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五年初,自童贯、谭缜奉命剿灭方腊暴乱后两年,清溪的小河边上,春寒料峭,万物复苏,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这里没有因为方腊的起事带来的后患遗留下什么特别的恐慌与畏惧,也不因刚刚战火牵连受累,反而是百姓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勤劳播种,也算得上是朝廷政事一切正常,没有再厚傜加负,反而于去年冬月十八处置方腊等罪魁后,赵佶大赦天下,下令减税三年以示朝廷的优越,也算是对过去的罪行和过失,向天下一个满意的答复,也归功于前任皇帝在王安石的变法之上的功劳,不是保田法,百姓很难吃饱,所谓民饱才不思杂念、叛乱。
这也是大宋鼓励生产的结果,很快就会将连年战乱带来的重负给中和了,而且填补国库的盈亏,才能向周围强势番邦交税。
一处山林河涧旁边,草滩地上还有去年枯萎的杂草,在一阵暖风吹过,都冒出新绿嫩芽,真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生命迹象,就连泥土之中也夹杂着一种特有的芬香,孕育着生命在这里又重新开始,正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河边上赶着春天的到来,追逐着北鸟南归,一起感受着一年生命的开始,周围除了后面的杉树林外,就属这个河滩地上还有些许乐子可以给两个孩子玩乐的了,他们光着脚丫在潮湿细润的河滩上嬉戏打闹,无忧无虑让他们没有任何顾忌和烦恼,都是洋溢着天真活泼的笑脸,又是玩水打闹,又是玩起官兵抓强盗,真是层出不穷,不亦乐乎。
“虎哥,我们把陈员外家的牛放在这里,让它自己吃草,反正也丢不了,自己玩去如何?”年小者正在请求大哥的意见,开始尽情享受,也开始放纵自己那颗天性活泼的心,可是被唤作“虎哥”的孩子却是担忧害怕地犹豫道:“龙弟,我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还是玩一玩就回家,免得爹妈着急。”
原来这两个孩子正是当年韩世忠向乡间野妇询问得悉方腊藏匿之所的儿子,正是庚寅和壬辰年所生的“吟风”和“啸云”兄弟二人,只是他们在父母的谨慎,再三教导之下还是都以原名“虎”,“龙”相称,还有他们也叫了十多年了,对新起的名字还有许多的不适应,自然不如虎哥和龙弟顺口易记,算来兄长李吟风已有十四岁,李啸云也有十二岁。别看李啸云年纪小,却聪颖过人,对大哥的顾忌有些不快,嘲笑道:“虎哥,你就是怕那陈员外和他的小混蛋,这也不敢,我知道那还是你傻。”
李吟风天性柔弱,加上有些呆笨,不如弟弟灵活机灵,加上自己在父母的再三叮嘱下要照顾好弟弟的安危自然不敢由着弟弟的性子到处乱跑,担负起自己做大哥的责任,这是他义不容辞的理由。
被弟弟如此嘲笑,深知打小就被堂兄弟姐妹及周围的同龄人欺负,对他们父母及亲人都视自己一家除之以图后快的敌意,不是辱骂,就是欺凌,这些深深印在自己幼小的心灵上,如同烙印,永世难忘,也对他们记恨在心,只求赞忍一时,还没有打击的能力,让这些人彻底改变这之间的敌意和仇视,只能忍着,但劝道:“龙弟,咱们还是小心的好,不能让他们又说三道四,少给爸妈添乱,行么?”
李啸云才不管那么多呢,毕竟自己才是一个快满十二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还不能记往心里去,却是头如拨浪鼓一样摇头道:“不,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不说,我不说,爹妈绝对不会知道的。”
李吟风还是坚持自己的理由,不肯让弟弟放纵,还是劝道:“这里又什么好玩的,我,我,我回去还是要告诉爹妈。”
“你,好大哥,你带我出来爹妈可是说过要照顾好我的,连这点要求也不肯么,那以后不跟你玩了。”说着抱负着双手,装作生气样嘟囔着嘴,将头偏向一旁,作不理状,李吟风还是执拗不过弟弟,心软认输,让步地同意道:“好吧,那我答应你,不过远离水,这是妈妈亲自交代的。”李啸云还是不理,似乎他对那清澈的河水,潺缓的波纹,游弋的鱼虾有种抵挡不住的诱惑,是在说这里除了下水有好玩的,还能有什么?上树掏鸟窝,好像又离得太远,对放牧的牛又不太放心,李吟风只好依着他的性格来,无奈地点点头,李啸云欢声雀跃,连蹦带跳地朝小河边靠近,褪去上身打满补丁的衣衫,露出白玉如晰纤瘦体格,脖子上系挂着那块用枣木雕琢的龙纹护身符,保管得当,视若珍宝。
不过他好像对这清澈凉意的河水充满着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就像是如饥似渴的冲动,跳进水中,来了个猛扎,顿时不见人影。
李吟风摇首无奈,对于弟弟的任性也是束手无策,作为他的兄长,理应照顾周全,一下不见李啸云的身影,着急起来,惊慌大叫起来:“小龙,你要小心啊,别下水太猛,来不及舒展筋骨,万一抽筋怎么是好?”
