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鬼见愁道:“官场之事,荷心姑娘实非懂得,我知姑娘心慈仁善,然姑娘若还不走,被王大人撞见以同党论之,曹某到时亦只能依令行事了。”
荷心气道:“你……”正要说下去,沈珂雪在一旁道:“荷心姑娘,张大胆尸毒虽制,但我们还需尽早将他送回苗寨,不然尸性再发,那他真就没救了。”
刀疤鬼见愁道:“荷心姑娘还是带了张兄弟快走吧!此地去苗寨尚有一些路程,不可延误了救人之事。”
荷心看了看他,又望一望不远处的子峰村,咬了咬牙,道:“沈夫人,我们走。”
应三、巩千遂将张大胆搀上车,荷心、沈珂雪跟着上去。荷心抓起鞭子,轻轻一挥,车子“哒哒哒”往前驶出。
四平街经得去年尸灾闹下,实则冷清了不少,此刻深夜将近,一架无篷驴车在街头绕了进来,车上坐有三人,两女一男,男人面无血色,昏昏沉沉的。
两个女人却生得好不一般,特别是坐在后头的女人,柳眉杏目,肤白如脂,娇美的神态下却又透着几分威严。前面驾车的女人则长着一张瓜子脸,神气活泼,一见便让人心觉此人平常应十分调皮机灵,然不知为何,此刻她那神气的脸上似带着几丝忧虑,只听她道:“沈夫人,我知你有些事情瞒着未讲,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能否告诉我当日张大哥究竟遭遇了什么?”
沈珂雪沉吟了下道:“先前我不知曹格已知晓张大胆是朱慈烨的身份,故在话中才有所隐瞒,其实他体内难解的不是尸毒,而是七阴心的阴毒。”
荷心惊诧道:“张大哥体内怎会有七阴心的阴毒?沈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荷心!”
沈珂雪道:“荷心姑娘不知,当日我们被曾老头下毒擒住后,便给带到了一处十分隐秘之所,他们为了炼就朱允炆的不死僵身,便将七阴连心化进张大胆体内,待得阴气悉数吸附,届时就可掏出他的心作引。幸得姥姥施法请来苗祖蚩尤大神,击溃他们,及时赶来救了我们。然而当时我们都已给阴尸下了尸毒,姥姥又见他命危,方才不及通知你们,自行带着我们回了苗寨。”
荷心道:“那这半年多来,你们为什么不来通告我一声,害我以为张大哥都已不在人世了?”
沈珂雪道:“四平街出了这样大的事,必然瞒不住朝廷,倘若朝廷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后果荷心姑娘应当是知道的。”
曾老头死时,荷心曾听他提过朱慈烨的身份,当下道:“荷心自然知道,只是……”沉顿了下,问道,“后来阴尸怎样了?”
沈珂雪道:“活眼神算知曾老头身败已死,心知大势已去,便自杀了。
阴尸却窃走朱允炆的尸身,仓皇逃离。”
荷心道:“此害未除,将来不晓得又有多少女子冤死其手,你姥姥当时为什么不一并擒杀了他?”
沈珂雪道:“姥姥每请一回蚩尤大神显降,便要耗去大半的法力,实是有心无力。”
荷心叹了一叹道:“算他命大。只不知他窃走朱允炆的尸身,是要……”
忽地一惊,“莫不是他下面还要来加害张大哥?”
沈珂雪道:“姥姥担心的亦是如此,朱慈烨体内的七阴心毒实过厉害,姥姥使了多般手段,最终只能将其暂稳下来。七阴心毒不除,尸毒便一时也无法除去,姥姥说,当今世上,兴许只有一件东西可帮他解除七阴心的毒。”
荷心急道:“那是什么?难道有了龙鳞胆还不够么?”
沈珂雪道:“此行路途遥远,姥姥又不便随我们一同前往,为免途中朱慈烨阴毒难抑,龙鳞胆只是暂时替我们稳住他罢了。”
荷心道:“那不知是何物可彻底化去张大哥体内的阴毒?”
