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姽婳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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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救美2

孟郎本来是不想哭的,但是不知怎的,或许是孟宫成的笑容洇湿了她的情绪,或许是孟宫成的声音启动了她的泪腺,她的眼泪就那么自作主张地涌了出来,和着她脸上的泪水,混成了一片。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那么自然地进行着,孟宫成一手撑伞,一手挽住了孟郎单薄的肩膀,“到我的马车里换身干爽的衣服,然后我们痛痛快快地吃一顿,会雨过天晴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孟郎抹着满眼的水汽,朦胧地望向孟宫成,孟宫成仿佛是映在水里的虚影,一波波地荡漾着。她本来觉着在一个几乎是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时一件相当羞愧的事情,但是,这一切仿佛根本只是一场梦,而在梦中,这样的放肆和难堪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知道了。”孟宫成的嘴角向马车一努,“你的包袱我已经帮你拿出来了。”

“包袱?”

“包括那张美人图。”孟宫成眨了眨眼,“说实话,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如果你需要银两,我可以……”

“不会再有计划了。”孟郎垂头丧气地说道,“把我的成功建立在一个弱女子的痛苦之上,我觉得我很龌龊。”

孟宫成沉默。

如果孟郎不是沉溺于自己消沉的情绪,她本该注意到孟宫成的变化,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无声地低头钻进了马车,然后瞪着那熟悉的包袱发呆做白日梦。落魄潦倒的灰姑娘,英俊善良的白马王子,还有仙女赠送的南瓜马车……她使劲晃了晃脑袋,虽然她曾经有过“王子救公主”的美梦,但不代表她真的觉得会发生啊!她举起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咝!”她痛叫起来,马车前面,驾车的孟宫成担忧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孟郎忙不迭地回答,两眼紧张地盯着帘子。幸好孟宫成只是动口而已:“你放心更衣吧!不会有任何人打搅你。”孟宫成的声音疑似在笑。

孟郎不敢怠慢,匆匆换了衣服。她偷偷掀了掀车窗帘子,发现马车正好停在那个酒肆前面。

“好了吗?”孟宫成跃下马背,后背顷长挺拔,皎皎若玉树临风。他含笑回眸,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张扬着撼人魂魄的高贵与优雅。

孟郎的心漏跳了两拍,几乎是本能的,她慌慌张张地摔了帘子,一张俏脸火速灼热了起来。她抓住了衣服前襟,深深吸了口气,才掀开门帘,轻轻咳了一声:“劳你久等了。”

孟宫成有趣地望着她,直到孟郎两颊发烫、目光游离,才笑着伸出手:“来吧!”

孟郎迟疑了一下,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真是邪门了,要是换做以前,她的手老早伸出去了,或是打掉对方的手,说一声“你老土啊”,或是抓住对方的手狠狠摇几下赞一声“你很君子啊”,可是今天,她却感到了害羞。

“真的很不一样呢!”孟宫成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从马车车厢里直接提了出来,“放心,今天还是我请客,我付钱!”

贴着孟宫成而立,孟郎才悲摧地发现,自己在孟宫成面前,居然是这么小鸟依人。想她也是165的海拔呢,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她悄悄挪开了身体,好不容易和孟宫成保持了半米距离,孟宫成猿臂一舒,已将她整个肩膀搂住:“走吧!”

“走就走!干嘛搂搂抱抱的?”孟郎用力推开孟宫成,赧然的面色不及掩藏,唯有大步向前。身后传来了孟宫成愉悦而不羁的大笑声:“哈哈,我以为你既然敢只身闯荡江湖,必然是泯灭了男女之念的!想不到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话成功地挑起了孟郎的怒火,她猛然回身,冷不防鼻尖撞到了孟宫成的胸膛,隐隐生疼。她一边揉着鼻头,一边皱眉瞪着孟宫成:“我以为你衣冠楚楚应该知书达理,想不到也是个唱高调吃豆腐的登徒浪子!”

一丝怒色迅速掠过孟宫成的眼神,那使他温润有情的眉眼陡然间带上了冰冷孤傲的气流。

只是一瞬间,孟郎却忽然感到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远隔天涯,明明就在咫尺的孟宫成,这一刻仿佛是从遥远的南极横空而来,那种凛冽而阴沉的感觉,刺激得她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来不及在表情上显示出来,她的手已经被孟宫成紧紧抓住,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随着孟宫成的步子掠向酒肆。她的眼前晃过了店小二惊讶的眼神,又晃过了酒肆内熟悉的雕花扶手,进入了二楼内熟悉的雅座,一阵混杂着奶香、果香、茶香和花香的芬芳扑面而来,瞬间绵软了她僵硬的神经系统。

她的身体陷入了一张舒适的椅子,她的双眸撞入一对深沉的桀骜的眼神,她本能地想锋利起来、戒备起来,像只刺猬一样用尖锐武装自己,但是座位太温软、气味太怡人,距离她一尺以内的五官太精美,以至于她的感觉完全拒绝合作。她只能含羞带怯地注视着孟宫成,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孟宫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他禁锢住孟郎座椅的双手松开了。

孟郎松了口气,但仍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不知道下一秒,这个男人将展示出他的哪一张面具。男人,太多变了;多变的男人,太可怕了!她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一旦可能,有多远避多远!

