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孀惊喜道:“姐姐讲的话是真的?姐姐真有法子帮助赤云?”讲着脸上忽又闪现出一丝疑云,“姐姐真有心帮助赤云,可是听大姐姐说,这样会消耗去很多时间,如果坏人寻了上来,赤云不是害了大家?不行,我还是带着赤云走了。”
沈珂雪道:“赤云可以走,你却不行。”
素孀愕异道:“大姐姐为什么不放素孀走?”
沈珂雪道:“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你若就这样死了,你奶奶谁来照顾?”
素孀沉吟了下,确若自己死了,那奶奶也是活不成了。瞧着赤云,实难下决定。
荷心道:“素孀妹妹你先下马来,我即刻施法帮助赤云。”
素孀呆呆地,言听正要下马。忽地赤云低嘶了一声,双足不停地踏着地面,显得十分焦躁。素孀一惊道:“赤云,你这是怎么了?”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一边的巩千道。
但听见四周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沙沙沙”的声音,只见沈珂雪面色一变,道:“黑尸人出来了。”
荷心惊道:“这怎么可能,没有‘幽冥灯’,黑尸人怎……”一眼瞥见了碧眼白雪猫,心头一颤,道,“我知道了。”暗咬银牙,到此终于如梦方醒。
月色蒙蒙,碧眼白雪猫的一双眼睛,似如两盏灯火一般,透着幽蓝的灵光。
荷心道:“我怎没想到,碧眼白雪猫跟随阳尸一生,其身必也阴气浓浓,倘若再加上阴月之光,那它的眼睛不就是两粒极好的‘幽冥灯’么?看来这事又是阴尸所为,世间除了他,应无别人会对此事如此了解了。”
沈珂雪道:“先不管谁是主谋,黑尸人既出,已难制止了,你还是快想想如何来破除他的法咒吧!”
荷心道:“看来当下最为紧要的是先设法消去赤云身上的‘鬼符图’,不然黑尸人愈来愈多,杀之不绝,那便真要麻烦了。”
素孀听后心疑连荷心亦要杀死赤云了,赶忙抱紧马脖子,死都不再下来。
应三提着钢刀,上前跃跃欲试道:“素孀姑娘,如今大家的性命全系于你一念之间,你就让我将它杀了。”
素孀连声相拒道:“不要不要,求求你放了我的赤云,素孀求求你了!”
说这话时,眼眶中已是泪花泛起,双臂搂抱得更加紧。
荷心道:“应捕头,如今杀了赤云已是无用了,你快与巩捕头过来,我要在你们的刀身上施下法咒,以便克杀鬼灵。”
应三瞧了一瞧素孀,撇身过去。荷心先接过他的刀,右手中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划,鲜血流出,沿着锋口淌下。中指淌着血在左右刀面上胡乱地游来划去了一番。
沈珂雪惊讶道:“‘鬼画符’。”
荷心转过目光,道:“沈夫人也知道这个。”画毕,接过巩千的刀,依样画葫芦起来。
沈珂雪道:“略为听说。”忽见得荷心身后的草丛里有一双枯手伸了出来,急忙提醒,“小心后面!”
荷心略略一惊,扭身一刀劈去,刀锋划过,那双枯手已然被削断成了两截。
巩千一振,上前接过刀,忽见得草丛下又有一颗脑袋钻了出来,舞刀砍下,直将那颗脑袋硬生生削去一大半。颅腔内即溢出一哈喇黑水,奇臭无比。
荷心道:“这些黑尸人都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腐臭难闻,大家可都要捂好鼻子了。”赶到素孀那里,道,“素孀妹妹,快把你的手给我。”
如此情景,素孀早已惊吓得不知所措,听见荷心叫她,一下就给出了两只手。哪知就在这时,赤云忽然颠腾起来,重心不稳,素孀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荷心道:“素孀妹妹,你有无事情?”
素孀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来,忽地尖叫道:“快放开我的赤云,你们这些坏东西!”爬上前,抓住一只枯手,用力扯去。
荷心一看,见是有四只枯手抓住了赤云的后腿,方才令其颠腾。伸手一掏,摸出一只绣有荷花的小布袋,解开抓出一捧白沙,撒向枯手。但见四只枯手便如着了魔咒一般,顿时萎化成一团白白的黏稠物。
素孀爬起来,赶紧牵过赤云躲到一边。
荷心上去道:“素孀妹妹,把手心给我。”
素孀摊开双掌,见荷心在自己手心用血描绘了两个怪异的图案,心中不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你流了这么多血,要不就用素孀的血来画吧!”
荷心道:“只有我的血有效。”
素孀道:“为什么?难道姐姐的血要特别点么?”
