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精忠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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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干戈玉帛一念间,黑白善恶终难辨(三)

李吟风双眼中无比坚定,诚恳地道:“我在此之前便早已想通,能赴死疆场,马革裹尸,英烈长存也是件快事,能为大宋千千万万置身于水火之中的黎民百姓竭尽心力,我死而无憾。有何可悔的?”

王彦点头,投以赞赏的目光,应道:“不错,赴死疆场,马革裹尸,不求英烈长存,但愿良心安稳,虽死无憾,今日收编整肃‘八字军’的大事,若非你从旁相助,恐怕又不知要死伤多少弟兄,徒增多少麻烦,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就多收容一个竭心为国为民的侠义仁士,也算是各持所需。”

李吟风惊诧地奇道:“那么说将军收容我了?”

王彦点头微笑道:“军中无戏言,那还能有假,何况我心意已决,绝无更改,你就随我一并回营帐,准备好好一筹心中大志吧,时不予待,更待何时?”说罢,王彦唤来自己的宝驾,对于刚才李吟风无礼冒犯一丝也未放在心上,倒是心怀畅意地大笑几声,毫不放任心上,拾起地上的随身佩刀,跨身上马,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扬尘而去。李吟风兴致也是激烈澎湃,展开轻功奋起直追,生怕王彦极其部将兵卒又反悔,一丝也不肯示弱,争强之心愈是沸腾,更不愿被敌人闻风丧胆的“八字军”每个将士所轻视低瞧了。

李吟风随王彦所率的“八字军”回到太行山的一处据点,正式加入抗击金人,收复河山其列之中,军中谁也没有排斥他,反而亲密无间地待他若亲兄弟一样,李吟风再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朝廷追缉的重犯而感到孤寂冷落,以致于妄自菲薄,在这种心照不宣,肝胆相照的融洽氛围之中重拾勇气,决定竭心全力地努力,以报大家对自己的关怀。至于一直困扰烦恼的面颊刺字,视为心中的缺憾,难以示人,打见到传闻中个个面部刺字,以示赤诚忠心的“八字军”后,自己也不再自惭形秽,反倒主动要求王彦为他亲手刺上“赤诚报国,誓杀金贼”八字,坚表决心,一视同仁,这样方才感到与众人心念一致,同生共死,想不到原有的印记与耻辱也消弭无形,反倒是大大有益。

从加入“八字军”的那天开始,李吟风就刻苦操劳,勤奋用功,不时在王彦身边习读兵法,开始绝境中艰难地抗击金人,每次与凶狠强盛的金兵对峙,都舍生忘死地奋勇拼杀,在李吟风的心目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斗志,永不熄灭。

春寒料峭,鸟语花香。

靖康元年,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景象正在孕育而生。

一位少年风华正茂,雄心勃发地徜徉在山西境内,想起自己这一路上被武林人士围追堵截,侥幸逃生,心里说不出的惊险异常,得意万分,愈是这样死里逃生,更激的心中对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忿恚怒懑,他们愈是对自己视若仇敌,恨之入骨,欲将自己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恨,更增求生心切,即使在艰难也要活下去。

他一身华衣轻裘,衬托得一身器宇不凡,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明眸透出一股慑人的英气,活脱一位富甲大贾家的风流公子。腰间悬着一柄长约三尺三的长剑,白玉镶嵌,黄金吞口,鲨皮剑鞘上熠熠生辉,极显雍贵典雅,左胸之上绣以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饰,活灵活现,几乎从这位公子的衣衫上串跳而出,飞腾至空。

他漫不经心地似在游历各处的名山大川,以排遣心中的不快,却顿然止步,停驻原地。眉宇之间微微一蹙,惊犹起一股警惕,但精光不减,似对面前的变故早就有所预测,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令他顿足停步的倒不是前面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大事,像他这位一位心高气傲、身世不凡的公子哥,还不至于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产生兴致,唯一能惊起注意便是正面不知什么来历、身份、身手、实力的对手。

这些大致有十余人之多,老少妇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而且身份各不相同,迥然各异,但他们均是出于一个目的,便是来找这位少年人的麻烦,这个麻烦很令人棘手头疼,放任不管的话,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他们一个个地打发,解决麻烦虽很费心劳神,但少年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一位服饰诡异,年纪约在六七十岁左右的老妪,杵着一根通体黝黑,奇形怪状的龙头拐杖,距离少年正前方丈许之外顿足停下,佝偻着腰,不住地咳嗽,要不是在一位年置十五六岁左右的妙龄少女搀扶下,恐怕她都要被身上的病痛所折磨倒地,少女年芳豆蔻,一袭青萝,容光照人,让少年不禁见了倍感亲切,有种说不上来的旧识。在少女的搀扶之下,老妪双眼一眯,神色倨傲,慵懒地样子令人见了不舒服,将李啸云这个不明经传的毛小子视而不见地问道:“你便是少林寺的叛徒,甘愿卖国求荣,视武林正道为敌,激起江湖公愤的小杂种——李啸云?”