沈珂雪道:“传说释迦牟尼佛祖涅盘之时,留下一块头顶骨、两块肩胛骨、四颗牙齿、一节中指指骨和八万四千颗珠状真身舍利。据说佛灭后两百余年,古印度的阿育王,前往王舍城取出阿阇世王所藏的八万四千舍利,令手下僧众传送于世界各地,由此便就有不少经西域流传到了中国。姥姥说佛祖舍利乃是世间最为纯阳之物,只要有了它,朱慈烨体内的阴毒自可抑解。”
荷心道:“佛祖舍利乃佛家至宝,千年下来,世人多半已不知它们下落何在,我们又如何找寻得到!况且,谁又肯将如此珍贵之物献出救张大哥?”
沈珂雪道:“听说江南杭州城的灵隐寺前些日子从西安法门寺来了位叫惠光的大和尚,据说他身上便带着一节佛指舍利,我们可前去杭州,求他救救张大胆。”
荷心双目炯炯一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沈珂雪道:“先不急,此去江南何止万里,走陆路是不行的,你先随我回辛府,我们家常去南洋采药,有的是大船,我们可走海路先到舟山,再去杭州,如此比陆路要快捷不少。”
荷心道:“如此就劳沈夫人早快筹备,张大哥体内的阴毒,亦不知龙鳞胆可制住几时。”说着回头看了眼张大胆,见他仍呆呆沉沉的。
沈珂雪道:“荷心姑娘放心,回到府中我便与爹爹商量。”讲到这里,车子“骨碌”一声停了下来。她们扶起朱慈烨下了车。
三人走到门前,白猫“喵”朝里唤了一声。沈珂雪举起手,欲要叫门,却看见门“吱呀”一声,反而自己打开了。
沈、荷二人一愣,走了进去。门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人,沈珂雪唤了几声,亦无人出来接应。
二人搀着张大胆继续往里,一阵微风吹过,忽听荷心道:“周围有好浓的血腥气。”
沈珂雪变色道:“我也嗅到了。”
继续前行,过了外院,到得内院当中,突听见一声惨呼,二人心头一紧,远远看见前方有一间屋子灯光闪烁,一个独臂老人站在门前。
走过去,荷心一见,他正是当日在地下城遇上的张画师。他双目圆睁,面部僵硬,一阵风吹来,屋檐下的挂灯摇摇欲坠,只听见“噗”的一声,张画师身子晃了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沈珂雪惊色道:“爹爹,爹爹……”奔进屋中,不觉一呆。只见辛铁风满身是血,右手紧握着刀,左手拖着一名面色恐惧的丫婢,正从厢房中出来。
那名丫婢见到沈珂雪,即慌声大叫道:“夫人,老爷疯了,快救……”“怜”字未出,辛铁风手起刀落,已将她的脖子抹了个干脆。
沈珂雪惊得大叫一声,荷心搀着张大胆进屋,见辛铁风杀死丫婢怜儿,举刀又向沈珂雪砍来,心中一急,随手撒出一道火符,落在他胸前衣服上。
火符烧起,辛铁风微微一怔,挥刀不顾直砍。
沈珂雪经得火光一耀,忽地一觉,往后连退数步。
辛铁风一刀砍空,接继挥刀扑了上来。此时火符已烧着了他的衣服,窜上了胡子头发,沈珂雪急得大叫:“爹爹……”见刀光又至,忙帮忙搀上朱慈烨,逃到了屋外。辛铁风提刀追出。
荷心见其模样,不禁道:“难道辛老爷真的疯了?”
