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精忠报国
12411500000155

第155章 寄人篱下(一)

那位圆通和尚,高高瘦瘦、宽大的缁衣与其身材大不相称,似乎被包裹着,显得滑稽可笑,他面无奇异,一对招风大耳与朝天鼻倒是令人过目不忘,但他身上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慑人气魄,这种气势与可鉴截然相似,却又大同小异,亲切不失一种敬畏。他身着杏黄色僧袍,辈分已比可鉴、可因二人高出一辈,素来遵循尊卑长次的少林僧怎能少了礼节,这是对彼此的尊重,也是伟大的传承。

可鉴合什颔首道:“可鉴见过圆通师叔,阿弥陀佛!”圆通慵懒地神情中透着一丝惺忪的倦意,有气没力地应答一声:“就知道你又闯祸了,先退下吧。可因来向我澄明了,是不是晚来一步,你大可不必顾忌什么规矩?”可因这才从圆通身后悄然出来,对着正面的师兄拌起鬼脸似在嘲笑,又在示意什么,顽皮可爱是可因的本性,难怪可鉴没有生气,只是圆通无法看到可因此时的神色,凛然地站在可鉴面前,负气正色,不像在开玩笑,可鉴却不敢当着长辈的面与师弟一道胡闹,唯有毕恭毕敬地站直等待训斥。

圆通向凉亭内的众人合十行礼,躬身请拜,以示少林寺的待客礼仪,口中谦和地道:“阿弥陀佛,怠慢各位施主真是贫僧过错,还望不要介怀。”

完颜宗_;上前一步说话,既然他是众人中为首之人,自然不容盖天等人在面前擅做主张,误了正事,脸上和熙一笑,合什行礼回敬地道:“师父言重了,乃是手下失宽教管鲁莽冒犯,对于贵地的戒律清规无动于衷是我之大错,得罪得罪。”

圆通摇首,向前面的可鉴作了个起身的手势,就此原谅。可鉴收拾好地上的残事败迹,垂首嗒然地提着白蜡棍与师叔圆通并排站立,拦在戒剑石前,不容有人趁此混入寺内。李啸云暗自一凛,心里嘀咕道:“看来少林寺果然戒律森严,虽已被责罚,但礼数依旧,不失半丝慌乱,足见高明,我若是进到其内,恐怕从此自由不复。”一时又担忧进入少林寺的苦恼徒增,就此失去外界的快活,黯自忧愁起来。

圆通看这一行五人个个都气度不凡,来历自是大为可疑,出家人本不该过问世俗为之烦恼,可天下众生之内,上自天子王亲,下至贩卒走夫无一不是沉溺于林灵素等流,什么长生之说,迷惑得道圣真君皇帝是五迷三道,难辨是非,将佛门弟子也纳入道家之内,并以花言巧语纵言,妄加释门罪衍,上书赵佶通告天下责令改正:“释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为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徽宗依言,于宣和元年责令下榜改之。

这位当年不过是苏东坡在金华温州地带收养的小书童,没料今日能有这般扶摇直上、炙手可热的“大功迹”,难怪会被苏大学士赞缪不绝,说他绝非凡夫俗子,极具童颜鹤发,骨骼清奇,宛如姑射仙山的天人下凡,此人虽妖言惑众,忌讳佛门中人,但身具五雷幻术,是个旁门左道的高手,曾与佛门中多人比试,均力摄群豪,令不少佛宇中人就此服输,从此戴发披冠执简修行,纳入道家之内,纵然释门子弟多达数万累计,怎能抵得住当今天子的龙颜大怒,一声令下,而赵佶本人才情酣然,涉猎广巨,堪比五代后唐的李煜,甚至琴棋书画、长生炼丹,茶道作词,风月留情,等等无一不专,无一不精,亦是古往今来四大才人皇帝中贡献最大之人,独创“瘦金体”、并把丹青字画作为历年科举的命题,择选良才,将书画的艺术推向一个全新的领域,并未后世留下不可抹灭的卓绝宝贵财富,而当年《清明上河图》这件绘画巅峰之作,也正是赵佶的成全,张择端得以当今皇帝的支持,这副堪称瑰宝的无价之宝才能得以面世。当然这些与本书关系并不大,扯远了些,言归正传,且看圆通怎么应付这五个来历不明之人,他们到底远上嵩山少林来有什么目的?苦笑一声,不由开门见山地道:“几位施主一路风尘仆仆,有失远迎,恕贫僧我不能即刻应接入寺,其中自有贫僧的道理,勿怪!”