李啸云面色一凌,恨不得出言不逊,辩驳出声,但他极力地抑制下来,面对如此之多的对手,冲动只会自讨苦吃,于眼前一丝也起不到半点好处。抑制住气愤后换作一副浑不在意的洒脱不羁,笑道:“李啸云是我没错,但我并非什么少林和尚,但还是明白,老人家脾气容易暴躁,一切都是因为肝火太甚,所以才肺痨咳喘,若是对您不敬,只怕令天下好汉大怒。”

脸上漫不经心,心里却不住暗骂,面前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真是自作自受,不得好死。对方为老不尊,但总不能大骂反驳,倒更令对方气急败坏不可,一言不合,便又是一场纷斗厮杀。从这位老妪的面色来看,定是年轻时受了一场重挫,伤及肝肺,久治不愈,遗下病根,所以才不住地咳喘不止。身旁的少女又是不住地在她背上轻拍几下,舒缓老太太的病痛,足见关系甚密,定是这位老妪的什么人。细声软语地关切问候道:“姥姥啊,休要动气,这样对身体不益,勿动肝火。”老妪隐有不愠,但又不能不担忧身体,忿恚地白了身边的外孙女儿一眼,不予答复。李啸云看在眼里也隐有心动,似被旁边的少女的容貌所倾心,不住地心驰神往,这才猛然惊觉,想起多年前在老家随“济世医庐”的沈闻疾学医时,便有这位一位关心体贴的少女,她正是一直在自己心目中占据难忘追溯地位的沈凝,看到面前这位少女对她姥姥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像当年沈凝对自己一样,激起回忆,忍不住愣自出神。

老妪气愤地用右手提起拐杖猛力地在地上一顿,尘土扬起,弥漫升腾,气势更是威仪,咬牙切齿地恨道:“你是在小觑老身?还是在乞求我等念在你年轻饶你一命?可知我等前来意欲何为吗?”拐杖看样子黑黝黝的,并不起眼,也不知什么物饰锻造而成,不过看样子分量不轻,更令人惊诧的便是病瘦孱弱的一位老太太手上劲力着实不小,这一顿少说没有千斤,恐怕也有六七百斤,要是打在人身上,难以消受。

李吟风被喝问醒觉过来,立即提起警惕,笑道:“我岂能不明白,你等乃是前来取我项上人头的,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老人家何苦逼人绝路,苦苦相迫?”他眼光不住地扫向老妪身边那位少女,身置凶险之境竟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倒显得很是轻浮,不过年置风华,加之仪表堂堂,难免爱慕之心怦然而起。不过当着众多高手的面前不宜表露明显,在他人看来不过是正面相对着这祖孙二人无疑,谁也难明李啸云心里在琢磨什么。

老妪轻咳几声,嘿嘿冷笑道:“你倒是很明白,但你所作所为无不是自掘坟墓,与天下好汉为敌,人人都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休说是老身逼你,而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下人皆要你的命。咳咳咳”说话之时又是气怒大甚,牵动肝火,又是忍不住喘息吁吁,咳嗽不止,少女无可奈何,面露忧心愁苦之色,那副楚楚怜人的模样真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李啸云也是笑道:“想不到我真是无路可走,但不知所谓的天下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少林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修禅拜佛,与世相隔的释家弟子都一改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惜将我赶尽杀绝,何况其他乎?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不过你们要取我性命,恐怕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吧?否则我也不会好好地站在你们面前,活到现在了?”

老妪面色一沉,厉声道:“老身看你是不知悔改,死不足惜,年纪轻轻竟然怙恶不悛,执迷不悟,竟做胡虏强盗的走狗,难道你数典忘祖,都道你是喂不熟的狼崽子,我看你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咳咳咳”“姥姥少动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倒是大大的不妥的。”少女一面轻抚着老妪矮小瘦弱的背脊,为她减缓病痛之苦,一面心慈关怀地不住安慰,似为她姥姥身子担忧。

这时站于二人身后一位年纪约莫半百的老者也是怒不可遏地道:“姬老太,与这种贼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休要与他分说,免得被其蒙蔽,传闻此人诡计多端,心机阴险,令人防不胜防,加上他巧舌如簧,令不少江湖人士都上当受骗,还是一并齐上,将他碎尸万段,为武林正道讨还公道。”此言一出,更激的不少江湖中人民怨愤起,争先恐后地谩骂不休“龙老爷子句句说到我等心里去了,面对这样的恶魔,岂能心慈手软,杀之免绝后患。”“瞧他这副模样便不是什么好货色,留在世间更不知要令多少女子失去贞节,待我先上,好好教训一番,特别是那双慑人心魄的招子,从今往后更不知要将多少良家少女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将他挖出来,我才心甘。”“夏义彦你是不是恨他眼睛比你长得好看,就心生忌恨,藉此机会要挖他双眼安在你眼上啊?”“肖巴罗你道我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此厮自负冷静,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难免不会令心地善良的姑娘受其蛊惑,我最是讨厌小白脸。”“夏义彦的话,倒有几分道理,我看你是又瞎又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贼人如此身貌出众,不惜以泄多年的嫉恨吧?”“懒得跟你胡搅蛮缠,咱们不是来拌嘴的,是来铲除武林公敌的。”积怨愤起之中竟还有两人的嬉笑谩骂、斗嘴争辩,真是妙趣横生,令李啸云都觉眼前情势如此紧扣心弦,逼人难以喘息,想不到有这两位活宝似的人谈笑风生,心情倒也没有那么紧张,反倒是为之消散不少愁闷,面对着这样逼人难以喘息的担忧竟还能感受到诙谐幽默,倒说不出地畅快。