李啸云从河中央探出上身来,非常享受,痛快地长长吐了口气,笑道:“虎哥,快下了啊,水不深,好凉快,我是属龙的,天性就是离不开水,你也快来。”李吟风对弟弟的年幼无知真无话可说,下去吧,又生怕自己水性不好,不下水吧,弟弟万一有个好歹,呛了口水,没有及时的搭救,恐怕自己悔恨终身,只好迫于无形的压力,耳中还不时响起母亲的谆谆教诲,千万不能下河玩水,不然出了事,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就不是母亲的儿子。
犹豫小刻后,自己还是尽起自己的义务,也是脱下上衣和鞋子,缓缓走进河里,只感到一阵刺骨沁心的冰寒由脚底慢慢延伸至心间,不禁打了个冷颤,真是春水寒澈,沁人心脾的快感,停驻水里小莫会儿,又小心翼翼地走向河中央,可是李啸云淘气地嫌自己这个哥哥不够胆大,索性自己给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掬水,连连朝他身上泼水,李吟风一下被弟弟冷不丁地突然袭击,连打好几个寒噤,呆立原处不能回神,只是苦丧着脸,又不敢骂出口,只好受着,李啸云一边泼水,一边大笑道:“大哥,你好胆小,还说照顾我,我看啊,是我照顾你才对。”李吟风撇嘴,话似嘟囔在咽喉又生生收回去了,不好反驳什么。
李啸云指着大哥那副狼狈窘态,更是得意地嘲笑道:“大哥啊,都说了,我是龙了,一遇水真是像鱼一般灵活,怎么样?在我的地盘上,你也该服我了吧?”李吟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对他的天真可爱有些说不出的痴愚,看来自己还对封建迷信之说不是很了解,只能是以弟弟的调皮不予反对。
两个孩子在水里又是游泳,又是串来梭去,就像水中银鳞戏水般灵活自如,又是相互泼水打闹,又是与水中鱼虾逗趣追赶,玩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一片肆无忌惮的欢声笑语响彻这里的河涧之上,就像是没有任何烦恼,尽情开心的世界。
可是正在两个人觉得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和捣乱之时,一行三四个孩子也悄然闯进他们的乐园,为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粗麻布衣,倒是十分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后面三个孩子尾随其后,都唯此少年视为之间的大哥,只见这几个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着,见到李吟风、李啸云兄弟二人有种冤家路窄的气氛,少年正是李吟风的堂兄——李伯当,后面也是胞族兄弟,李仲当、李叔当和李季当,这李家在这一带还算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庭,这里也叫李牛村,唯李、牛两家占据了十之八九之多,而李家最甚,也算十里八村人数最多的宗族了,不过其中李二牛一家却被兄弟叔父等赶了出来,之间恩怨芥蒂越积越深,以至于牵连给了下一辈,也就是李吟风、李啸云一辈,只要李伯当等人见到这兄弟二人,不是辱骂,就是对其拳打脚踢,视若仇人,也跟上一辈的唆使教导有大大的关系,也不至于同胞相残,手足相斗的局面,韩世忠当年也没有过多了解其间的恩怨,何况他一个外人是无法介入他们家族之中的矛盾的,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李伯当对李吟风、啸云二人有种恨之入骨的仇视,见他们越是玩得高兴,自己就越是浑身如针扎刀划般难受,给身旁的众位兄弟商量着打起坏主意来,一阵窃喜之后,各自在河边寻找卵石土块,都朝水里的兄弟二人丢去,一边丢,一边得意地喊着:“小杂种们,我们也来玩玩怎样?”
李吟风一听声音正是从小到大欺负侮辱自己的李伯当,心焦如焚,没想到自己玩得太高兴了,没注意到这四个与自己有着血脉关系,却互为仇人的敌视,被四周溅起的水花,惊讶地大叫道:“李大哥,我一直视你为我们的大哥,今日你为何要与我们兄弟过意不去?”李伯当还是不肯停手,势必要让这兄弟二人戏弄一番,恐怕还有羞辱他人,娱乐自己的意思,不让李吟风、李啸云日后见到自己就畏惧害怕是不愿善罢甘休的。
李伯当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呆傻愚笨的样子,却是一副死不低头,谁也不怕的心高气傲,很是不讨自己喜欢,虽然都能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很少见他说过什么服软认输的话,今天却是大为反常,居然想自己套起近乎,试图交好。
可惜这一行人岂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主,反而更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李吟风越是求饶,自己越是高兴,手中哪有停下来的意思,回答道:“李虎子,今天要是你不能让我们几位小爷高兴,就休要说什么动听好话打发。我怎会上当?”
