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四下寂静,空气中一片荒凉的味道。
车厢外,马匹的喘息粗重急促,冰封的车轮陷在厚厚的积雪中苦苦挣扎,在一阵颠簸过后再不能前进。
夜色降临,单薄的车帘抵不住深重的寒气,车厢内冷得如冰窖一般。桑珏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感觉手指都冻得僵硬。她不禁自嘲暗忖,倘若她在这荒芜雪原饥寒交迫而死是不是会显得亭葛枭比较仁慈!
等待在黑暗和寒冷中格外漫长。
终于,呼啸掠过雪原的寒风带来了远方的讯息。桑珏紧握着霜月端坐于车内,平静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人马。
寒风中,火把的光亮时明时灭,恍如鬼火。十来名裹着粗陋毛皮大衣的大汉寻着雪原上马车留下的轧痕朝着干涸的河床靠近,缓缓将陷在雪堆里的马车包围。为首一人抬了下马鞭,示意一名举着火把的大汉近前察看。
陌生人的靠近令陷在积雪中的马匹有些惊恐不安地打着响鼻。大汉举着火把走到车前,小心谨慎地举剑挑向被风卷得刷刷作响的车帘。
火光在车帘挑起的一瞬照亮了漆黑狭小的车厢,也映出了车内一抹艳红的身影。
风声呼啸,火光照在僵怔的大汉脸上忽明忽暗。许久不见同伴有所动静,多吉忍不住出声询问:“发现什么了?”
僵怔在车前的帕加惊瞪着双眸,结巴说道:“仙……女!”
其他人听到他吐出的两个字有些莫明其妙。
“他妈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多吉有些不耐烦地挥动着马鞭冲帕加骂咧起来:“给老子把话说清楚点儿!”
“仙女……”帕加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多吉,努力伸直舌头想要表达清楚:“是个像……像……仙……女一样的女人!”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多吉愣了一下,然后策马走至马车跟前探头朝车厢内看去。火光映照下,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苍白容颜蓦地闯入了眼底。
帕加目光痴迷地瞅着车内的桑珏嘿嘿笑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哥……今晚上……咱们捡……捡到宝了,嘿嘿!”
多吉自惊艳中回过神来,眼中随即又浮上了一层狐疑之色:“只有她一个人?”
“马车周围的积雪都是平整的,没有人马践踏的痕迹。”其他人察看了四周,确定此地再无他人。
沉吟半晌后,多吉挥了挥马鞭说道:“先把她带回去!”
“嘿嘿……我……我来!”帕加转手将火把丢给了其他人,然后迫不及待地跳上马车将桑珏拽了出来,胡乱用毛皮大衣将她裹住抱上了马背。
桑珏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藏在衣袖内的霜月,在还未确定来人究竟是何身份前她不能轻易出手,而沉默是她此刻最佳的选择。
夜色深寒,马蹄踏雪急驰,寒风凌厉如锋。
不久,呼啸的风中渐渐传来了一些喧嚷的人声,隐约还夹杂着狗吠和牲口的叫声。
“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啊!”一行人马刚停下,便有人迎了上来。
“嘿嘿……今天……捡……捡到个宝贝!”口痴大汉将桑珏抱在怀里,边走边得意地笑着。
“啥宝贝?”那人好奇的问着,跟上了大汉的脚步。
越往前走,人声越多。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对他抱着的东西好奇不已。口痴大汉终于停下脚步,然后将桑珏轻轻地放了下来,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扯开了裹在她身上的毛皮大衣。
顷刻间,四下响起一片惊讶的抽息,无数目光聚射而来。桑珏安静地坐在木桩上,微侧过头倾听周围的动静,暗自估测着所处的环境。身旁燃烧的篝火趋散了空气中冰冷的寒气,令她冻得发僵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半晌,有人自惊讶中回过神来,大声嚷道:“真他妈走了狗屎运了,天上居然掉下个大美人!话说,这大冷天的正好可以给咱们暖暖床,哈哈哈!”话落,引来周围一群汉子的哄笑。
“要暖床找你家婆娘去!”一群汉子的哄笑声中,突然冒出了一声老妇人的笑骂。
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抚上了她僵硬的手臂:“唉哟,这模样长得,跟仙女似的。”老妇人啧啧赞叹着,似是安抚的用手搓了搓她冰冷的手背,低声对她说道:“姑娘,别怕!”
桑珏心下微讶,漠然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意外之色。
“瞧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一个人落在这荒效野外呢?”老妇人语调和蔼,想来应是位慈祥的老人。
“央金嫫嫫……您……别白费……力气了……”口痴大汉自以为是地嚷道:“她……是个瞎子……也……不会说……话。”
“胡说,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又瞎又哑的啊!”老妇人显然不相信。
“您瞧……瞧……”大汉伸手在桑珏眼前晃荡着:“她根本……看……不见……而且从咱们在……雪地里发现她……到现在……也没听她发出……一点儿声音。”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笑道:“这小妞怕是被吓傻了才不会说话了吧,哈哈哈!”