从他们相互激越高涨的阵阵呼声中,已然得知这位老态龙钟的老妪被武林中人称其为“姬老太”,足见在众人心目中地方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前辈高人,稍逊姬老太名声威严的便是什么“龙老爷子”,李啸云还得知那个瞎了一只眼的名叫“夏义彦”,不得不说人如其名,“夏义彦”不正是“瞎一眼”的谐音,倒不知这个名字是真实的,还是为了避人耳目杜撰出来的,不得而知了;对他吵得正难解难分的人叫“肖巴罗”,名字也是稀奇古怪,李啸云不由地心里暗道:“我想这些人之中大凡是江湖之中大有来头的人物,身份何其尊贵,受人敬仰,自然不会前来以真实姓名相告,自然闻所未闻也是人之常情,但想事迹败露,生怕日后受到寻仇报复,遗祸无穷了,不过我李啸云孤陋寡闻,你们便是以真实名号相告,我也不知,何苦大费心机地胡编滥造一通,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见此眼前场景,令人大觉可笑,相尽莞尔。

姬老太厉声大喝一声:“都给我且住,咱们可是来了解祸根,还武林乃至天下一个安宁,可不是来哗众取宠的,老身自有定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群雄被她断声一喝之下,肃然起敬,众人为之震撼,变得鸦雀无声。李啸云差点也被她火爆的性子吓了一跳,差点心脉跟着她顿地发泄的劲力颤动起来,肃然警觉,生怕对方暴起发难。姬老太说来也是奇怪,她愈是发怒大甚,却没有在病喘吁吁,不住地咳嗽,见她双目瞪视,环视身后众人,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聒噪,定是慑服于她的威名与脾气,不敢作声。

李啸云哂然一笑,大觉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不过如此,轻蔑地道:“我在各位心目中乃是大奸大恶之徒,人人均恨我不死;换而言之,在我眼里你们也是仇敌,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们势成水火,还有什么好说的,废话少说,还是手上见真章吧。”

姬老太嘿嘿一笑,心情大快,得意地道:“真是不知所谓,可知道老身在江湖之中的名号么?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你道我会心慈手软,我们聚集一道前来,你道又是为何?”李啸云双眼之中透着一副漠不关心的凌傲,嗤之以鼻不予作答,姬老太鼻息之间冷哼一声,道:“谅你这种乳臭未干的毛贼也从未听过老身的名号,更是可恨之极,你这小贼真是死不足惜。”身边的青萝少女却抢道:“我姥姥人称‘赛太君’姬无花,不知多少恶贯满盈的贼人丧命于她的龙头拐杖之下,黑白两道无不敬畏,武林之内如雷贯耳。听闻阁下的不轨企图之后,便邀集五湖四海的成名英雄前来,势别要取你性命不假,但其中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不得不办。”

李啸云闻她说话宛如夜莺啼鸣,说不出的动听欢愉,听闻她为自己对答,神情忸怩,模样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一丝也不觉得眼下情景如何逼人难以喘息,反而是给自己无尽的舒泰与欢畅,笑面迎人地对她示意出感激之情,令她顿然面色娇羞,不敢以正面触视自己。瞧她娇灵楚楚的样子,好像害怕自己,又好像关心担忧着自己,顿然疑惑重重,不知所措,不时朝身旁的姬无花投以示意委屈的目光,似要这位性情暴躁的姥姥该如何才好?为她受了李啸云的无礼感到悲戚,好让姥姥为她做主。李啸云点头示好,笑脸可掬地答道:“那这位姑娘怎生称呼?既然称姬老前辈为姥姥,自然是祖孙关系,哎,我且问姑娘一句,不知可否承情?”

姬无花怒瞪着李啸云,没想此人非但声名狼藉,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轻浮浪子,借着俊俏的脸蛋当真是无所顾忌,不惜当着自己的面,戏谑调笑,真是伤风败俗,忍无可忍。咬牙怒叱道:“真是狂妄无礼,老身在问你话,居然视而不见”李啸云打断她的话,故意激怒她,好令对方难以沉着,一副嬉笑颜开,面对刀山火海泰然自若地洒脱不羁,道:“非也,非也。这话么是看不见的,怎能说是视而不见呢?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我目无尊长,倒行逆施。何况我都已警言在先,望前辈切勿动怒,对身体,内腑大大不利,我知你们皆是成名已久的好汉,江湖中人无不敬仰生畏,长辈教训小辈,理所应当,我也不敢无礼,出于公平,我倒与前辈的外孙女交谈,也算是礼尚往来,互不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