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拉则兴奋地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汤走进屋来:“小姐,小姐,您的眼睛有药可治了!”她将药碗小心地放到桌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奔入内室唤醒还未起床的桑珏。
“哪儿来的药?”桑珏转过头来,脸色有些苍白。
“就是昨天晚上给小姐看病的那个年轻大夫开的药方。”拉则自顾兴奋地说着,没注意到桑珏异样的神情:“奴婢还真没想到,那个看来年轻的大夫竟然一下子就查出了小姐的病因所在,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桑珏忽然冷冷开口:“把药倒掉!”
“啊?”拉则一愣,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药倒掉!”桑珏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背转过身去。
“小姐,这药可是奴婢熬了好几个时辰才熬好的,而且大夫说这药对小姐的眼睛肯定有好处的,难得小姐的眼睛终于有治愈的希望,您为什么不试下呢?”拉则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一心希望桑珏的眼睛能好起来。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桑珏语气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你去告诉亭葛枭,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他找谁来替我医治都没用!”
“是么?”亭葛枭的声音突然自门外传来。
拉则惊得全身一抖,慌忙转身朝走入房间的葛枭行礼。
“你说你很清楚你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不妨说说看。”亭葛枭负手立于内室门口,盯着床上面朝内侧而卧的桑珏,神色间喜怒莫辨。
桑珏沉默片刻,忽然自床上坐起来冷冷说道:“对你而言,我终将是要死的‘猎物’,我的眼睛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区别?”
“我想你还没有弄明白!”亭葛枭笑了笑,说道:“规则是由‘狩猎者’制定的,怎样对待‘猎物’是我的喜好,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话落,桑珏脸色倏地僵白,双手紧紧地拽着锦被,极力压抑着满腔怒意。
“你最好还是乖乖地将药喝了,对你对大家都有好处!”亭葛枭似是欣赏地看着她恼怒的模样,然后命拉则将汤药端进内室。
桑珏冷哂:“幽魂香的毒根本无药可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亭葛枭忽然叹息一声,说道:“倘若你早点告诉我这些,那些庸医也不至于白白送了命!”
“啊!”拉则忽然惊呼一声,双手抖动着,险些将药碗掉到地上。
亭葛枭扫了眼神色骇然的拉则,将她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走到床畔笑望着桑珏说道:“现在你该知道,喝下这碗药会有怎样的好处了吧!”
桑珏全身猛然一颤,蓦地弹身而起,翻掌为刃,闪电般劈向亭葛枭的脖子。
亭葛枭机警地侧身闪过,手中的药碗稳稳当当竟没有洒落一滴。
“你简直没有人性!”桑珏怒吼着,犹如一只发飙的狮子凶狠地袭向亭葛枭。
亭葛枭一手端碗,一手抵挡着桑珏凶悍凌厉的攻击,唇边始终噙着一丝轻薄的笑意:“这话是对我的襃赞之辞!”
一番打斗下来,内室里一片狼藉,能砸能摔的全在桑珏手中化成了碎片。桑珏气喘吁吁、怒发冲冠,亭葛枭却轻松自如、言笑嘻怡。
拉则全身颤抖着躲在角落里,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桑珏情绪失控、怒不可遏的样子。
亭葛枭满意地看着桑珏因盛怒而泛红的脸颊,终于出手一把将她的双手擒住:“好了,玩得差不多了,该喝药了!”
桑珏一怔,竟然挣脱不了双手上的钳制。
亭葛枭笑着,蓦然将她的身体反转过来,随后仰头将碗里的汤药灌入口中,伸手托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
唇齿相交的刹那,苦涩的药汁缓缓注入口中。桑珏越是挣扎,药汁便越快地呛入喉咙,令她不得不安静下来,乖乖地将药汁咽下。
待她咽下所有的药汁,亭葛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红唇,在耳畔轻笑道:“你若一直不肯喝药,我倒是很乐意代劳!”话落,他伸出邪肆的舌尖舔了舔她唇角溢出的药渍,双手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身体重获自由的瞬间,桑珏倏地旋身,抬腿扫向身后。
“啪!”一声脆响,亭葛枭手中的药碗被踢飞出去。
瓷器碎裂的声响伴着一声尖叫陡然响起。
“拉则?”桑珏一惊,将脸转向那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拉则一脸惨白地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墙板上那个拇指大小的凹痕。刚刚那只药碗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若是再偏一点……她猛地打了个寒战,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亭葛枭伸手摸了摸墙板上的凹痕,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还差那么一丁点儿!”
半晌未听到拉则的声音,桑珏不觉紧张起来:“拉则!”
“我……我……没事!”拉则勉强自喉咙里挤出一丝颤抖的声音,惊魂未定的她竟忘记了主仆间的称谓。
听到拉则没事,桑珏终于松了口气,神色间却抹不去自责。
“眼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区别还是挺大的,不是么?”亭葛枭忽然似笑非笑丢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收拾完一地的狼藉,已近午时。拉则抹了抹汗,走出屋子准备打水洗脸,刚跨出门槛便见一抹人影迎面而来。她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瞪向来人。
洛卡莫提着饭篮站在门外,诧异地看着婢女一脸惊惶的模样:“你……没事吧!”
看清来人是昨夜里那个年轻的大夫,拉则吁了口气,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没事!”她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了他手中的饭篮,不觉好奇地问道:“您是来替小姐看诊的?”
洛卡莫失笑道:“你有见过提着饭篮替人看诊的大夫么?”
“没有!”拉则老实的回答,然后认真说道:“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洛卡莫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将手中的饭篮晃了晃说道:“我只是送饭过来而已!”
“呃……”拉则顿时涨红了脸,为自己的天真可笑羞愧不已:“那个,我先去洗把脸,您把饭菜放到桌上就好了!”话落,她一溜烟地赶紧闪开了。
洛卡莫笑了笑,走入屋内将饭篮轻轻搁到桌上,环视了屋内一周,目光很快便被案几上的一架并不起眼的古琴吸引。
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拂过琴弦,浑厚、透彻的弦声随着指尖而起。意外的上层音色令他惊讶不已,禁不住有坐下来拂琴一曲的冲动。
“为什么来这里?”沙哑清冷的声音忽然自内室传来。
洛卡莫微微一怔,而后缓缓转过身,看向站在内室门口的那抹艳丽身影。昨夜短促一见,他未有机会与她说一句话,今日再见却又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桑珏一动不动站在内室门口,神色冷然。
“为了你!”堵在胸口的千般情绪终只化作了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
桑珏冷然的神色间掠过一丝颤动:“若你是以我洛氏表哥的身份站在这里,那就赶紧回上穹去,若是以亭葛氏的身份站在这里……”她顿了顿,声色倏冷:“现在就请出去,以后也不要再来!”
“如果都不是呢?”洛卡莫略带一丝忧伤地望着她,明知道没有结果自己却依然义无反顾:“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神医曼然巴的弟子,也是唯一可能医好你双眼的大夫!”
话落,桑珏忽地愣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医好你的双眼!”洛卡莫的声音温柔平和,似一股平静地细流缓缓注入她的心底。
她忽然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你又何苦如此,我不值得的!”
洛卡莫露出一丝苦笑,声音却依然明朗:“我说过,无论何时,当你想要重新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到我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