完颜宗_;晒笑应承一句:“不敢,搅了佛门清净,自是我等冒犯,罪过之至慕名而来倒显得我等附庸风雅,其实是有请少林为我排忧解难。”

圆通大为诧异,少林寺虽慈悲为怀,广纳天下贫寒苦楚之人,却也不是收容之所,容谁说进就进的,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程灵素如今得势,以媚惑谗言诋毁佛门释家弟子的声誉,独尊老道迷信之说,正巧迎合了赵佶贪图享乐欲望,道释儒虽不同的三家并驾齐驱地在我古代封建时期占据了很重的迷信色彩,但留给我们后世也是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而当世赵佶醉心追逐于金丹不死长生之术,自然滋长了至东汉末以来成建道教那种奄奄一息毫不景气的境况,也为三种不同信奉相辅相成,彼此抑制壮大做出杰出的功劳,自后几十年才有了王诘开创全真教,成为发枝散叶,将神州大地土生土长的教派发扬光大。当然这也是后话,在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之中就有大章篇幅讲述关于全真的真实历史,其中史料充足,很具说服力,为当世研究道教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材料,本人不才,难及这位大师的万一,只在文中稍作提点,不敢深入,毕竟我写的只是小说,情节略显超出现实,而剧情所需,往各位读者不与真实历史混为一谈,免遭误人歧途骂名,小说本该脱离实际,但也是一种真实的写照,所以不对、纰漏、病语等不足之处,望来信批评指点。

圆通为人直爽豁达,不及完颜宗_;的处事慎重,心思缜密,想到什么就直言不讳,如实相告,就算是于双方不利,他也全然不顾,毕竟少林寺可不是一个名缰利锁横行的地方,这里真性质朴,彼此坦露竭诚,还有什么能比这里更淳善的吗?

可鉴差点就因逐名追利,看不透胜败这一劫,更不懂与世无争真正的涵义,几乎坠入万丈深渊,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好在师弟可因及时找到了圆通师叔,否则后果真不敢去猜想,少林陷入千百年来最大的考验,必须寺内上上下下、众志成城才能度过这一大难关,可鉴怎能因重整少林寺威名而与外人争强斗狠呢?有师叔在这里翰旋出面,诸事皆暂时独揽其身,自己又心存惶惑之色,不敢无礼插话,与师弟可因并立在圆通身后,颔首反省着自己的过错,可因却不住背着师叔,给可鉴做着鬼脸,似乎在嘲笑相辱道:“师哥又不遵守门规,看你又要受到责罚,回去少不了杖节之苦。”

可鉴可没有半丝心情与他开玩笑,一下变得安静懊恼,细数所犯的戒律,免得被师父们问罪,不明所犯何事,受到的罪衍更加深重了。圆通没有察觉到身后两位弟子的行色各异的心情,也无暇关心过问他们此时心里感受,对着完颜宗_;恳请地道:“施主若是无事还是离开此地才好,少林寺已入空前浩劫,受到冷落,随时就会惨遭关门之厄难,若想不牵连进来,还是回头吧。”

对于圆通的直言承情、相禀实情,完颜宗_;好生欣慰,拱手揖礼地道:“大师误会,我等决计不是来寻少林晦气,而是真有难处要请各位施展仁慈善性,搭救我等于苦难之中。”