荷心顿了一顿,抬眼看着她道:“因为我小时候身体里生了一种怪病,需得经常打坐静心,诵道念法,食一些罕有的药物,如此日积月累,血液便自然养出了灵性,情急之下,便可充当行符驱邪之用。”
素孀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符,暗暗道:“姐姐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她母亲一定很伤心了。”提起小时候,便不经意地想到了早亡的父母亲,她却哪里知道,荷心是鬼婴转生,一直以来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抬起头,见到荷心身形一动,往右边扑去。
但听见应三道:“荷心姑娘可解掉赤云身上的‘鬼符图’了?黑尸人杀将不尽,何时才能算是个头!”
沈珂雪道:“杀了赤云,割下‘鬼符图’,用火一烧就能解除了。”
应三道:“多谢沈夫人的提醒。”掉转刀头,朝赤云扑去。
荷心冲将上去,灭掉缠在张大胆周边的数具墓下黑尸人,忽然听见应、沈的对话,不禁道:“赤云极通人性,千万不要杀害它。”一瞥眼间,瞧到应三已扑杀过去,心中一急,迅速从袖口下飞出去一件物事。
沈珂雪见之道:“‘伏尸筋’!你身上怎会有这般阴邪的东西?”
应三扑到赤云身边,举刀正欲砍下,突地感觉腕间一紧,跟着便发麻起来,一时失制难控,“咣当”一声,钢刀脱手落地。他面色一怔,回身呆呆地看着荷心。
荷心腕下一抖,抽回“伏尸筋”,道:“不要杀它。”
沈珂雪道:“便是不杀它,待得黑尸人愈来愈多,它一样还是难逃一死。”
荷心道:“我已经想到如何来破解‘鬼符图’了。”
沈珂雪一脸惊讶,道:“什么方法?”
荷心道:“灭了‘幽冥灯’。”
沈珂雪怔了一怔,道:“这个方法确实可以一试,但是如此你会耗竭八成的修为,而且恢复起来至少得需一个月,倘若这时有人对你不利,你将十分危险,你真的甘愿为了两只畜生而冒如此大的险么?”
荷心道:“现时除了这个法子,已无别的办法了,我们暂先摆脱当下的困境再说,还有夫人也不必为我太过担心,就算我真的只剩余两成的修为,遇上寻常的人,自保应还是无多大问题。”
沈珂雪道:“倘若遭遇上阴尸,那你该如何?”
荷心沉顿了下,道:“倘若真遇上了阴尸,那我定不是他的对手,届时只求夫人替我照顾好张大哥,荷心便死也愿意了。”
沈珂雪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如此为他,图的究竟是什么?”
荷心咬了咬嘴唇,道:“不图什么,荷心只想将来张大哥能够与飘红姐姐在一起。”
沈珂雪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女人。”
荷心道:“其实世间比我傻的女人太多了,比如说夫人的阿姨阳尸,她……”
突听见赤云悲嘶一声,切断了下面要说的话。
众人一惊,向那瞧去,见得素孀拿着应三跌落的刀,手上都是鲜血。
荷心道:“素孀妹妹,你这是要作什么?”
素孀抬眼看了看大家,眼泪已湿了整张面孔,轻轻抚了抚赤云的身子,哽咽道:“赤云,忍着点,我们不能让姐姐为你冒险。”凑过刀锋,在赤云的臀上割了起来。
众人一下明白,素孀是在割赤云的皮,冀此拿下“鬼符图”的图案。常人皆知,畜生在吃痛之下,必要狂怒起来,轻则逃离,重则伤人,然赤云竟乖乖的,叫亦不再叫了。鲜血汩淌,染过赤云的足肢,湿了一大片的地方。
荷心禁不住一阵心酸,忽看见素孀背面的树影后肩膀一高一矮地步出一具黑尸人,心头怒起,疾地掷出“伏尸筋”,向右边一扯。
那尸身子一歪,跌跌撞撞地晃开过去。
巩千瞧见此,一时愤懑填膺,舞起钢刀扑将上去,手起刀落,一招“横断昆仑”,直接要了黑尸人的头颅。
荷心冲上去,此时素孀已然割下了赤云的一大块皮,她呆呆地瞧着手中那血淋淋的马皮,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荷心掰下素孀手中紧握着的刀,丢弃在地上。
应三上去欲拾,却听荷心道:“刀沾上了马血,已失去灵性,没用了。”
说话时,沈珂雪拉着张大胆走了过来,巩千在一旁守护。
蒙蒙月色,憧憧尸影,耳中的沙沙声已然更胜了不少,巩千挥舞刀锋,眨眼又劈毙两具黑尸人。
应三道:“荷心姑娘,现下是否就可破除这什么‘鬼符图’了?”
