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迷蚩苦笑一声,大有贬低数落之意,谁人都能听出这么尖锐赤耳的意思,道:“这就是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清高,不配做什么得道高僧,说什么慈航普通之德,简直就是欺名盗世。”
“住口!少林寺的千百年清誉岂是你等轻言诋毁揣测的,清者自清浊者浊,逞口舌之利算什么门径,有本事不妨再比试一场,输者单凭胜者那方任意处决,你等敢是不敢?”可鉴最是气盛易怒,暴躁不安,听着他们二人的你唱我和,简直不把少林寺放在眼里,实属可恨,所以这才又放言再以武决胜。
盖天一听此人还要再比试一场,兴奋异常地道:“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呢,正好我手脚都快麻木了,在等下去可要憋死我了。”一边摩拳擦掌,一边直言不讳地答应了彼此之间的比试,倒又未将完颜宗_;的忠告与警诫放在心上,对于此人的好斗莽撞真是令人扶额头疼,以示伤神费脑。
圆通却不急不缓地又道:“比武乃是冲动之人才有的愚昧之举,难道昔日师父与诸大首座师祖们的教诲又抛个一干二净了?”
可鉴收敛怒气,被一阵训斥后,脸上换作隐忍叹息之气,有位谦和忍让的师叔,决计不容他任性胡为的。而完颜宗_;又是惺惺作态告诫着:“难道你每日少了架打就浑身管束不住自己?给我退开,再敢胡作非为,定叫你回去之后受罚。”盖天一股斗志瞬间被抹灭平息掉了,怎敢发作,又是退至李啸云身后,离完颜宗_;最远,忌惮他的动怒,自己决计得不到好果子吃的。
完颜宗_;笑道:“大师见笑了,刚才那不过是我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切莫往心里去,有何不敬之处,还望宽宏大量。”
圆通直表心胸地道:“但闻阁下尊姓大名若是以前,有人来我少林,都一概而论尽数推却,今日我在此接客巡视,未能恪尽本寺门规,怠慢大家,实属我圆通一人知错。”
完颜宗_;当然不敢以真名示人,而非中土人士乃是女真族当世的四太子,在中原人眼中就是胡虏蛮夷,要是让少林寺中人得知,当既是为天下苍生黎民着想,奋尽全力也要留下这五人,免得纵虎归山,遗患大宋江山。“在下王宗_;,乃大名人氏,有幸得少林高僧指点,实乃我三生有幸焉!”
圆通摇首道:“好吧,你此来真正的目的所为何事,不妨直说,我琢其关键,向寺内承禀,成不成到时命中自有定数。”
完颜宗_;会心诚悦地道:“有劳大师了,在下永世难忘今日的恩情,真是没齿难忘。”接着说道:“其实我等前来并非是为了仗借少林威名救危扶困,而是为了一名侠烈正义的遗愿能得以保存,不至于被奸邪宵小之辈戕毒,以至于天下正道无从伸张。”圆通似乎被完颜宗_;的一席话说得有些心动,这完全出于他身上所传承灌注的拯救苍生疾苦,遵淳善诱,加之最真挚本性,率直蛮憨从不像完颜宗_;那般机警敏捷,所以也不辨他所说是真是假,索性也确信无疑地追问起来:“哦,为名除害,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亦乃我辈中人侠之所系,而守信履诺,保存忠义之士的遗孤鸿志亦是我道义不容辞,却不知阁下所遭遇是当今武林哪个恶棍?忒煞狠毒,竟赶尽杀绝。”
完颜宗_;心底暗自偷喜,没想到这个大和尚竟然轻而易举地骗到,真是毫不费吹灰之力,但为了防止被其看出其间的破绽,由而被察觉有诈,还得将谎话继续编造下去,话如覆水,去难自收。一脸痛婉深惜地苦楚溢于言表,任谁都看了为之痛怜,只闻他道出一番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事,有几分难以启齿,可又不得不实情相告,深怕少林寺众僧难以明白自己的一番苦衷,道:“这孩子原是与林灵素同乡故友之子,只因他父亲身前与此人交往甚深,感情笃好,将林灵素视为异姓兄弟般对待,到了难分彼此的地步,却难料造化弄人,林灵素仗着年幼时曾服侍过一位文豪,又客气地夸奖了他几句,说他颇有几分世外仙人的骨骼,又品貌端正,是个得道之人转世,甚得这位大词人的亲眼有佳。