“少林寺不是避难收容之地,施主还是早早回去吧,免得我难做才是。”圆通真是泥菩萨一座,面色刚毅,足见其态度坚决,这绝不是商量而是劝其离开。龙虎这时也从失败的恍惚之中回了神,但他一时理亏,迫使在主人面前丧失斗志,傲气,自然疲软丧气,无话可说,就连头也不敢抬起,大为无地自容的态势。

盖天却因一时没有施展出看家本领来,与这群既木讷又呆笨,既愚钝却又高深莫测的和尚好好比试一场,虽是完颜宗_;阻拦制止,但终归之气还是尽数往少林寺内的千百弟子身上寻晦气来了,一时大叫大嚷地道:“什么?让我们回去,难不成这里还有剪径霸道之人,即使是皇帝的深宫,我也相闯便闯,谁人敢拦?”

“放肆!给我退下,我等商议正事,由不得你在此捣乱。”完颜宗_;看来好言相劝一点作用也没有只好厉言苛斥,免得真让这个愚昧粗俗之人坏了自己的千秋大业。盖天静若寒蝉,还是完颜宗_;的话管用,退至凉亭栏杆,一脸诚恐之色顿时呈现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好不难看。

完颜宗_;衽敛怒色,对着圆通亲切谦和地笑道:“大师莫要生气,都是在下宽于松懈,才致使属下无礼冒犯,回去后定然严加管束,免得到处生事。至于恳请之事还望通融?”

圆通并非事理不明,迂腐不化,难通情理的庸俗之辈,无怪他只不过是少林寺内一名受戒弟子,就算在二代之中亦非逸出拔起之人,怎能擅自做主,对于外人求情之事也是大为难堪,苦凄合什地道:“施主客气,对贫僧已然礼数周到,考虑精密,无怪弟子身微言轻,此事不敢托大妄为,还得向列位首座师父们请教,其实今日少林声誉天下人也有目共睹,都头戴戒冠,算是非释亦道,不伦不类,身不由己,哎!注定乃我佛门大劫,何以故?此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说到最后竟然口颂梵音,难闻其理,不知所云,完颜宗_;与身边的哈迷蚩对眼相望,不明所以,为之疑惑,似乎对于他最后几句直坠五里迷雾之中。均想:原来少林寺自素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等云云,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与世间那群肉眼凡胎、丑陋低贱的寻常百姓别无两样,没想到一到关键时候还不是藏形匿影,掩其锋芒,难与世俗樊笼相抗。

完颜宗_;大为失望,悠叹一声道:“还谈什么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尔等只知幽闭静锁,不出这小小的云山之内,心胸也逐渐狭小起来,眼界也短浅不少,甚至还被世俗的细丝毫末挫败给折磨得裹足不前,作茧自缚真是可笑,怎能达到不惊、不怖、不畏?长此以往,难得拨云见日,就此被外魔邪道所湮灭才好,世间到时候真正佛道一统,不分彼此,岂不甚好?”

哈迷蚩为人聪慧,目光毒辣敏锐,一听完颜宗_;在旁絮叨几句,身边那几人也不知所云,宛如对牛弹琴一般,难懂心意,唯有自己深明主人意愿,不妨在场迎合主人,当场演一出戏给少林和尚看,他们总以如今佛门中人不得势而黯自伤神,徒增苦恼,大有一种不为世间情物所羁绊的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一听完颜宗_;的故意揭人伤疤,当着他们师徒几人的面羞辱嘲讽几句,倒要看看他们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不为所动、心冷似铁,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又特意偷看了下对面的圆通,见他一脸惊诧,目瞪口呆,大有为完颜宗_;几句话扰得心绪不宁,惊骇异常,但顾忌众多却又迟迟不敢吱声,唯有自己借题而答:“主人真是佛法精通,但未免有些卖弄之嫌,请恕小的大胆不恭忤逆,不得不心生感叹,斗敢进谏,主人的做法无疑是在孔夫子面前说论语,鲁班面前摆弄木工,关圣人跟前耍大刀一般,不自量力,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完颜宗_;不怒反发声大笑,声音由自肺腑,足见和马超这几句话说到心坎上,颇觉痛快,点头赞道:“果然还是哈先生教训极是,我怎敢在佛门重地大言不惭,当着当今天下最大的寺院与得道最甚的高僧面前谈经颂道,真是贻笑大方,不怕人家笑掉大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都是世间的凡俗之辈,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我倒无碍,只怕有折少林百年声誉,我手下的强人武也比过了,输则输了,但叫我等心服口服,自然亦无憾焉,就此回去决计不把今日之事向外传言半句。”

哈迷蚩问道:“这是为何?”

