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吟风生怕被激怒的道姑师姐妹二人性情乖张,定会怪责自己,又徒增麻烦,为了避免那师妹的强横气势,立即埋首伏低,不敢正面相触,畏缩于炉灶旁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直凝视着凉棚下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们迁怒祸及到自己身上。
师姐站直身来,左手已经紧按桌上的宝剑,随时向屋子内发难,谨防突变。但她不得谋缘一见的面色仍是在一层黑纱下罩着,又闻她叮嘱道:“师妹,你退至一边,此人自我们师姐妹一来就盯上了咱们,看来已是蓄谋已久,早就做足了相应的准备,存心是令栖霞派难堪的仇家。万事小心。”师妹也不敢再口出狂言,更对眼前危急形势没有气度倨傲,反而对师姐的话言听计从,立即站起身来,手持宝剑,护住上身要害,退至师姐身后三尺的地方谨慎小心地对着屋子内的变化。
“既是要找我栖霞派的梁子,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装神弄鬼成何体统?难不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躲在背地里猥亵举止,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师姐的话正气凛然,仪容万状,毫不客气,就连李吟风缩在角落都有些心下怦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话自然是对屋内的不轨之徒所言,并未数落自己,但自己心底淳善直率,犹如被人直斥其非,大肆羞辱一通,双耳根都如火烧炙烤一般,滚烫不止。但自己即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岂能坐视不理,但屋内迟迟不肯出来露面一见,唯有静观其变,免得误了两位道姑的大事不说,还会受到她们的责难,最怕那言辞刻薄的师妹,在耳边喋喋不休不停,犹如念咒诵经无疑,无处安生。眼前的一切虽说不上因自己而起,但是恰逢疑难,怎能袖手旁观,这一点不符合自己的性情,自己承诺半日劳作以抵茶舍老伯的茶水账,为人做事公公道道,怎能失信于人,做个无赖。眼下老伯生死未卜,心里好生担忧挂念,没想自己的到来竟给他老人家带来了无妄之灾,愧疚不已,无论如何也要知悉个一清二楚,否则良心难安。
隔了半响,只听屋门“咿呀!”而开,从屋内走出竟不是李吟风起先看到的那位身材佝偻,体迈衰弱的老伯,而是一个驻颜有术,衣冠飘逸的中年男子,一脸讥笑,泰然自若地对着迎面相隔七尺的师姐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曹师姐的高足,人称‘妙尘仙子’的沈琳君,那身后那位自称是毕家的千金,自然是‘妙玉仙子’的毕雅涵了。”李吟风不由惊觉,暗念道:“‘妙尘仙子’?毕雅涵?这两个名字好生熟悉,似曾在哪里听到过?”但苦于眼前情势紧张激烈,无暇容自己空暇回忆,也难以得知这两位清修之人的来历,又担忧她们会被这个来者不善的卑鄙之人所毒害,丝毫不敢大意,凝神注视着前面的一举一动。
“妙尘仙子”沈琳君不由惊骇,面色虽是看不清如何惊疑,但身子不禁冷噤,足看出她也奇怪来者到底是从何得知自己的底细,竟能三言两语道出师承名讳,但随即清醒,转为怒色,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师父早在五年之前就不幸遇难,竟然在此给我套近乎,出家人不吃这套,你还是省省吧?”那中年人脸色依旧一副喜笑颜开,浑不将沈琳君的怒叱当作一回事,回道:“哦,这事我倒是忘了,人老了竟然大不如以前了,但我的确尊称你们的师父曹仙姑一声师姐,论辈分而言,你们也该当尊称我一声师叔才对吧?”沈琳君气度修为倒是镇静,没有应话。毕雅涵年轻气盛,自然忍耐不住,冲口骂将出口:“不要脸,一上来便给我们套交情,也不害臊?我们栖霞派可从未有过你这样的败类,若是有,也是师门不幸,令我等怡羞。”李吟风听得暗自拍案叫绝,毕雅涵年纪虽小,但嘴上功夫的确尖锐刻薄,得理不饶人,就是自己也要忌惮三分,再看对方脸色,没想气度更是大方,没有一丝愠怒,反倒是一脸笑死人不偿命的亲切,但就是这样反令人大觉不自在,不舒坦。连李吟风都感觉他这是在装模作样,内心却是将两位出家道姑恨之入骨了。
中年男子嘿嘿笑道:“想不到毕家千金竟也拜入栖霞派,这点无可厚非,但是既入我修身养性的道教门派,一点规矩也不懂,我作为长辈的,自然是童叟无欺,难不成还会冒充?”“呸!我可不想一下多了你这样的长辈,反而感觉理应低三下四不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自称我师叔,有何凭证,谁能见证?哪有自愿当小辈,吃大亏的?”毕雅涵果真机警过人,年纪不过与李吟风相若,但言辞尖刻,想法刁钻,令那中年人也占不到半丝便宜。可沈琳君却打断毕雅涵的话警示道:“师妹多说无益,小心此人会随手发难,你可知他是谁吗?”毕雅涵闻师姐竟然戒心大起,惊犹警觉起来,不住地提醒自己,心下疑惑,却不敢再多言,免得真如师姐所言着了此人的道。