沈珂雪焦急道:“荷心姑娘,爹爹缘何不顾大火烧身,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辛铁风来到院中,大火早已烧着了头顶心,他却似无事一般,扬刀便要追杀三人。就当这时,只听见咣当一声,他人一软,忽就倒了下去。
沈珂雪疾身上前,捏起衣袖去扑灭大火,然发须有油,一时竟无法扑灭。
便得此刻,荷心快步从屋中端出一盆清水,悉尽倾向了火苗。
大火一灭,辛铁风咳嗽了几声,欲要提刀再起,却给二人死按住了。
沈珂雪叫了几声爹爹,他亦不答,看了看荷心道:“荷心姑娘,你可知爹爹这是怎么了?”
荷心看着辛铁风,忽眉头微微一皱,道:“这是什么?”只见辛铁风头顶的焦发间,似插着几支异物。
沈珂雪拔出一支,此物已给烧黑,但棱角依是可见,看似一支银针。她道:
“爹爹的头顶怎会插有银针?难道爹爹失疯,便是此些银针所致?”
荷心道:“给我看一下。”但瞧银针尾上长有一粒圆珠,长齐中指,周身触手极不整,拿衣袖揩一揩,顿现一圈圈沟状的壑形螺旋纹。荷心眉心微锁,道:“这好像是当年师父提起过的‘魍生针’。”
“魍生针?”沈珂雪不明道,“那是一种什么邪术?”
荷心道:“沈夫人说得很是,这的确是一种邪术,正道之士绝不会习练这个。
‘魍生针’实称‘亡生针’,是有一些术人觉得‘亡生’这个‘亡’字尚不够派头,便择了‘魍魉’的‘魍’。更有人说道,此针的尾后珠心都刻有一面鬼脸,‘魍生’一词便就由此得来,不过有些正派中人还愿意叫此针‘亡生’,实因这种邪针极过霸道,被下针之人实如僵尸一般,活亦非活,死亦非死,只知见到人便杀,全无心念思想,只待自身力竭而死,此针咒法方得自行解除。
沈夫人,你可知道辛老爷有什么大仇家,竟要使此等邪恶的妖法相害?”
沈珂雪道:“爹爹为人虽过严厉,却也少有得罪他人,我一时亦想不出究竟是谁。”看见辛老爷头顶还插着数支银针,便一支支去拔除。待得剩到最后一支,荷心突地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沈珂雪抬起头来,看向荷心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荷心道:“这支银针一起,辛老爷便就会立马断气。荷心有一法,或许可知害老爷的人是谁,只是……”言之至此,竟然踌躇起来。
沈珂雪急道:“只是什么?要能查知凶手是谁,荷心姑娘但讲无妨。”
荷心道:“荷心可先借这几支银针封住辛老爷的胸口,待得头顶银针一起,辛老爷体内的血流只会涌进而不致送出,如此便就能获得一些时间。此人下如此狠手,必和辛老爷有莫大仇恨,我想辛老爷一定知道他是谁!”
沈珂雪道:“那不知此法能使爹爹赢得几分生机,姑娘能否救我爹爹一命?”
荷心黯色道:“血液一旦只进不出,心脏必然承受不住,届时辛老爷便会胸口爆裂而亡。沈夫人,荷心没有办法能救辛老爷,荷心想,倘任辛老爷生不如死地多活一刻,实不如……”
“不可以!”沈珂雪看着辛老爷,双目一红,珠泪如雨道,“爹爹一向器重珂雪,待我如己出,我怎能眼看着爹爹死在珂雪面前?不能!绝对不可以!”
荷心心中一酸,不禁想起了师父南阳仙人。师父开始便知她不是常人,却依然授她道术,教她做人,倘不是师父,此时她便是活着,亦肯定是人人唾弃、食人心的邪魔妖女。
沈珂雪哭了一阵,抬起泪目道:“荷心姑娘,就按你讲的办吧!我一定要知道凶手是谁,替爹爹和辛府所有枉死的人报仇!”
荷心一震道:“那……那好吧!”捏起一支银针,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黑灰尽去,现出银针光洁的表面,方才在辛铁风的胸前施下。
辛铁风整个人禁不住一颤,目光稍滞,看了看身边二人。
沈珂雪轻声唤道:“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