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既然冒险来此,定是有所求,于是也不客气,起身笑道,“怎么小仪主子今儿有兴致来嫔妾这儿走走,宫里人都知道,嫔妾这里如今已是生人勿近,主子今儿过来,仔细让有心的人瞧了去,那时,就又是是非祸端了。”
她见我话语直接,直仿佛说到了她的心里去,当下竟眼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我冷眼看着也不劝,就见她不好意思的拿绢子点一点眼角,向我笑了笑道,“真是让姐姐笑话了,姐姐向来都是冰雪聪明,玲珑心一个的,我为什么来,竟就瞒不过姐姐呢。”
我淡淡一笑,这里裁雪正好倒了水来,我歉意的道,“我这儿的日子你也知道的,茶是没有了,清水一碗,我也知道你不会喝,不过是个意思。”
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以及我身上的衣服,眼儿又红了起来,叹息道,“姐姐何等尊贵的人,万没有想到,竟然就……,”说到这儿,她像是才想起般的,“哎哟,瞧我这张嘴,不说这个了,不说了。”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小仪主子还是快说正经的罢,不是嫔妾不留您,是不敢留您,嫔妾这儿是什么样的地方,皇上之前下过什么样的旨意,嫔妾想,不用嫔妾来提醒您了。”
常珍珠的脸色不觉有些难堪的样子,她的表情越发让我知道,她肯冒险来我这里,一定是大有缘故的了,然而我亦不去猜它,只是语气里愈发的恭敬,死守着宫规里尊卑上下的本份,绝不肯让人拿捏了我去。
常珍珠的脸色慢慢的凝了下来,许久,就见她长长的叹了一句,“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马上就要大选秀了,也不知道会选进来些什么人?”
我拈起帕子甩了一甩,“主子圣宠正隆,就算年年花更好,自然不和主子有什么相干的了。”
“哎哟,姐姐就别说这样的话了,以前我不懂事,听了这话倒也舒坦,如今看多了宫里的风云变幻,这样的话入耳,却只是讥讽无限了的,”常珍珠的语气里,分明是无限的寂寥。
我却赶紧站起身来,惶恐道,“嫔妾言语不慎,冒犯了主子,但请主子责罚。”
常珍珠见我如此恭敬卑微,她倒愣了愣,继而死命的将我按坐下来,她的话里就有了几分悲伤,“请姐姐再别这样,我纵然去那天下人面前撒这小仪的威风,也断不敢在姐姐面前妄自尊大,”说到这儿,她叹息无限,“说句不怕姐姐刺心的话,正一品的皇贵妃都有今日,何况我一个从五品的小仪,说尊崇,说荣光,说圣眷优渥,谁比得过姐姐你当年,可是如今,不还是被贬到这般地步,看到姐姐这样儿,我焉能不齿寒。”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索性不再废话,“不怕姐姐笑我,皇上明里待我好,其实不过是人面儿上的事,不知道为何,每次我侍寝时,他,他都是……。”
我心中奇怪,“都是什么?”
她的脸涨红如艳红的绸布,“我也顾不得羞了,”说着,她仿佛是有一块极沉重的石头要从心里搬开般,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每次进了清心殿侍寝,不知道为什么,和皇上只是说几句话的光景,我就忍不住的困意连绵,拼了命也抵挡不住,等醒来时,我就每次都已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我心下惶恐,不知道有没有惹得皇上生气,然而每次又都有内务府的赏赐下来,道我极得圣心,我虽然疑惑,然而几次下来皇上皆不以为意,我也就不再当回事,可是我到底还是希望能够清醒着伺候皇上,于是有一天,就在太阳穴上擦了薄荷油,然而却没有想到,皇上闻见了我身上的薄荷油味儿,竟是龙颜大怒,当时就命人将我送了回来,从那时起,皇上就再也没有翻过我的牌子了。”
听了这些话,我不觉大是吃惊,差一点就要脱口问出来,她去侍寝时,怎么会总是发困呢,为什么会这样?
就听常珍珠又道,“在那日之前,除了慧妃娘娘以外,皇上最宠的人就是我,如今却好好的被那个薄荷油给破坏了,我心中懊悔,又无法可想,慧妃之前就百般刁难我,林常在等人也看我如眼里的刺儿般,如今见我日渐不被皇上所喜,就一个一个的跟着作践起我来,这会子眼看就要大选秀了,宫里再进新人,我只怕就再难翻身了。”
我知道林常在就是林晚霞了,这段日子以来,她也是倍受英宏宠爱的,位分早已一升再升,直至从六品的常在了。我慢慢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头笑道,“那么请问主子,此时纡尊降贵来到嫔妾这里,却是为何?”
常珍珠却似听不出我话里的讥讽,她一把拉着我的手就要跪下,“姐姐当时圣宠无边,若不是先皇后和瑾夫人的事儿发了,先皇后丧期一满,新等后位,母仪天下的人,就一定是姐姐您,妹妹只想知道,当年姐姐你是用什么法子才令皇上如此垂青,求姐姐教教我,但凡我往日好了,我一定不会忘了姐姐,我也一定会在皇上跟前替姐姐求情,求皇上免了姐姐的禁足,升姐姐的位分,真的……。”
我顿时笑了起来,伸手就去拉她,“哎哟,主子怎的做出这番模样来,叫嫔妾如何敢当,若嫔妾有这翻手为云的本事,又何来这大半年里,都被禁在这个屋子里出不得半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