“被我吓住了么?果然只是个银样镴枪头啊!”孟宫成边笑边摇头边坐到孟郎的旁边,“回家去吧!江湖可不是你随便能够闯荡的!”

回家?

离家一个多月以来,孟郎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家的渴望竟是那么深切!哦,她想家了!想念自己温暖馨香的小床,想念每天陪伴自己入睡的麦兜——那是十岁生日时,妈妈亲手制作的礼物!她同样想念爸爸烹制的可口的饭菜和每天现磨的豆浆……

她忽然坐不住了,也许她应该马上、飞快、火速地背起行囊……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表情欢悦、目光如梦,宛如一个迷路的孩子,突然之间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么纯粹的欢喜,令人情不自禁地也替她欢喜起来。

孟宫成本来张扬着的唇角,忽然有了些微的失控,有种陌生的情绪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地钻出来,牵动了他的心,也牵动了他的表情。不过,只是极短的瞬间,短到连孟宫成自己都不肯承认心底那诡秘的变化,但即便如此,莫名的愤怒还是蒸腾了起来。

“回去吧!”孟宫成一反温文尔雅的气度,突兀而鲁莽地将她从那张极度舒适的椅子上拎了起来,“走!立刻走!”

受惊的孟郎本能地抱住了孟宫成纤长柔韧的腰身,如无尾熊般贴在孟宫成宽厚温暖的胸膛上。

孟宫成显然也料不到这样的变数,目光落下来,带着一分惊愕、一分嫌恶、一分疑惑、一分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瞪住孟郎。恰好孟郎也正抬起头来,被浓密的睫毛包裹着的黑亮的眼珠子就像两颗水晶葡萄,浸润在一汪清波之中,说不出的明澈动人。更何况这一刻,这对剪水双瞳中正酝酿着满腔的委屈和惊吓。

“你做什么啊?”孟郎撇了撇嘴,似乎正在隐忍着汹涌而来的泪水,“一会儿说要请我吃饭,一会儿又急着赶我走。就算再讨厌我,也得让我吃饱了再走啊!我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真的很饿啊!”仿佛为了证明她不曾说谎,她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响起了咕噜声。

若是孟宫成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会被镜中那个男人脸上的温柔和疼惜吓坏。然后,也许他会杀了这个可以如此轻易左右他情绪的孟郎也说不定。

幸好没有!

所以,孟宫成只是怔怔地望着孟郎,轻轻地放下了孟郎,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伸手打了个响指。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悄然开启,四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端着芳香四溢的糕点鱼贯而入。

“不管怎么样,你是个好人!”孟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地送出了她的赞美。

孟宫成的表情又变了!

好人?

他!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微笑。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终究又咽了回去。他继续沉默地注视着孟郎,看着她鼓胀的腮帮子,看着她餍足的神情,看着她吃得微微冒汗的鼻尖,看着她红苹果般的脸蛋。一丝深深的寂寞忽然烙入他的眼眸,在这样快乐而单纯的气氛里,他却只是一个旁观者,远远地望着,永远不会靠近,也永远不能靠近——纵然他的眼神里,已经泄漏了如许寂寥和向往!

“呃——嗝!”孟郎流畅地打了个饱嗝,右手安抚着撑得微微凸起的腹部:“肚子啊肚子,这回爽到了吧!”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两汪清水似的杏仁眼核,斜斜地向上瞟着孟宫成,如柔美的月光一样欢乐,又略见清烟一般的惆怅,“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恐怕是吃不着这精致的美食了啊!”

“那就留下。”孟宫成脱口而出。

寂静!

默然!

良久,孟郎咧开了嘴角:“金窝,银窝,不如咱自家的草窝窝!”她立起身来,伸出右手。

但孟宫成只是盯着她的手,没有动静。

孟郎干脆走了过去,抓过孟宫成的右手,使劲上下晃了晃:“谢谢你!一饭之恩,当图后报!”

她的笑容很真诚,有如秋日的天空,那样纯净、那样平和、那样高远。孟宫成脸上表情未变,左边的眉峰却轻轻跳了一下,一直被压抑着掩藏着甚至努力忘记了的画面突然间急涌了上来,画面中那个男人亦是如此笑容,纯净、平和、高远,好像什么都影响不了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够放下……

他陡然翻掌,反握住孟郎的纤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孟郎:“真的会报答么?”

