的星空。
轩辕逸为刚才的轻吻所惑,心跳居然不受控制地加快,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吧,说不出心里这种甜蜜的感觉。轩辕逸啊轩辕逸,曾几何时,你也会为了一枚蜻蜓点水的轻吻心驰神往了。
双手环住慕容舒清的腰,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轩辕逸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上次的南海珍珠你退回来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之物,你别想再有机会退回。”还是一样霸道的话语,似说给她听,又好似他立下的誓言。
慕容舒清笑而不答,只是握住了腰间那双温暖的大手,月光把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弯弯的明月与慕容舒清发间的弯月交相辉映。
同一片星空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立于窗前,那人手中握着一盏美酒,却久久不喝,暗紫流金的长袍将他衬得更加尊贵而俊美。玄天成看着手中的竹叶青,脑子里环绕的,却是那抹清雅淡然的丽影,第一次见她,就被她的才气和风雅折服;第二次见她,更为她的见解和浅笑而动心。原本以为,对她只是一时兴趣,不想,却成了此生放不下的牵绊。只是那次之后,她便如消失一般,芳踪难觅,就连那个神秘的海月,也没了踪影。
童阜远远地看着一晚上都闷声不语的皇上,心里一直在打鼓,皇上该是有心事吧。这几个月来,他常一人对着明月,或清酒发怔,看不出喜怒,却总是透露出淡淡的忧愁和孤傲。童阜斟酌着要不要上去禀报,皇后已经差人催了几次了,不得已,童阜弓着身子,慢慢地走到玄天成身后,轻轻地问道:“皇上,已是新年了,皇后差人来请皇上到飞凤宫用元宵。”
玄天成久久才丢出一句,“朕累了,回了吧。”
“是。”新春之夜,皇上皇后一起吃元宵祈福是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连皇后那儿都不去,看来皇上真的有心事,只是身为奴才,不归自己管的少管,少说。看看天色,童阜轻声说道:“奴才服侍皇上安歇吧。”
不耐地挥挥衣袖,玄天成说道:“朕不困,你退下吧。”
“是。”童阜行礼之后正要离开,才想到自己手中拿着礼部送来的画像。进退之间,童阜想了想,还是低声问道:“这画像皇上要留下吗?”
“什么画像?”低沉的男声,说明他已经极度的不耐。
童阜赶紧回道:“慕容家慕容舒清的画像。”上个月,近身侍卫长危海大人说是皇上要的,礼部绘了一个月才送过来。
慕容舒清?就是慕容家的女儿,祁相的外孙女了?又是这些政治联姻,轩辕逸不愿意娶,他就要纳,这就是身为皇上的悲哀,谁叫慕容家有着倾国的财势?她长得什么样一点都不重要,他也不想知道,于是淡淡地说道:“放着吧。”
他已经厌倦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那个潇洒来去、淡然风华的女子?一口饮尽手中的美酒,想着她坦然浅笑地说着青楼是个好地方时的洒脱,玄天成冷凝的脸染上了愉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