李吟风也是奇怪,静静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极力抑制住,生怕紧张情绪让双方都忌恨有自己的存在感到碍事,不住地心下打鼓,不敢声张。中年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桀派狂傲,得意忘形,倏尔之后,也是平息情绪,说道:“沈琳君果然非比寻常,似乎也看出我的来历,看来是承认我是你们的师叔了?”“我只知道是祸国殃民、贻害无辜的妖人,却还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颜面尊严,像你这样的败类,我妙尘还会洁身自爱,羞与为伍,不敢越犯禁底限一步。”沈琳君笑意窃窃地嘲弄着,毕雅涵倒是好奇心不减,忍不住追问道:“师姐,这狂妄自大的疯狗到底是谁?好不要脸,也不好好拿把镜子照照尊容,胆敢口称我们的长辈,就是给我栖霞派有任何瓜葛都感到惭愧。”沈琳君淡淡地应了一句,道:“此人就是金人攻占东京,大宋处于最危难之时,妖言蛊惑昏君,将太卿李纲所作的一切防备都功亏一篑,还贬逐忠臣,妄想天开单凭一人之力解救大宋的妖道——郭京。”这个名字说将出来,毕雅涵为之震惊,就连李吟风也更是瞠目咋舌,大宋局势荒诞惊奇,自己不久前从牛皋的趣闻浅谈中得知一二,没想到金人第二次进占东京,一半的罪过非郭京莫属,没想到这个祸国殃民的败类竟然哎此地出现,真是谁也意料不到,只怕谁见之都会为之耸然。
毕雅涵双肩不住地抽搐,似乎气恨怒懑欲盛,话语中更是不客气地冷言冷语骂道:“原来是这个狗贼,现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要不是你妖言惑众,蒙骗皇帝,愚弄百姓,我大宋也不会落至今日这般举国沦丧的地步,金人更不会趁虚而入,占领我大宋京城,狗贼小人误国,今日我就代天下百姓将你碎尸万段,为蒙受含屈枉死的冤魂讨还公道,纳命来吧!”说到“纳”字时,毕雅涵已经拔出手中的长剑,待说到最后一个“吧”字时,立即使出栖霞派的得意剑法直朝前方的郭京刺去,使得竟然是一招“圣人授道”,这招乃是由儒家剑法衍变精华而来,意达旨意,直奔命题,乃是一招之内见分晓,没料剑招刚一递出,沈琳君左手连剑带鞘使出栖霞剑派中的一记“朝圣面聆”来,打中毕雅涵剑身中央处,顿然劲力尽消,失去了准头,就连剑尖去向也是打偏了。李吟风看得分明,暗自揣测不透,毕雅涵虽说任性冲动,但与这种坏事做尽的恶人轮不到讲什么道理,留什么情面,换做自己也是直截了当取其性命,省得废话,想起就生气;但其师姐理应也是恨郭京无疑,怎么会横加阻拦,制止师妹出手,这倒说不通,想不透了。
毕雅涵一下恼急,惊疑未定地对着沈琳君一眼,仍旧执意不肯轻饶眼前这个恶贯满盈之徒,收回手中的宝剑,变幻招式,以一招“潮来东海”避过师姐的阻挡,矮身伏低,剑势由低至上,直取前面已不足五尺之远的郭京面门,这下原是心出机巧,难以预示的骤然变故,没想到右手腕的“列缺穴”似一阵奇痛难当,一时拿剑的劲力顿然也消逝全无,拿捏不住,宝剑从手上脱落下来,掉在地上,这剑招没有利剑在手自然不成什么像样的招式可言,只得大骇惊然地怒问道:“师姐你这是作甚,难不成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么?”原来是沈琳君又一次阻碍毕雅涵出手,眼看师妹使出“潮来东海”,不肯善罢甘休,加上自身功力虽高出她许多,但对于刁钻机巧的古灵精怪一点也无法预示,只得看清招式后再出手相阻,但实在念及同门情谊,不愿拔剑打断伤了她,免得心生忌恨,由而误会,这才依旧以剑连同剑鞘使出“诲人不倦”一招,点中毕雅涵右手腕处的“列缺穴”让她手上顿然失去劲力,拿捏不住剑,就此收手。
毕雅涵站直身来,一向以来这位仁怀刚烈的师姐都是处处忍让,也从未对自己做过任何伤害之事,甚至就连破坏师姐妹之间感情的事也不曾做过,在她心目中,这位师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的点点滴滴,而她在心目中是那么处事谨慎,为人正义,善恶分明的神圣,没想到眼前遇见郭京,她竟然百般阻扰,这其中似有隐晦,难不成真如自己质问那样,是在为虎作伥?沈琳君气度仪态均是不可方物,不顾一切地拦下毕雅涵,自然要安抚她的性燥易怒,问道:“难道你真有把握杀了这个败类不成?”“我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可”毕雅涵剑眉竖挑,不惜与师姐公然对峙。沈琳君又道:“凡事不加考虑,你以为真是他的对手么?你也不想想他居然能在千军万马之中逃出生天,毫发无损,这又是何故?”
