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所学并不擅长轻身腾挪,龙爪手又属阳正刚烈路子,与其刁钻古怪、活跳灵猿般的飘逸身法格格不入。
莘公子起初大有防备,心想少林寺藏龙卧虎,功深独到,天下扬名,是为原根正朔,不能轻敌,一上来脚下游走《易经》六十四卦位,借助灵活巧变的身法在李啸云身侧六尺之外的圈子内串高伏低,根本不与此人正面交锋,起到探其虚实,进退自如的作用,没想此人一直呆站原地,动也不动,几乎僵直,心里顿生疑惑:“这是我在皇宫之中得蒙一位替父皇修书编撰的修道异士处学来,此人对天下方术、各家修身之书都阅尽,可谓是上至三皇五帝,下达玄黄秘要,囊括道家典籍,无不包含,真是一位世所罕见的奇人,当年父皇为了信老庄之道,梦求长生,几乎依赖此人,不想所涉之广,将其玄妙神奇的功业淡漠,几乎置若罔闻之境,好在年幼时有幸得这位绝顶睿智之人指点,经自己年久日深地修炼,今日才派上用场,没想我资质欠佳,慧根悟性未明,许多精妙高深之处难懂,自然只发挥十分之一的威力,要达到至臻化境恐怕一生未遂,但对付这个竟然懵懂无知的小和尚恐怕绰绰有余,只怕竟然大材小用也不可而知,索性就拿出来让他开开眼见也是好的。”暗念之时竟手足上丝毫不见迟滞怠慢,足见能到一心二用这般境界也非常人难企及。
“流星赶月”、“仙人指路”、“花开似锦”、“冷月临江”等等,招式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令人看得都眼花缭乱,加上雪景惟茫,光华耀眼,在其一身光彩亮丽、炫目神驰之下也会大觉刺眼。
李啸云几次试着跟紧他的身形步伐,捉住他招数与招数之间的间隙,趁其迟顿之余骤然发难,不想这位华贵公子竟然身负绵长韧劲,定是修习一种高深的内功,才会如此厚积薄发,应对自如,不然像他这般纨绔子弟模样,怎会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与自己消磨耐性?否则以自己对他好气任为的初步了解,加上他的气度与打扮,猜想他并非出自武林名宿、或是嫡传家教的名师高徒,定然在几个回合之内便没了耐性,定会一交手便是致人性命的杀招,将自己制服,以示他的过人之处,以及慰藉他那骄横跋扈的富家公子哥虚荣心理。看来他蓄意要试探自己身具武功的特点,不惜放低身段,与自己消耗力气,磨损耐性来了,如是自己胡乱出手,不假思索就出手试招,自然是正中对手下怀,李啸云偏巧与常人教偏激邪怪,越是逼迫他去做的事,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任由你如何刺激,就不上当,这也是他为之成熟,心境教同年人中慎密之处,窥准了这位莘公子的意图,索性双手垂下,闭目沉思,仆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且要瞧瞧这个桀骜不驯,狂傲自大的莘公子意欲何为?
莘公子没想李啸云竟然闭目不见,宛如厌倦心烦,不禁眉头微锁,暗自寻思:“这小子竟还有心思向佛祖诚心祷告,不知大祸临头、命在旦夕么?哼哼,你若急于寻死,本王就成全予你。”对于李啸云到底是装傻充愣还是无动于衷,亦或是丝毫未觉凶险即刻降临如此故弄玄虚、还是吓得只得诚心向佛以示个人虔诚全然搁置一旁,不时从李啸云身侧不同的方位攻去,掌力淳密,尽数击在李啸云的身上,如是换作当日赵瑗瑗有此功力,手中还有利刃兵器,李啸云焉有命在?
