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一听大惊失色地叫道:“什么?学罗汉拳了,没想到我来少林寺已有一月有余,无缘踏入前院半步,他他不过才半月,竟然”一时大感沮丧,难以持平心中这股委屈,愁闷不乐起来。
本相摇首又是一声轻叹,道:“怎么?一听后者居上,心里定是过意不去了,你就是太计较得失,所以拘泥于嗔念,以致于解不开此节,看来一世终难勘破这一劫难伴随你一生,不过罗汉拳,即使是大慈大悲千叶手、达摩拳、金刚掌、龙象般若掌等上乘武学又能怎样?未必就真见得高明多少,你若是急功冒进,于益无增,反而有碍,只要你心无牵挂,作为你师伯祖定让你胜过她千倍,万倍!”
李啸云一听,喜极忘形地追问道:“师伯祖说话算数,我若还如顽童一般计较得失长短,增益缺憾,岂不是辜负了太师叔苦心劝悔、栽培之恩,何况既入佛门,断了尘缘,绝了俗念,潜心禅修,方才是我佛普渡之下的灵光映照,弟子铭记于心,早日步入正道。”
本相又是笑道:“有此诚心亦然足矣。贫僧无意之间适巧见识过这个可福的武功家底,似乎颇有些道家的门道,定是待业修行,投入我少林寺下,但其中缘由却是贫僧无从过问的,断定他所学之杂,反而有损无益。”
李啸云乍然一听,心中暗惊叫道:“想不到师伯祖都知道她是待业修行,混入少林寺另有所图,以她那时刻都不得安分的性子,怎能不被师伯祖发觉,如此招摇注目,没让其他人发现已然是侥幸之余,好在师伯祖与方丈之间存有误会,否则定要论门规戒律重处,她那还能在此任由胡闹的劲。”一时焦急起赵瑗瑗来,生怕她的身份被本相有所猜忌,到时候定会怪罪自己没有顾全她是秦桧的学生,不念情义,而本相也会责罚自己的知情不报,敷衍搪塞,有碍少林寺数百年的清誉。一想到此节,心情把持不定,不知如何是好,处于两边之中,互不讨好,反而都有牵涉,头额上冷汗涔涔而出,说不出的担忧、焦虑,甚为不安。却是想岔开话,让本相不再追问自己,免得盘查出自己有所隐瞒,对师伯祖用心不诚,问道:“师伯祖怎么知道他身上有武功?而且此行少林寺来是别有所图呢?”本相哼哼冷笑,似在嘲笑李啸云瞧低了他,依他多年的经验与武功家底的执掌谙熟比较,赵瑗瑗简直在他面前如一个黄毛小子,能察觉到身遭周围的一草一木的动静,何况身边朝夕相处之人的举动异常,有何变化,就连生活习性都几乎摸准,何况赵瑗瑗急于逞强好胜,难免在高僧面前露出蛛丝马迹,也属正常,怨不得赵瑗瑗是故意还是无心,好奇计较是道家的厉害,还是少林寺的正统,谁说既学了一家之长,就不能再行修习其他门派武功的谬论还是言之凿凿,非要亲身考证一番,任是活泼顽皮。
其实赵佶喜好黄白方士,追奉长生不老之术,身边也招揽了天下名山道场的高人为自己歌功颂德是一方面,奉行道家修养生息之说,编撰道家大藏典故,炼制黄白金丹,将自己飘逸洒脱,凌然若仙的模样比作是道君降世,凭借自身的仙风道骨,受到上天神灵的眷顾,以此让世人觉得赵佶真是李耳转世,讨得上天垂怜,从此得到升仙超凡脱俗。为此他为道教的盛行做出了不可抹灭的功绩,自然顾此失彼,重道抑释,听信妖言迷惑,任用不少欺名盗世之辈祸乱朝政,无心治国,倒让不少奸臣佞贼弄权借势,弄得民不聊生,国运颓败。赵佶整日修道成仙,炼药求长生之法,表面上招揽聚集各方奇人异士助他法事,修编校注道家珍藏典籍,其中出名的除了林灵素、曹云逸还有一位原本在内院中修订校注道藏之人,他就是黄裳,其人倒不如其他任命修书之人,或多或少都非出自真心,又大多数是一些滥竽充数之辈,要不是被皇帝强行勒令索来的,许多人都或杀流放,或赵佶认为不对,将其打入天牢,永无宁日,等等,其景其人都落不下好的结局,草草收场。唯有黄裳,倾心灌注在道家典籍之中,向不少道家的名士请教,加上付诸心血,勤恳刻苦,终于从历朝历代的道藏之中寻找到了不少导和纳粹,凝神聚气,心意神通的要旨与诀窍,将其精髓一并抄录下来,拿与赵佶观摩,以示自己的心血之苦,不计任何功劳,只求能一生都在翰林院内编注这道家的精妙绝伦的奇术,也就心满意足了。不料赵佶专研甚杂,涉及之广,不能一应俱全,分身乏术,导致黄裳一人修注,惨遭冷落。倒是赵瑗瑗偏巧人小,喜好一些稀奇古怪的术术,加上少年人玩性活跃的天性,倒对黄裳所修订的道家典籍颇感兴趣,倒学了些拳脚、剑术、轻便腾挪功夫,自忖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其他都视为旁门左道,就像天下都是她赵家一样,正出庶出,都归位一统,听命号令,未免有些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傲慢,然而人是站在泰山之巅,却不是泰山上的一草一石,与武源正统相比,自然逊色三分,却是死不认输,自负甚高,倒要躬身亲犯,一探究竟,将少林武学追本溯源地倾注在自己身上,倒要印证孰强孰弱。
