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背负着柴回到后院的香积厨柴房,将一日拾捡来的柴火好好堆积整齐,对于傍晚所发生的一切他平淡惨然,但右手到现在还隐隐麻痛,不由深吸一口气,暂且忍耐。
正置李啸云在柴房内修整疗伤,细细回想与高世荣比斗时的情景,从中衡量得失优劣,静思冥想不到一刻时间,外面传来阵阵喧喝热闹,惊扰的心绪难宁,无法集中精神来调息,甚至被外面的火光冲天映照的连喘息的时机都不容留,心头烦郁,出门看看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出柴房,整个不足十丈的后院挤满了衣色各异、高矮胖瘦不一、老、中、小僧人,本来后院乃是杂工堆积物事的地方,十几个大水缸就占了一半空间,余下的便是堆积的木桩柴火,还有数十只大小各异的水桶,正是供寺内僧人挑水饮用的必备工具,墙角又是锄头、铁耙、扫帚等工具,剩下的空地本就狭小,现在又进来这么多僧人,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只怕达摩院、戒律堂、罗汉堂、证道院、武僧院等正式僧侣都有弟子前来,唯独不见舍利院和藏经阁有代表,恐怕前来少说有百十人之众,声势之巨,足有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院外、围墙上、屋顶都加派了人手。
李啸云大觉情势异常紧张,便躲在阴暗的墙角以观不测,随时静待变故,也好有保全性命,身退逃难的念头,即以选择了有利的地形,便于观察,自然将院内的情景环顾了个大概,前来的都是各堂好手,不乏有身份高威的首座,也有二代得意弟子,就连接连与李啸云存有嫌隙,屡次为难的可鉴、可喜、可乐等三代好手也在其中之列,足见其中关系厉害非常。
他们个个人脸上神色怒目竖眉,透着肃杀铁青,甚至有的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下显得犹如金刚怒目,罗汉肃然的威态,心里不由泛起丝丝惊惧恐慌来,“难道下午遇见的那个人将我的事向少林寺揭发了吗?想不到对付我这么一个小孩子,不惜动用这么高手,真是兴师动众,大材小用了些吧,看来为富不仁、官官相护之人都是一丘之貉,当面装得清高自负,背地里却做出卑鄙行径,我今日只怕是在劫难逃了。”紧张自己的处境面对如此之多的少林高手,也大感万念俱灰,照情景推测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切又是高世荣在背后捣鬼,生感失望之余不免暗骂泄恨,尽情畅快最后的忿恚,也算找回点平衡。
看着来的弟子不少手中持着罗汉棍、戒刀、方便铲、铁剑、九节鞭、短拐棍等各式长短软硬的兵器,刀光映照着火光,透出一股神气威武的正气凛然,倒令李啸云不寒而栗,惊惧失色。
处于自己前方的几间厢房是自己与本相的住宿,当然还有刚走不久的赵瑗瑗也在这排厢房内休息过,此时她艾莫心死地离山而去,不由为她大感甚慰,庆幸不已,好在她及时离开了少林,否则见到此情此景还不得大惊失色,大呼小叫不可,以她好玩胡闹的天性怎会错过一场好戏?还不得凑热闹,存心添乱,嫌在场的气氛不够浓厚,不足以令她甚感快慰。
厢房的滴水檐下,本相的房门外,只空出了一个五尺来圆的空地,当首站立之人背影清矍,身披一件紫蓝袈裟,金红耀眼,在火光的渲染下变得更加鲜艳,其后有五位衣着皆是相似的佝偻身影,而为首首当站立之人的背影在李啸云记忆中又是那么地熟悉,苦于与他同一方位站立,处于他们后面,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特征,何况与前院绝难涉足半步,自己倒不是严守清规,而是对前院之人倨傲轻蔑的丑陋所感厌憎,与其心里难受不如眼不见为净,耳不闻清听。
他们个个神态凌然威严,气度严谨恪厉,倒不似正冲自己来的,心下倒也轻松几分,但忽尔的释然随即变得更加惊惧万分,这个小小的后院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有谁?自然是本相无疑,此时的少林寺神威不及大宋前代皇帝(如太祖、太宗等)在位时那般赫赫有名,名震中原,就连前任神宗时的声誉也万不能及。可以说是赵佶亲近道教,信奉江湖异士术数之辈,受其蛊惑,贪慕长生不老之闻,推崇老庄之道,迫使天下僧侣都遭到冷落限制的地步,少林寺也自然在其列,寺中弟子更是良莠不齐,人手短缺,后院也不惜精简缩水,杂役火工、头陀沙弥唯有本相与李啸云二人,既然不是对付自己,可想而知便是对付本相无疑,而带头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方丈主持,除了他在寺中有此声威地位,对寺内百余人发号施令外,恐怕换作是谁都不能相提并论,能有这般效果,足见声势之巨,涉及甚广,到了不可想象之境。
面对着声色俱厉、个个身怀绝技的高手,李啸云不敢莽撞冲动,总不能因与本相情意非比寻常,寺内无人能及自己与他之间的亲密便不顾性命地与整个少林寺为敌吧?还是静观其变,瞧接下来进展往哪一面发展,说不定是化解矛盾,增进寺内的团结也不得而知呢?
“本相师兄今日贫僧带来众位师兄弟,他们不少也是寺中各堂首座,你总该放心了吧,贫僧贵为方丈总不至于为难同门?”本悟的语气还是印象中那样谦退亲和,丝毫未表现得剑拔弩张,甚至给人的感觉是位慈祥的老人,身怀佛法慈悲,劝人诱善更是甘愿受其教化。若是没有见识到他慈悲为怀的背后隐藏无数杀机,表面上亲和,内心却是诡谲变幻,令人防不胜防的本性,恐怕真以为他所言句句属实,但亲眼所见到他就是一个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身披着袈裟的恶虎,这是李啸云与他接触不深,每日与本相亲近熟悉的印象,自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亲疏彼此,对立相处的想法,至于他们出于什么缘故闹得同门不和,反目成仇也无从得知。不过看今晚的情景,方丈有百余名高手助阵,大兴干戈,结局断然不会好到那里去,此人的品行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对付势单力薄的本相太师伯。
屋子里久久没有回应,就连烛火光点也没有半丝,沉寂如灰,一片死沉,似乎本相故意对方丈的话置若罔闻,充耳不闻的,知他们师兄弟之间存有嫌隙芥蒂,本相并非傻子,怎会不考虑自身后果,得罪了方丈,他个人还想高枕无忧只怕是痴人说梦。本悟并未露出丝毫愠怒,甚至更加客气,口颂佛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师兄,师弟此番是来劝你的,并非刻意刁难你的,还是出门相见,就算不见,说说话也是好的。”
李啸云要不是沉湎于武学的精深奥妙不敢分心,否则以他的性格,定在初次遇到他们之间的矛盾便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苦于对练功之外的事漠不关心,而他们所为何事闹得彼此对立更是不得而知了。屋中依旧默然,看来本相是故意不理会本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