不曾想李啸云闭目并非因对手功力高明、怪谲诡异变得胆小害怕,换作一心虔诚乞佛祖保佑,而是令自己自敛心神、收住眼前的炫彩光华进入沉思屏息之境,既然不能精心下来沉着迎敌,被其华丽的身法,令人目眩的招式所牵绊自身的注意力,不如进入一种禅思之境,这样对方的身形、方位、气息、劲力、身法所带动的风向、从他身上发出的衣袂声都能在静思屏息之中清晰可闻,犹然每个动作,一招一式都逃不过自己的耳朵,习武者但凡都具备超常的感应与警觉,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单局限于那些暗器高手,只要身在江湖,必须具备此项绝技,否则便会闭目塞听,处处制于人,而又受制于人时才不会陷入被动颓态。
这是本相未传授与自己的一项技能,但是自己阅历过大小各异、耳濡目染、亲身经历中积攒的宝贵经验,至师从沈闻疾的医庐开始,后经历家境变故被完颜宗_;等人救起,一路过关斩将般来到少林寺,简直是历经艰险,长途跋涉中亲眼所见,再到在这火工房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安稳太平时,目睹了本相与本悟之斗,亲身涉险为救赵瑗瑗急难时工于心计,逐渐体会到一人在临敌之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足够的清晰,否则方寸大乱、心烦意乱,便是身具绝学也无计可施,毫无用处。
待莘公子使出一记“汜桥纳履”从李啸云身后的两股由下至上击来时,出手所带的劲风犹如亲眼所见般感受,猛然睁开双眼,提气跃起,轻轻巧巧地施展“鹞子翻身”,陡然身子猛被提起一样,纵身翻越之时,临空直下双手凝抓,展开龙爪手中的“玉龙倒悬”向莘公子头顶中央的“百汇穴”抓取,此穴位于天灵盖顶心,是人体性命要害,天灵盖虽坚硬,但“百会穴”却是至关重要,不容轻视,一经被人制住,大有性命之忧,稍有不慎便会命毙当场的凶险。
莘公子眼前一黑,双掌所施招式全数扑空,没想面前这位小和尚的性命尽在他的鼓掌之间,任由宰割之时,竟是整个人在眼前无影无踪,惊骇之时还未回过神来,不想头顶有股凌厉无匹的劲力扑来,不容怠慢,立即就地使出“懒驴打滚”,模样既低劣又难看,大与其雍容典雅的身份不符,恐怕还有几分恼羞之意,但命悬顷刻,容不得什么雅俗之念,若是不慎,掉以轻心自会连悔恨的机会都丧失了,自然这招使得急中生智,既然落空,又不容闲暇清疏,心中忿恚更甚,李啸云的故意藏拙激怒了这位心高气傲的公子,借助向前翻滚之时,双足向身后猛蹬,使出一记“奇峰以迄”,欲泄这股难咽恶气,从而找回些许场面加以报复。李啸云身临半空,急剧下坠,几乎无法抽身变招,甚至连变动身形分毫也是困难,唯有以硬碰硬,以力相抗,既然不能制服对手,自己又身临险境,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就是拼尽最后的机会,企图两败俱伤,既然毫无胜算,也不会令对手好受,这是自己心里一直遵照的可行计策,毕竟自己身负不同戴天之仇,被不相干的折了性命,虽有不甘,但也无奈。一念藉此,运起全部劲力,双手使出“探骊得珠”齐向莘公子脚踝处抓去,龙爪手毕竟不是大力金刚指、韦陀杵等刚猛异常的功夫,自然不是奋力猛击,但每招每式都是抓人要害,制敌关节的精妙擒拿手法,一旦奏效,对手也会大受堪折。
一声闷响,两股各具特长的力道击在一处,李啸云整个人向后连退了七步,方才稳住身形,作息跪地,屈身伏在雪地里的柴火旁。
对方也丝毫没有占到半分便宜,也倒在雪地之中,地上显出一道长约三尺的雪痕,露出地上的青石,一时足踝处关节疼痛如割,身子无法站立。
旁边的李姓文士见到这般情景也情不自禁地目瞪口呆,不过转眼便逝,脸上呈现一种关心,殷切之情,上前低身将莘公子从地上扶起坐立,问道:“莘公子恕老夫不能援手,我不过一介儒士,手无缚鸡之力,还望你折罪。”