他话里的怀疑刺痛了孟郎,孟郎皱了皱柔丝般的、弓样的秀眉:“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倾心于事物的阴暗面,但我要告诉你,这个世上,总是好人多坏人少。做坏事的人或迟或早,都会遭到报应的。”

“会么?”这两个字无比温柔地从孟宫成那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中倾吐出来,然而孟郎却是那么鲜明地感受到一种刻骨的恨意,混杂着难以描述的剧烈痛苦,仿佛是冰川裂开后涌出的岩浆,侵袭着她的官能神经!

心,微微疼痛了一下下,她忽然不忍心继续用语言刺激这个被骄傲被强悍的男人。她只是用自由的左臂,轻轻地环抱着孟宫成,并用她的手掌,在孟宫成的后背上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孟宫成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似乎充满了极度的愤懑,又似乎想要……落泪。他本能地想要挺直脊梁骨,本能地想要捍卫他的孤傲,但是,他的内心却第一次叛离了他,长久以来扎根在他骨子里的尖锐和锋芒正在变得模糊,而另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却缓缓地流了进来,流进了他枯涸的心田。

“好一点了吗?”那个柔柔的带着一点点童声的曼妙嗓音如无暇的璞玉,清澈透明,碰撞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曾经单纯无忧的年纪,依偎在娘亲柔软馨香的怀里,无忧无虑……

他的喉咙里含糊地滚过一阵声浪,如泣似咽。

“妈妈说,安慰,只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不需过多的语言。”

“妈妈?”孟宫成喃喃地重复。

“我妈妈啊!”孟郎松开了手,眉飞色舞地望着孟宫成,“她是世间最奇特的女人!她什么都懂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不不不,不止,五千年?不对,咳,反正地球存在多久,她都知道。不但如此,她还知道千年以后的事情呢!总之,她绝对是个空前绝后的女人!”她向往地眯起了眼睛,仰望着上方,“难怪爸爸这么爱她啊!妈妈,我也想你啦!”

“你、爹、娘、都、很、爱、你?”孟宫成的声音仿佛来自辽远的空间,恍惚而不真实。孟宫成的眼神也变得很奇怪,似乎很空洞,然而空洞之中,明明有缤纷色彩,有如万花筒般闪个不停。

孟郎看不懂孟宫成的眼神,但孟郎却能够感觉得到,她面前这个刚刚还和他很亲近的男人,这会儿又远得无法企及了。甚至这个男人的气息已在瞬间变得阴冷,尽管细微如针,那份冰寒,还是直入孟郎的脊髓之内,叫她如堕冰窖。

也许自己无意间又揭了孟宫成的伤疤,她思量着,收敛了笑容,不知道该诚实地回答“是”或是善意地撒个谎。

“我猜一定是!”孟宫成笑了,孟郎却暗暗叹了口气,熟悉的尖锐和敌对再次回到了孟宫成的身上。她默然。

沉默!

沉默中,孟郎的耳畔忽然响起妈妈挑衅爸爸时说的一句话: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啊!真的是至理名言啊!她快要受不了这冰冷的气场了,谁来告诉她,该如何逃离这个冰山男?

“你……”两个人忽然同时开口。

四目相对,孟郎的眼睛里盛着迁就的讨好,孟宫成的眼眸中却是冰凉的寂寞。

“……要回家了吗?”声音里也是寂寞,宛如墨玉,或深或浅,盛着诱人的绮丽。

是个陷阱啊!孟郎的心挣扎着,提醒她说“是”,可是她的声音却背叛了她:“你刚才不是质疑我报答的诚意吗?我要用实际行动改变你狭隘的观念。”

孟宫成又笑了,毫不掩饰的得逞的微笑,如同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份一直渴望的礼物。

上当了啊!孟郎叹息!但是,却没有任何懊恼和沮丧,心,反而因为孟宫成那孩子气的单纯的快乐而变得欣然!

“不过,我事先声明啊!”孟郎抢在孟宫成前面开口,“必须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还有,我郑重强调,我绝对是一个守法良民!”

笑容从孟宫成的眉梢眼角渗透出来,若鸿羽飘落,孟郎的心被搔得痒痒的、乱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胸口蹦跶出来。她赶紧把双手使劲按在胸口上,心脏顿时像个不甘被束缚的孩子,咚咚咚,咚咚咚……随着速度带来的响声,让孟郎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头顶又传来了孟宫成的笑声,如琴弦拨动,温润悦耳:“你放心,强人所难从来不是我的爱好!我要你做的事,也绝对是你的拿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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