本相道:“业贵精而不在多,一个人能学贯古今,通晓甚广自然是好的,但要面面俱到,往往眼高手低了,就好像苏东坡,可谓是千百年来不可世出奇才,无论诗词歌赋,唱曲对联,行令斗酒,行隶楷草篆,泼墨丹青笔,都有超凡脱俗的成就,几乎堪比李白、杜甫等大人物的才情,但对于治国谏言,为官政道却难免差强人意了些,甚至在琴瑟白黑之道上抱有余憾,在手谈这种即兴的小玩意上虽以一句:胜固可喜,败亦兴然,聊以自遣,却又谁知道他也与当今登临大宝的赵佶一样,贪墨之巨,难免玩物丧志,顾此失彼了。所以,这位刚来的小弟子,虽聪颖过人,却很难在此道上有很大的造诣,你何必顾虑?倒是担忧自己的裹足不前方才是紧要的吧。”
李啸云听本相道出了利弊优劣,想与比对,反而是安稳了不少,一时诚恳地道:“谢师伯祖一语点醒了我,定不敢好高骛远,与人处处争长较短,有违佛门弟子平心静气,妄动杀念的训示。”
本相点头,道:“前人定下规矩并非遵行不可,既然是人定的,亦是人改的,反正你我有缘,又得知贫僧与方丈之间的隐秘,加上这些时日以来,倒是个信守承诺,义坚弥志之人,不妨就教你像样的本事,也算是随世缘,知恩图报。”
李啸云惊疑异常,没想到本相对那晚之事并非不知,而是不想道破,免得令自己心里蒙受折磨之苦罢了,若是要杀人灭口,只怕一百个李啸云也不知不觉地死在本相手里,还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一阵冷噤之后,后心直发麻,手心里都被冷汗涔湿了。李啸云感激地道:“多谢师伯祖容弟子实属无意,并非伺机图谋,宽恕弟子之恩,日后定数倍报答,以报恩德。”
本相摆手,示意不必,道:“怎么还有闲情在此聊毫不相干的事么?反正前院以你此刻的修行领悟,就算再修十年八载也是徒劳,你一生只能打扫后院了。”
李啸云额上渗出冷汗,没想到自己担忧赵瑗瑗身份一事,反而疏忽了自己身在少林寺,受拘束限制众多,疑惑重重难以索解,难道真要把每件事都弄得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不可吗?恐怕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虚妄了,屈身行礼道:“师伯祖教训极是,无疑给弟子当头棒喝,管别人是登捷径、搭云梯、举荐贡送、逾格提拔这些都不是弟子眼下所顾忌的,倒不如潜心向佛,专心致志地在一门武艺用功,就算稀松平常也不至于丢了少林寺的威名。”
本相将李啸云从地上扶起,好生看重他身上具备的气质,甚是欢悦地道:“能有此彻悟不白枉贫僧考验你多时,少林寺内其实并没有什么高低优劣,更无什么平庸绝妙之处,只要内力足够深厚,即使最普通的拳脚功夫都能劈山开石之威,最稀松平常的举足投手都能足以克敌制胜,即令是罗汉拳入门功夫在其催生助研之下亦能取人性命,立于不败之地。”
李啸云又忍不住问道:“恕弟子斗胆问明师伯祖,何以要‘内力足够深厚’呢?难道比武不是求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么?不是讲究料敌机先,无招胜有招么?”
本相似乎对今日的李啸云有些特别,说不上来的古怪,寻常扫地浇水、挑水劈柴的沙弥怎么会知道这么高深的道理,难道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趁此混入少林寺中的吗?这样岂不是糟糕,少林寺将永无宁日了。惊诧地问道:“太师伯叫得很是别扭,还是以师伯祖称呼比较亲切些?”
李啸云为人也精明,立即改口称呼一声“师伯祖”本相欣喜点头,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就算是当今天下高手之列都难以明白其中的道理,想不到你轻描淡写地就道破奥妙,真是人不貌相啊,武功的事并非一人只手遮天,亦非误打误撞、纯属碰巧,若是这样,只消多学得几门功夫就胆敢小看世间的英雄好汉了岂不是人人都成了绝世高手了,内力足够深厚是后天积累,可讨不到半丝捷径,没有了内力的后续补进,就算真是不相上下的对手,拼得自然就是气力沉稳、耐性苦撑的比试硬拼了,怎么?又将你说的迷糊了不是。”
李啸云不敢开口应答,只得点头,倒是再说错半句,自己暂时换来的安稳太平,说不得会就此终结了,更加惶恐。心里又一阵狂喜,自己背着他修炼《洗髓经》的事定不能让他知道,甚至更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否则时日已久,从自己身上发现异常,定让本相气得胸口都要炸了,只得暂时忍着不说,这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