荷心看着素孀,道:“素孀妹妹,把你手上的马皮给我。”
素孀愣了一下,觉得手心里一凉,吃惊地去看,直惊得叫道:“这……这鬼脸怎么不见了?”话声方落,便感觉右边脸颊热乎乎的,赶紧抬手去摸。
荷心面色一变道:“等等,先让我瞧一瞧。”
但见素孀的右脸上,隐隐有一个手心大小的鬼脸逐渐清晰起来,再一看她手中的那块马皮,赫然什么也没有了。
荷心惊了一惊,道:“好阴狠的手段!”
应三奇怪道:“这马皮上的‘鬼符图’怎会跑到素孀姑娘的面上去了?”
素孀听说脸上热乎乎,竟然是“鬼符图”跑上去了,当下就着急起来,直冲到地上拿起钢刀,迎身便刺。
众人大吃一惊,不想素孀竟会突有此举。其实在公在私,素孀一下便生出自了之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珂雪眼疾手快,右手一伸一勾,即就抓住了素孀持刀的手,往前一拉,素孀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扑进了她的怀中。
素孀抬起头来,满脸的疑惑。
沈珂雪抱住她,手下稍一用力,素孀便觉手臂酸麻,钢刀脱落地上。
荷心上去道:“素孀妹妹,你无事吧?你怎么这样傻?”
素孀摸了摸右脸道:“素孀以后都不能见人了,而且素孀活着还要牵连大家,实不如死了算了。”
荷心道:“这‘鬼符图’是给人设了高明术法,便是你真的死了,一旦有人触碰到你的身体,图形自会游到那人身上,如此循环,此图的法力一时高过一时,届时死去的人便会更多,难道你忍心看到别人亦因此而丧生么?”
沈珂雪道:“还有,你死了,家中的奶奶又该如何活命?”
素孀看了看她们,神色一疲,道:“我都听姐姐们的。”
荷心展颜一笑,道:“姐姐答应你,一定帮你恢复原来的容貌。”目光转过,见巩千左杀右砍,极为称手,一时倒也占尽了上风。
其实黑尸人行动迟缓,一时这边草间爬出一只,一下那边树影后闪现一具,全无集群之势,故而巩千方还能抵御一阵。但若黑尸人换作僵尸,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当日百步十八蛇排行第八的“粉蝶花”叶莹莹,即飘飘院的花老鸨,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最后却也难免断臂挂彩。
沈珂雪道:“我有一个法子,不知行是不行。”
荷心道:“夫人不妨讲出听听。”
沈珂雪道:“我和素孀妹子往西走,你与碧眼白雪猫向东去,只需将他们分离十数里路途,届时‘鬼符图’与‘幽冥灯’遥相不可及,阵法不就自然而解了?”
荷心思忖了下道:“此举恐不可行,‘鬼符图’除了以法制法,断无别法可施,倘若我们强行将他们分开,他们便极可能因此而堕落成邪,此不仅解不了眼前的困局,反而还要害了他们。”
沈珂雪道:“那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荷心双眉蹙紧,目光微沉,无意中瞧见了地面上的人影,略顿了顿,一喜道:
“我有办法了!”
黑尸人方冒出一颗脑袋,巩千便一刀削下,结果了他,道:“荷心姑娘,我快坚持不下了,你既想到了法子,那就尽快使出来吧!”
应三跳上道:“把刀给我,你先歇一歇,让我来。”
荷心仰头一观月色,暗暗道:“我怎没想到,‘鬼符图’借碧眼白雪猫的双目做灯,而碧眼白雪猫是依靠月光的光亮来驱使,光线愈强,黑尸人的来势愈汹,倘不是今夜月有阴缺,怕巩捕头早就支撑不住了。我若能把月光蔽遮住,减缓黑尸人的攻势,那便就有时间来破了这‘鬼符图’。”
沈珂雪问道:“荷心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荷心刚刚把心中所想一说,便听巩千道:“如此简单的方法,姑娘理应早该想到了,我等只需用块布条缚住白猫的双目,不让其接触到月光,不就可以了。”
荷心道:“没这般简单。阻得住其实,却难御其虚,此得借道法抵蔽。”
说话中,顺手从身上拿出一本黄皮旧书,平置双掌,缓缓托起,与额平齐。
沈珂雪目中一亮,道:“这……这可就是《道陵尸经》?”
荷心瞧了她一眼,嘴唇开动,念起了经中术语。
但见周遭无风,经书竟“哗啦哗啦”翻动起来,夜空无云,月光却幽幽由昏变黯。众人见之大奇,瞧了天空片刻,亦是不明此中要义,再一观地面,发觉连自身的身影都已不是那般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