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姑娘家境殷实,书香门第,我李吟风草莽匹夫一个,碌碌无为,不敢与你这样家世显赫、知书达理的官宦小姐高攀做朋友,何况李吟风军务在身,前景飘忽,刚与数位出生入死的兄弟道别,心里大不好受,而且眼下战况艰难苦困,王彦将军,义父等还不知我是生是死,必然很是记挂心怀,我岂能独自一人躲在此处安享舒适,不顾成千上万的将士死活?”李吟风坦率地向毕雅涵道明自己的苦衷,他与毕雅涵这样超凡脱俗、美貌出众的少女之间实在天渊相隔,万万不敢妄想,那怕有一丝非分之想,也会毫不客气地扼杀制止。毕雅涵全身为之一颤,情绪由愠怒转为震惊,没想到他刚从生死之即中活过来,一有意识第一想到的还是心系天下安危,是自己太任性不顾他的感受,而非李吟风不解风情,并非蛮憨迟钝。想到两个人真心相爱,惺惺相惜不就是全然为他人付出,不计回报么?实为感动,不由想到自己强人所难,本以为救了他的性命便可将心托付给自己,这近乎束缚人身自由,全然没有为他着想,与江湖上奸险之辈有何区别?既然真心喜欢一个人,投之以李,报之以桃。有件事不得不向他坦诚,自觉愧疚地道:“李大哥,都说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后再说,没想到我我”难以开口,神色凝重。
李吟风察觉她的神情好转,也全然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开怀大笑道:“毕姑娘就别李大哥的叫我,受之有愧。”“那我该称呼你什么?风哥如何?”毕雅涵生性凭跳,一脸凝重,李吟风借助昏暗的光线,看着她风姿绰约,心里不忍拒绝,随口答应道:“好吧,也从未有人待我如此亲切,一切随你高兴吧,你不是说吃完饭还有事要姑跟我说吗?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毕雅涵没想他答应如此爽快,心里阴霾顿扫一空,热情殷切地往李吟风夹菜,这顿饭二人吃得甚是开心。
饭后,毕雅涵生怕李吟风冻着为他加衣增被,实难想象一位荏弱闺秀,为了照顾一位异姓病人,不惜为他改头换面。时值转凉,好在此处竹深密茂,四季苍翠,当然不知此时已进入隆冬时节。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毕雅涵双手支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呆望着李吟风愣自出神,李吟风显得羞涩难当,不敢与她正眼相触,奇声问道:“毕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么?我记得面颊的刺字不是已经被你的心灵手巧给填补上了吗?是不是糟践了姑娘的雪白肌肤,与我这等焦黑汉子大不相配?”毕雅涵坐直身子,双手在身前直摆,连声回绝道:“不是的,不是的,风哥多虑了,我起初还再想你残遭冤枉,面颊上的黥字一直是你不便示人的缺憾,当时一不做二不休,既要救死扶伤,何不做到尽善尽美,当时打算是挖你身上的皮肉来填补,但见你气若游丝,神智模糊,不敢再令你多遭苦痛,所以就擅做主张,没想到还是适得其反,弄巧成拙了。”李吟风一点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早先明白这都是她一片好心,如动辄发怒,误会好人不说,自己倒成了以怨报德的小人,笑道:“不知者不罪,事已至此,就暂且揭过不提,我想是不是‘八字军’将士已经不重要,只要有精忠效国之心,身先士卒的胆气,不将金贼胡虏赶出中原誓不罢休的死志,到哪里都是一样。我一味矫枉过正,显得我李吟风实则是个心胸气度偏狭之人,还辜负了姑娘一番苦心。”毕雅涵强颜欢笑,李吟风已然原谅自己,可自己心里却过意不去,道:“有些时候我太自以为是了,似乎太天真,太任性了,真正矫枉过正之人是我才是,有件事我还一直瞒着你,也不知如何对你澄清才是。”李吟风浑不在意,慰藉道:“什么事?难道还是我脸上伤疤不能复原,这也没什么,我长得本就相貌丑陋,便是得荫姑娘在我脸上绣花也是奇丑无比,好看不到哪里去,还有现在体无完肤,刀伤箭创几乎遍布全身,活着已是上天眷顾,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毕雅涵惊色地直摇头道:“不是的,风哥乃是无愧天地的大英雄,身逢险难也是以苍生万物为己任,至今还有一事未敢向你坦诚,生怕你会气恼我,怨恨我,所以”李吟风惨笑道:“我已是死里逃生之人,幸得姑娘仗义相救,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性命重要,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毕雅涵愁眉莫展地沉吟道:“其实其实我有件事欺骗了你,声称你昏迷了不过五日,是怕你担忧着急,一点也不将个人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所以所以所以”李吟风追问道:“所以如何?我不是昏迷五日那又是多长时日,姑娘到了此刻,还不相信李吟风的品行么?”毕雅涵转过身去,忸怩之情无比娇楚,细若蚊鸣地道:“其实你已经足足昏迷了五十日,当时都以为大罗金仙都能救活,我当时心念无计,几乎绝望,看到你奄奄一息的样子好生难过,整日为你祷告祈福,望你能活过来,终于过了一月有余,你的伤病有所好转,气息也正常回来,这才大舒了一口气。”李吟风赫然惊惧变色,吃吃地道:“五十日?记得我出事之时乃是受将军之命前去磁州联络宗泽元帅,好将相州、磁州等地的金兵一网打尽,收复失地,重振大宋声威,不想回来路途中遭逢金人伏击,郑仲将军杀敌心切,最后惨遭大败,万万想不到,自事发至今已然足有五十日,便是回天无术了,我大负死难弟兄的嘱托,我”说着,忍不住流下悲切哀伤的热泪,毕雅涵为之感动,劝道:“风哥当时处于昏迷之中还叫涵儿为你担忧,迷迷糊糊念叨着许多人的名字,说什么有愧死难的弟兄,吓得涵儿日夜相陪左右,寸步不敢离开,就是忌惮你生无可恋,遗恨愧疚,原本以风哥的身强体壮足可不出一月全恢,反而因心智的颓丧,多拖延了病情严重,如今涵儿好生害怕你你又做傻事,我我该怎么办?”说完,泣不成声,哽咽呜鸣,哭得好不伤心,以前还以为她是执拗坚强,凡事不会屈与人之下的冷傲之人,如今毫无遮掩地表露她的本性,令李吟风好生歉愧,如不是她这五十日以来不离身侧,悉心照顾,这条性命真被阎王带走,还祈盼什么上天不怜,地狱不收么?李吟风上前几步,沉凝持重地用手紧扶在她的双肩上,给她莫大的安慰与鼓励,感切至怀地道:“我不怪你,要不是涵儿有颗济世救人的善心,对李吟风看作亲人般照顾,早已魂归黄泉了,想不到这几十日之内,你憔悴了,也受苦了,李吟风万死莫赎姑娘的恩同再造。事情已成定局,我怨怒旁人又有何用,徒劳无益,还是尽快养好身子,早日回到军帐之内才是,辛苦你了。”
毕雅涵全身一震,这双手给自己的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无穷的信任与支持,毕雅涵感激涕零,此刻她双目之间所流下的是幸福的热泪,感动之情,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