“你们都他妈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冷厉的声音忽然自哄笑的人群后响起,四下顿时安静下来。桑珏听出那声音正是之前被口痴汉子唤作大哥的男子,依这般气势看来,他应是这群人的首领。
“大……哥!”口痴汉子的声音明显比之前低了几分,隐隐有一丝紧张。
多吉扫了眼四周噤声不语的众汉子,然后对老妇人说道:“央金嫫嫫,把她带到您的帐蓬去。”
老妇人点头应了声,然后便扶起坐在木桩上的桑珏穿过一群僵怔的汉子往自己的帐蓬走去。
眼看着美人消失在视线中,帕加有些不舍地挪回了目光,然后讪笑着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凑近多吉身边问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姑娘?”
多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冷冷说道:“你小子最好老实点,别打那姑娘的主意!”
帕加撇了撇嘴说道:“想打她主意的……恐怕不……只我一个人吧!”
“哼!”多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没发觉那个姑娘的反映平静得太过异常么?”
“呃……是……有些异常……”帕加点了点头,却仍色心不改:“可是……这天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白……吃……白不吃啊!”
多吉忽然一巴掌打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骂道:“老子看你他妈的不是口痴,是白痴!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他妈迟早要死在那把刀下!”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多吉厉声冲四下的一群汉子们说道:“都离那个姑娘远点,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帕加吃痛地捂着脑袋瓜子,瞥了眼央金嫫嫫的帐蓬,心有不甘地随众人散去。
深夜,营地里鼾声阵阵。帕加偷偷摸摸地蹲在角落里,焦急地盯着不远处的帐蓬。半个时辰后,帐蓬里亮起了一抹昏暗的灯光。每日子时,央金嫫嫫要起来给牲口喂夜食,今日也不例外。
终于,老妇人的身影从帐篷里出来,背起搁在帐蓬外的干草,拎着油灯朝羊圈走去。待那道佝偻的身影远去,帕加立即从角落里窜了起来,然后利索地闪进了黑漆漆的帐蓬。
帕加睁着一双兴奋地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那抹令他整晚辗转反侧的绝色身影。轻微均匀的鼻息声自帐蓬角落传来,他将目光锁定在黑暗中那抹模糊的人影,呼吸急促地扑了过去——
许久,黑漆漆的帐蓬里没有半点声响。
帕加兴奋急促的呼吸被一抹冰凉的刀锋硬生生抵在了喉间,双眸惊恐地瞪着黑暗中模糊的人影一动不敢动。
“起来!”沙哑的嗓音冷冷划过耳畔。
帕加僵硬地缓缓直起身体退离床铺,还未弄清状况:“你……是什……么人?”
“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桑珏自床铺上坐起身,手中霜月紧紧抵着来人的脖子。
帕加愣了愣,说道:“这里是……嘉朗族仲巴部的……营地。”
嘉朗?
桑珏心底一惊,随即唇边溢出一缕冷笑,想那亭葛枭倒真是用心良苦!
帐蓬外依稀传来巡夜人的脚步,帕加心念急闪,忽地挣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大叫一声朝门口冲去。
巡夜人听到叫喊迅速朝帐蓬奔来,火把的光亮霎时将整个帐蓬包围。
“刺……客……仙女……”帕加哇哇大叫着,舌头打结有些语无伦次。
多吉闻声赶来,看到红衣女子淡定从容地立在重围之中,手中的新月弯刀隐隐散发着幽冷的寒芒。他蓦地怔住,目光凝固在那柄令他终身难忘的弯刀之上。
“为什么那把刀会在你手上?”
桑珏将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意外道:“你认得‘霜月’?”
“哼,我当然认得。”多吉冷冷说道:“我仲巴部的两万兄弟就是葬送在那把刀的主人手中。”
“是么!”桑珏轻叹一声,神情有一丝哀伤恍惚:“你说的是两年前死在黄牛城里的那些嘉朗士兵吧!”
多吉一愣,盯着那张绝世容颜眼神冷冽如霜:“你究竟是谁?”
桑珏抬首,缓缓说道:“我便是这把刀的主人!”
“你是那个带着玄铁面具的少年?”
“是!”沙哑的嗓音落下,冰冷的空气骤然凝结。
多吉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两年前,带领两千象雄士兵一夜歼灭嘉朗两万守军,夺回黄牛城的竟然是一名女子!
“今日你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多吉脸色阴沉,言语间渐渐腾起一股杀气。
“呵!”桑珏忽然笑起来,淡淡说道:“因为有人和你们一样,想要我的命!”
多吉一脸狐疑,防备之心更甚:“哦,天底下竟还有人免费替人将仇人送上门的么?”
“是不是免费,这可难说!”桑珏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以亭葛枭的性格,又怎可能做不赚钱的买卖。
“大……哥……少跟她废话……杀了她!”帕加愤愤开口,有些郁闷没有尝到甜头,还差点赔上小命。
“杀了她!”其他人也叫嚷起来:“为咱们死去的那两万弟兄报仇!”
多吉沉默盯着淡然处之的女子,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一骑黑骑忽然冲入了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