李啸云年纪虽小,性格却是古怪,以前也是与他们争吵打架就像家常便饭,没想到今天他们就像附骨之蛆一样跟自己过意不过,顿然少了起先的兴致,身上又是被水花溅起,一身狼狈颓然,变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李伯当,你这混蛋,目无尊长没大没小,居然敢在我们兄弟面前自称‘小爷’,那你叫你老子什么?”李伯当当场被斥驳的面红耳赤,虽说之间是仇敌,可惜辈分相当,有点妄自托大,以下乱上的意思,自己深知论拳脚,这兄弟二人就算换作是三四个也不在话下。
可惜对于这个李啸云的牙尖嘴利有点忌惮几分,每次虽能在力量上占尽便宜,回家却被各自的父母打得皮开肉绽,都是因为之间乱了纲常辈分,反而挨打受训,只因为自己等人的口出狂言所惹的祸事,久而久之对这兄弟二人更是恨之入骨,矛盾越积越深,立马回应道:“小王八蛋,你爹是野种,你也是,只是我们的爹妈还没有想跟你们翻脸,不然,”
李啸云截断他的话问道:“不然怎样?是不是也是欺师灭祖,难怪上梁不正,下梁自然歪了,我说你们平日里敢对我们兄弟这样,原来你们爹妈也是这样,好在上面祖辈还未死绝,不然,你们早翻天了。”
李吟风觉得弟弟的言语也有些过激,在旁拉扯了下弟弟,试图让他少说几句,可是李啸云心里的怒火难消,低声地道:“怕什么怕,他们强词夺理,我只不过如实照说而已。”李伯当等人更是气恼成羞。
李叔当见李啸云真是得理不饶人,立马抢先大哥李伯当骂道:“你爹是杂种,你们自然也是,全村人都这么说,大哥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不到时候,不然也容不下你今日再次嚣张。”
李啸云被他一口一个杂种气的也是火冒三丈,骂道:“杂种说谁呢?”
李仲当连忙回应:“骂你”只怨自己口快心直,没仔细考虑,竟然中了李啸云的道,一脸青一块,紫一块好像酱紫,旁边几人低声斥骂一番,反引来李啸云的哈哈大笑,李伯当觉得这个李啸云真不是省油的灯,真像自己的母亲所说,此人就像他那个舌堕莲花的恶女人一个德行,可谓是龙生龙,凤生凤,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刁钻的儿子。
几个人商夺一阵,觉得这样下去,只怕解不了气,反而更是惹来一肚子火,不如少动口舌之利,不妨直接给他们教训来的痛快。
李啸云深知这几个人的惯用伎俩,说不过就是动拳脚,悄悄地对哥哥说道:“虎哥,你看他们一定是想下水来抓住我们,暴打一通,我们就在水里,让他们也不敢拿我们怎样,只要我们不上岸,天黑他们自然就回去了。”
李吟风只是摇头,说道:“弟弟,我看算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把事情闹大,不如还是上去赔礼道歉,就此化解怎样?”
李啸云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的哥哥,教训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前又不是上当吃亏一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他们会放过我们,我是不信,只要我往水里一扎,让他们找去。与其被痛打一顿,不如干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李吟风也是无奈,又记起以前种种,真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不但这几个男丁是如此,就连那些所谓的一家姐妹也是臭骂唾弃自己,根本不把自己一家当自己人看,对此有些讥诮,但还是少与他们接触才好,难怪母亲老是教育自己惹不起,躲得起的话。
暂时同意弟弟的意见,李啸云见大哥向来心慈嘴软,生怕他还抱有兄弟之间的牵绊感情在里面,在他终于拿定主意,辨别敌我明确之后,自己先一头又扎进寒澈的水里,就像游鱼潜水,金龙入海一样灵活,整个人消失在水面上,李吟风见弟弟一下不见了,自己也不敢犹豫,自己出来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这个还年幼的弟弟,他的一切胜过自己的安危,何况爹妈都把他视为掌上明珠来对待,自己自然不能让他出丁点意外的。也是潜进水里,消失不见。
李伯当等人见了慌张起来,李季当更是叫喊起来:“两个小混蛋居然潜进水里去了。”此人教李吟风只小了半岁样子,与来的几个哥哥也相续之间不超过两岁,平日里都与李伯当等四人形影不离,一切都以李伯当马首是瞻。
李伯当却是不怒反笑,冷笑一句:“好啊,我就不信两个王八蛋不上来了,听好了,只要抓住谁一定不要客气,给我往死里打就是了。”
“大哥说得对,我们今日的奇耻大辱定要让两王八蛋加以颜色方能洗却。就在岸边等,就不信都是鱼变的?”李仲当也是坚定地大喊着,下面各自分工,把守着河边岩石,静静等候着李吟风、李啸云兄弟二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