而林灵素开始自鸣得意,曾伴随他主人身侧研墨递笔,经过几载的耳濡目染,加上天资清佳,聪颖过人,在他侍主身侧,对道家真言格外留心,深记心底,总结出了一套养生颐养之道,有一日这位大文豪在当今天子册封赏赐的府第中大发兴致喝酒作词,道圣真君皇帝赵佶当时还未从其兄神宗手中接过皇位突然拜访,无意间发现文采斐然,颇具仙风道骨雅范的红人身侧跟随着一位近乎神灵般模样的人物,便一阵褒扬称赞,好心问其有何心得与真实想法,谁料林灵素出口成章,讲得正巧抨击到这位好逸恶劳、骄奢好纵,挥霍无度的昏君心灵,也正解答了前些时日所研道家真藏玄经中迷惑不解之处,顿然受益匪浅,获感颇深,就将其带入宫中,与之谈论金丹长生不老之说,一下子由麻雀摇身一变成枝上凤凰,就连当时他的主人也不得这般重用,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过了几年,到了赵佶继位时,这位大文豪含恨与世永辞,可他的书童林灵素却扶摇直上,奉为赵佶身边谈论道藏养生的法师,而他的同乡得知这消息后,赶紧前往汴梁知会他,一叙当年之情,谁料这个林灵素利欲熏心,权位已高就摒弃以往的旧事与往来,饮恨凡知晓自己过往之人,生怕有朝一日身世之谜被皇上得知,也被世人所唾骂,便暗下毒手杀害了这位同乡至亲一家,唯余下这个可怜的孩童在世,我等出于一片侠义之心将其从林灵素派来的杀手刀下搭救过来,可忌惮林灵素为人阴险,又介耿嫉恨,不肯善罢甘休,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往少室山深处寻找一条活路。”
圆通听闻这个消息也大为震撼,没想到这个林灵素真是十足的势力小人,仗借着有些溜须拍马,逢迎权贵的手段就可为所欲为,他指鹿为马,戕害天下佛门同道之事暂且不算,这种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辈着实可恨,就算是天下有良知之人也会听则气怒,为之直言其非,“想不到妖言惑众,迷惑昏君也就算啦,不过当年苏大学士好心收留的童子,一朝得势就忘恩负义,姑且残害佛释门人这笔仇暂且不计,可陷害忠良,实与童贯、蔡京等流别无分别,罪大当诛。”完颜宗_;也很是同意,被他说的一阵慷慨激昂,心驰神往,与之一起铲除奸佞那份快活才好,但林灵素擅长妖术斗法,加之深受徽宗赵佶器重,身边护卫侍从不计少数,接近他谈何容易?黯然徒悲地道:“要想除恶务尽谈何容易?我等被林灵素派来的大内侍卫连连逼至绝境,但心有不甘,让这位无辜懵懂的少年跟着受苦,所以迫不得已才上山找少林寺众位为其主持公道。”
圆通叹息道:“我等几乎自身难保,林灵素已经迫使天下僧侣改为道教之下,这恐怕人尽皆知,若是消息走漏,只怕”
完接颜宗_;会意地结果话来,说道:“我知大师顾虑何事?定是怕少林寺受到牵连,这点大可放心,如觉不妥,大可先暂且寄予少林寺内避险,等我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稳固之处,自然把他接过去,决计不会连累少林寺。”
圆通的意思被完颜宗_;猜到,当然不便拒绝,说道:“其实至于收徒一事只需经过列位首座师父同意之后便可纳人为徒,收入寺内,成为少林之中的门人,亦非什么难事,正巧火工房欠缺一位烧火的沙弥僧人,若是不嫌劳累,没有异议便可此时带入。”
完颜宗_;转过身来,对李啸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定要吻合配套自己的谎言,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不可。
李啸云本没想亟欲进入少林寺内,更不愿意离开完颜宗_;等人干起毫不起眼的苦差,但此行之人真有要事繁务在身,不得不暂时将自己寄予少林寺院墙之内,免遭江湖险恶,可自己曾信誓旦旦地答应一切按照完颜宗_;的吩咐行事,绝不反悔,事情还没发现多么糟糕,也暂且勉为其难了,听之任之。口中老大不情愿地道:“是,弟子甘愿吃苦,恳请师父收留小的。”就地噗通一声跪拜在地,口颂恩德。