毕雅涵顾不了许多,恨不得将这个十恶不赦之人碎尸万段方才解恨,但师姐百般阻扰,不由惶急,自己的意图被打断,不假细想地直斥道:“此贼巧言令色,贪生怕死,我且不管他是趁乱逃脱,还是真有过人本事,但他所做的种种实则罪衍难恕,师姐让开,你怎能相助敌人而为难师妹?”沈琳君一点间隙也不容毕雅涵有机可乘,李吟风没想到她们师姐妹未能先打倒敌人反而闹起内讧,连毕雅涵都不知所措,李吟风更是无从得知,看来真是一波三折,变生肘腋。只听沈琳君苦苦劝悔道:“小师妹你且住,此贼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谁不想杀之已决后快,但冲动只会令你中了此人圈套,他当时妖言惑众,蒙蔽朝廷上下心智,说有致胜逆转的奇术,最后还不是贻为笑柄,一败涂地,被金人的强盛攻势彻底溃败,可想当时大宋对他已是嫉恶如仇,金人更是恨之入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当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能逃出来这其中的缘故却不能小觑。”
毕雅涵在沈琳君手下奋力挣扎,但功力不及师姐精纯,气力也不如她,自然被她死死地挡在身前,难移向前半步,没想仇敌近在眼前,却是无计可施,甚是着急,那里还有心情冷静,回道:“我管他是运气好还是凭借当时宋金斗得激烈,趁乱逃之夭夭,抑或是有诡谲多端的伎俩,难不成师姐真要相助一个恶棍,可知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沈琳君据理当惶不让,站在毕雅涵身前,挡住去路,叫她任何冲动的举措都无从施展,劝道:“此人妖异诡谲不假,但论呼风唤雨,天地变色你却是大大不如他了,就算以命相拼终难伤他一丝一发”“大宋处于危难之际,虽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清修之人,但凡每一个汉人无不夙夜抱恨,引为奇耻大辱,此贼就算通天彻能,我也要为无辜枉死的亡魂讨还一个公道,虽死犹荣,但师姐临阵变节,倒戈相助恶贼,往日的教诲都弃之不顾,恐怕与你坚持的道义也大相径庭,若是忌惮此贼妖术诡异,且站在一边不要碍我大事,或许我不予追究。”毕雅涵性如烈火,嫉恶如仇,见到江湖败类且能就此放纵不管,性情使然,怒不可遏之下哪里还能听任何人的规劝,反倒是激得恨懑愈烈,义愤填膺,说什么也要亲手处决郭京。
郭京见到这形影不离,感情Y齔s的师姐们竟然争执不休,他作为首凶竟还能如此清闲,一副置身事外的潇洒畅意,不由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诮与得意。李吟风没想这个郭京真是个幸灾乐祸,极富心计的卑鄙小人,就是自己这种不谙世俗的迟钝小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是这个道理,李吟风看出郭京的意图,欲以她们师姐妹之间感情破裂,就此反目,双方性格偏巧执意不决,谁也不肯相让,为了自己闹出嫌隙,在旁坐收渔利,不费吹灰之力将劲敌大败,是多么的用心险恶,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教训这个卑鄙小人,以泄心头怨气,但顾忌沈琳君疏无遗漏的透析,此人能于千军万马,生死存亡之即毫发无损,必定是有过人之能,否则怎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安然无恙。再说贸然出手,必会遭到毕雅涵心高气傲的怨骂,自己顾虑重重,倒不是胆小怕事,可在这个同龄道家小妖女面前却是一丝理直气壮都提不起来,不知何故,无论壮其胆魄,气势狂傲,一见到她那蛮横不假思索的大咧谩骂宛如猛虎也会变成病猫,说不出任何缘故,不住地暗忖自己:“李吟风啊李吟风,与其拖泥带水,扭扭捏捏,眼见着两位世外清净的出家人就要惨遭不测,你还在瞻前顾后,真是她们性情大与你不合,便趁此报复,好令她们吃吃苦头,这样心胸恁地狭窄,青衣师父所教训一点没错,极尽狂态,何必顾虑疑难,所授的刀法招式那一招不是大开大合,想砍哪里,便砍向哪里,若真是身临绝境,罕逢敌手,且容你这般猥猥崽崽,食古不化?”还未想通窥透,只听郭京奸笑恹恹地道:“你们两个谁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也就别在我面前争先恐后,不如告诉你两个实话,本人精通五行奇术,擅长易容乔装,研习杀人于无声无息的毒药,你们刚才的茶水之中,我早已做了手脚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