完颜宗_;哼哼笑答:“还用问?当然是技不如人,说出去只怕被人猛戳后脊梁,说我等厚颜无耻,败了还公然在外哗众取宠,也不怕世人笑掉大牙,你想啊,少林寺乃是名门正派第一啊,自然不会理会外面的风言蜚语,人家多清高啊,我们下流无耻,藉此扬名立万,也不会过问追究不是?”

哈迷蚩狡黠的眼睛又看了看圆通的神色,讥笑一声应道:“对啊,主人的话真是令我受益匪浅了,一切都得以与少林神僧高技之后的感悟良多。我怎想不到此节利害?”说完,用眼瞥了一下圆通此时的样子,他头戴僧冠,耷拉着脑袋在念念有词,似乎在以《金刚般若蜜经》以静心神,不为他们的舌剑唇枪所扰。

可身旁的可鉴却忍不了这口恶气,也正处于年少性急,易怒冲动之时,有人挡着自己的面,在少林寺门前公然诋毁挑衅,这口恶气,怎生好受,极难咽下,苦于又师叔在此,他一时不敢上前怒叱痛骂。

李啸云倒是明白了十之八九来,以他的聪慧,稍有留心,便能察言观色,看来这是义父在与哈迷蚩上演一场苦肉大计,攻其几人那颗明鉴似湖,不沾点滴纤尘的脆弱心灵,也是攻心至上的妙计,好叫少林高僧受此逼咄,语塞难堪,说不定就此心软一切都答应下来。倒是龙虎、盖天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看完颜宗_;、哈迷蚩二人指指点点,争执地口沫横飞,深情并茂,好不痛快,恨不得直接问明到底为何要有损少林的名声,以二人豪爽耿直的脾气当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完颜宗_;道:“哈先生过谦了,并非我高瞻远瞩,更不是投其所好,要可以巴结天下第一的名门正派,而是少林寺都淡泊名利,勘破红尘,绝对不会计较这些琐事,就算你仗借少林寺的名威,也算是酬答今日受益终生的感悟,说不定少林寺还会就此成全我等,纳我为正式门院高墙之内的弟子不可。”

“哦,这是不是为了避嫌,唯恐小人造势有损千百年大派声誉?”哈迷蚩明知故问,矫揉造作地笑答,真是将憨直直率演绎地惟妙惟肖。

完颜宗_;摇首道:“怎么会?我早已说过,少林中人个个超凡脱俗,不与外界世人争名夺利,怎会在乎声誉?岂不是背道而驰了么?我断然肯定这事一经武林知晓,定会掀起释教的重整。”

“可主人你刚才发誓下了山去决计对今日之事绝口不提,怎么能反口否决,岂不失信于人?”哈迷蚩真会把握时机,而且善于揣度人心,每一句都直命要害。

完颜宗_;恍然大悟,惊呼骇异地道:“哦,差点忘了,我有说过么?怎么最近丢三落四的,但是口说无凭,这也能作数么?”似乎这话再问对面的圆通等师徒三人,又似在问身边的随从侍卫,最后他那双责问的眼神定在了李啸云的脸上,似在问他,盼企他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李啸云性格乖戾偏激,他可不愿意与相助自己的人为敌,点头应道:“义父的话可是字字掷地有声,唾地成钉,怎能反悔?传出去于你名节大毁,有害无利。”

完颜宗_;暗示一个笑意,由衷肯定李啸云的做法,慕然醒觉道:“如此粗浅的道理,连我这不过稚嫩的义子都明白,我怎么反倒深溺其中呢?这明明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