圆通虽迂腐,但情感性格最是脆弱,见不得这种感激涕零场面,幽然长叹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圆通就暂时纳你为临时头陀吧。”
完颜宗_;抱拳行礼道:“多谢大师成全,我等毕身难忘今日大恩大德,请受我等一拜。”说完牵着李啸云的手就地叩拜,李啸云也不敢怠慢,跪地俯拜起来,到让龙虎、盖天等难以索解,不明深意。
可鉴、可因干巴巴地站在师叔圆通身旁也为李啸云高兴不已,二人欢喜雀跃地蹦蹦跳跳,相互拍击手掌以示彼此的心情,圆通回首对二人此时的行径盯了一眼,告诫提点要有所收敛,“佛说‘贪、嗔、痴’是三魔,我少林弟子还有八苦,你们难道又忘了,如此放浪形骸,不受拘束,哪点像佛门中人?”二人刚萌然出一丝幸喜之情就此熄灭,足见少林门规甚严,摒弃喜怒哀乐,达到一种无忧无愁的境界,这些对于天性正处于活跃跳脱,天马行空年岁之时的兄弟二人是一种扼杀,令人痛婉无奈。
圆通为了令完颜宗_;与李啸云知难而退,似乎话还未说完,转过头来对跪拜的二人续道:“至于感激之情还是免了,少林寺虽清规戒律森严,却也并非拜来拜去的香堂,供人祈福膜拜的庙宇,我事先警言在先,若是受不了寺内清规戒律,还是趁早下山去的好。免在此受苦,你们可真正想好了吗?”这句话既是少林寺问完颜宗_;,也是少林寺替完颜宗_;追问李啸云,倒要看看这位少年有几分诚意与坚毅。
李啸云此时的年纪正与可因相若,本该处于欢快无忧,胡闹任性,在长辈的庇护照应下倍受关怀,孰不知家境变故,惨遭不幸,身世大受****,堪折损伤,久久难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导致性情大变,愤世嫉仇,将父母大仇耿耿于怀,不能随之淡漠,反而愈来愈强盛,长此下去难免会令李啸云彻底扭曲,也无比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只为一事感到兴奋快活,那就是报仇,也正是这个夙愿支撑他活到现在,感觉到完颜宗_;那殷切期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似在追问自己到底何去何从?真正有所觉悟?想到这一月以来,他对自己的救命再造大恩,实胜过世间任何人对自己的关怀,心里欠愧难安,大有抱憾,曾亲口答应他,无论什么事都由他决定,只要能亲手杀掉仇人他愿意为之奔走迁徙,在所不惜,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这条性命也本是他救得,早就将一切都托付于他,既然是报恩,那还有什么疑难,毅然决然地就地砰砰砰对着地面磕了三记响头,以示自己正式成为少林弟子,谁也无法左右意念,替他做主。
圆通频频点头甚为赞许,又向余下的众人说道:“若是不介意,那有请各位到内寺吃些斋饭,但我不能多留大家于此,还是早早离去才是。免得节外生枝。”
完颜宗_;苦笑回答道:“大师放心,我只想再与他多说说话,以示作别,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造诣,决计不会多耽误,更不会影响佛门清净。”
“好吧,那你们在此婉别,贫僧还要前去巡山,可鉴你把打来的柴火尽早送至火工房,可因,你等他们离去,就带着师弟入寺,带他参合观摩一番本寺,接下来就到住宿传授寺规。”说完了各自的分派工活,准备回寺内备晚课,一切又由可因接替李啸云,但他似乎很欢悦此时的分工任务,却又问道:“师叔,可师弟还未有法名,不如你赐他法号,我等也好便于记住。”
圆通回首迟疑片刻,思索片刻后,道:“那法名之事就暂且以‘可还’代替。”李啸云连声感激“多谢师父恩泽,弟子定不辜负一片厚望,甘为佛门尽心尽力。”圆通说完没有再翰旋多说什么,淡淡然地拂袖飘洒地远去,连背影也暂时不见。好令在场的人感到冷漠凄冷,可因为其解释道:“圆通师叔真有事,所以才至于匆忙离开,那即刻起你就是本寺同门师兄弟了,不过师弟是圆通师叔仁心收纳的佛门弟子,初入佛门清净之地或许还有诸多不适应,你与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吧?”李啸云这才从地上缓缓爬起,点头示意,素来性情冷静沉默,心中伤楚难以愈合,不愿他人窥探。问道:“可因师兄叫圆通师父为师叔?难道日后不与你同门修业么?可因道:“这个很难说的,你也毋需多虑,收徒一事乃是少林寺极为慎重之事,初来乍到或许不知,待到日后你就会渐渐明白了,好了,那给你们半个时辰,作最后的道别,我在戒剑石外等候你。”