莘公子哈哈大笑,与此时的场景大相径庭李啸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暗想以他的身份定是遭受如此惨痛的教训与失败,变得性情异常,几乎癫狂也说不定。只听他甚是畅意地道:“李太常大人言重了,今日之事还望你体谅我的狂态自愎,不要向任何道才是,特别是父皇。”想不到这位看上去和蔼善目,亲切平易之人既然是位朝廷命官,可李啸云那里知道面前这位太常太卿正是李纲,也是彪炳千秋的功臣人物。
只听李纲苦笑,道:“哎!植王子真是折煞老夫,不过看护不周,是老夫失职,但眼下却不知如何处置?”李啸云暗想:“怎么一会儿叫他莘公子,一会儿又植王子,到底此人是什么身份,名号竟多的难以分辨。”
这不过是误会,李啸云也暂时不得而知,一阵迷茫之时,只听莘公子植王子嘿嘿笑道:“我看福妹在此也不必担忧,少林寺乃天下武学正宗,又正大光明,就连看门护院的小师父都身怀绝技,自比皇宫内院还要安全,有他们担当侍卫,谁会不放心?”
李纲点头,又道:“那今日之事就全然没发生过?”莘公子植王子一时也站立不起身子,坐在雪地里沉思倏尔,道:“回汴京吧,一切由我向父皇交代。”李纲向李啸云点头示意,意味中充满难以言喻之情,看得李啸云浑身不自在,不过好在他并未为难,相反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熟视无睹,叫来几个精悍健壮的汉子,叮嘱他们道:“快将王子扶起,我们即刻下山,免得惹人生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几位汉子也是习武之人,个个生龙活虎、精明能干,一看就不是寻常侍从,但李啸云江湖阅历甚少,于世俗人情又懵懂不知,自然猜不到他们的真实身份,更奇怪的事,他们所见主子受伤,倒在雪地之中,又看到李啸云与他相距丈许,面面而对,自然都是自己所为,大有嫉恨却未得李纲和主人的允许自然不能对李啸云有任何举动,否则就算对手再强也要为主人挽回颜面,保住声威。
莘公子在李纲的照料下被两名精装汉子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看李啸云的眼神竟然是赞肯、钦佩之色,倒猜不出他为何败在自己手下,还能如此坦然。
李纲问道:“植王子的伤无大碍吧?要是落下残疾,恐怕老夫有不可原谅的责任。”
莘公子笑道:“没事的,顶多几个时辰后穴道自然解开,身体并无不适,李太常难免小题大做了吧?”李纲似还有话要说,但不知从何说起,脸上忧心忡忡地站着,并未移动半寸。莘公子甚是欣然,准备离开,对李啸云道:“小师父真是艺高人胆大,令我折服,看来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福妹有你在她身边保全周全,我甚感踏实。”
李啸云心里狐疑,没想到此人在刚进来时那股义不容辞,谁阻扰他得到赵瑗瑗便是视为生杀大仇,与自己争风吃醋地打斗一番后,却反而恭维其自己来,其中的缘故与落差真令人匪夷所思,说着一些云山雾罩的话更是让自己摸不着半丝头绪,不知该如何答复,心想自己示弱反倒被此人小觑,反正已为对头,且管那么多,孤傲的脸上尽是不值一屑地道:“李啸云可不是随便屈与人下,今日之事,你尽管放马过来,欣然接受,师弟的安危自然不老你操心。”这话要是换作别人定会惹起不小的波澜,不待主子开口,身边的随从侍卫都忍耐不住这个少年的狂妄,无礼冲撞,几乎要上前将其教训痛打一顿,以解主人的忧虑,不过这些手下个个都是千中选、万中挑的好手,自然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不得主人的指示绝不擅自行动,只见个个脸色沉凝,那种恨之入骨,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像被李啸云当面扇了几个耳光还要难受,原本冰天雪地,片刻间又冷峭三分,刺骨寒意清晰可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