李啸云一时语塞:“……”可因说完也不作惊扰,就此最后给足李啸云宽裕的时间与完颜宗_;等人道别。
气氛凝重,空气迤逦,似乎这种离别怅苦不禁令人心中油然伤楚,完颜宗_;转身对身后的哈迷蚩、龙虎、盖天等人交代几句,让其先行离开,唯留下二人作最后的惜别。完颜宗_;有些懊悔之色,溢于脸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本不愿就此将你丢下,不巧我手上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未料定,将你留予此处也是无奈之举,你能明白吗?”
李啸云虽平素深沉寡欢,不苟言笑,却心里明亮得很,道:“义父放心,云儿既然自相识那日就对你视为亲人,怎能还有猜忌,我心知肚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若是刻意迁就照顾,带在身侧,将来难堪大用,我的父母大仇也终难相报。”
完颜宗_;双眼隐含泪光,闪烁欲滴,没料堂堂八尺男儿也会伤心流泪,正是未到伤心之处,情致惜别,怎能无泪?点头呜咽地道:“你能明白本王的良苦用心我就心满意足,只是报仇之事你切莫性急,少林寺忌恶罢仇,绝不允寺内触犯门规,无视清修,所以你暂且要收敛才是,何况君子报仇乎,十年未晚,不如安心习武,有朝一日有所成就,那便是你出人头地之日。”
“义父放心,云儿谨遵教诲,定不令你失望,我李啸云自己已然不是小孩子了,何况轻重缓急,主次递进的利害关系还是能有所判断,我自会留心。”李啸云从父母双亡那一刻起就变得坚强,所以说话做事都日趋成熟,好叫人放心释怀,完颜宗_;点头称赞,道:“我刚才编造谎言蒙混那个圆通和尚,可见少林寺是多么冷漠无情之地,根本无半丝外界的人情世故,你也要明白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才出此下策,靠不耻行径让你在寺内有苦役的一席容身,实属不易,望自己珍惜才是。”
李啸云咬牙坚决,深铭心间,点头应道:“义父放心,我会倍感大家所为我付出万分珍贵,怎敢辜负?岂不令一切辛苦都付诸东流了吗?”
“好吧,安心习武,早日艺有所成,术业专攻,我会定期派人来照看你的,千万不可意气冲动,我们就此作别,你要保重。”完颜宗_;为了不让李啸云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故装坚强地洒脱离去,也是给彼此一个当断绝然的机会,否则彼此惺惺之惜,也终难离别,这样无疑是给双方最好的作别方式。
李啸云凝望着义父远去下山的背影,坚毅高大,堂堂正正,不禁给自己内心平添一种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坦然豪爽地迎接世间的一切,脸颊两旁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婉别的热泪,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这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流泪,从今往后决不再为软弱、无能、懦怯等流半滴,他将抑制自己的情感,变得心硬似铁,冷若冰霜。送别了完颜宗_;等人后,自己向少林寺踏进,也暗自起誓要在这里真正习得一身不可限量的本事出去,否则对不起世间有恩有仇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