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五年,韩世忠与梁红玉分守两地,梁红玉唯有数千人独守楚州,韩彦直年幼,早在他两岁时便就进京面圣,当时高宗很是喜欢这个将门虎子,并对他的天生聪慧所震服,两岁大的孩子便能开口念出金銮殿龙庭上的“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当时高宗敕封他为“神童”。正因梁红玉教子有方,得朝廷另眼高看,声称她的才能不在其夫韩世忠之下,又加上梁红玉不甘示弱于任何世间须眉男子,独自领兵驻守一方平安。
宋金停战,梁红玉被朝廷派往淮南东路楚州担任防御一司,主要防止金兵再次南渡,韩世忠自平定了福建、江西、湖南等地叛乱,被朝廷授以太尉,赐带、笏。为江南、东、西宣抚使,自绍兴三年三月起,进开府仪同三司,充淮南东、西路宣抚使,驻兵泗州。绍兴四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驻扎镇江,于大仪天长县、高邮等地大败金兵,臣沈与求赞佩称:“自建炎以来,将士未尝与金人迎敌一战,今世忠连捷以挫其锋,厥功不细。”被提拔韩世忠部将董e⒔庠热恕?
绍兴五年,晋为少保;绍兴六年授武宁、安北军节度使,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驻楚州,赐号“杨武翊运功臣”,加授横海、武宁、安化三镇节度使,从此在淮东、西两路成为南宋最北方的一道不可攻破的防线,自领一军,临危处置,不受朝廷限制,但韩世忠没有与夫人相处一地,而是各领一军守护大宋淮东、西的防卫,相隔百里,各自担负着大宋赵氏江山的大业,其战略位置至关重要。这里遭受金人的侵略,经年战祸,贼寇横行,百姓民不聊生,十室九空之事屡见不鲜,就连刚到此地的梁红玉也是缺粮少衣,为了免减百姓疾苦,不给父老增添负担,她亲率部队“披荆棘以立军府,与士卒同力役,亲织薄以为屋”,一面加固城墙防卫,保家安民,一面向当地百姓打听可食的野菜,自己亲自带人上山采摘,不征收百姓一粒粮食,实在为朝廷、天下尽心竭力,绝不徇私舞弊,实称艰苦朴素,勤俭为国的典范。如说真正为大宋社稷出力的几人只怕梁红玉的功劳不在任何人之下,岳飞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掳,在两湖之地广为流传,成为百姓人皆颂道的“岳家军”,就连金人对于这支队伍的领导与仁德,每逾一战皆被岳飞所败,令金人闻风丧胆,尊其为“岳爷爷”;论同甘共苦、受百姓拥戴方面,足能与岳飞相提并论的唯有梁红玉不可。
梁红玉又率一支部队在楚州西山采集野菜充饥,这一次不再是韩世忠的贤内助,更不是以夫为贵,借助夫君韩世忠的名声四海闻名,而是单独领一支队伍担负着江山社稷,百姓安危,身上的重任也就沉重了许多,这不是赌气,若是以梁红玉此时的声威与韩世忠,甚至与大宋哪一位中兴光复的大人物也毫不逊色,她即为大汉子孙,祖父、父辈又皆是武将,自己义不容辞要为民族、大宋、万物生灵出一份力。
从西山风尘仆仆、轻骑快马地奔来一位云髻高挽的美妇,一见到梁红玉正在采集野菜,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兴致勃勃,脸上洋溢着一丝甜美、敬畏的幸福感,立即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冲着梁红玉笑脸盈盈地问候一声道:“杨国夫人,梁元帅义母在上,涵儿向您行礼了。”
梁红玉起身站起,喜出望外地会意笑道:“涵儿来了,好那么油嘴滑舌,没个正行,本帅也刚走马上任,舍下清贫,有失远迎,就连接待你的地方也没有,真是对不住你了。”为了体恤全军将士为却粮少衣之苦,她不得不交代下属继续手上的劳作,其实梁红玉不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但素来平易近人的她从不作威作福,就连些末小事也要做到尽善尽美不可。
毕雅涵深有感触,铭感肺腑,说道:“义母见外了,涵儿来可不是来依靠义母照顾,而是打心底敬佩您的襟怀与作为,想与您一起共患难,同甘苦,一同渡过难关的。”说着从一位小卒手上抢过一只药镰与竹筐,凑近梁红玉身边,一同弯身采集野菜。
梁红玉似乎又多了一份信心,有了这位鬼灵精怪、机智聪颖的义子媳妇相助,相信任何困难也难不倒自己,或许这是朝廷、天下、甚至眼下形势给自己一个考验,说不定熬过这段艰难险困的时间,朝廷的饷银粮草就会及时送达,这个困难不会太长、太久。既然远来的宾客都没有见外客气,自己也兴致勃勃地继续眼下的劳作。不由又想起一件事来,计上心来,打趣调侃地轻声问道:“听说涵儿与风儿完婚了?义母与义父实在无暇抽身,就连你们的喜酒也顾不及,真是……”
毕雅涵似乎也不像以往那样被长辈一提及心事就羞涩面红,这几年间,似乎也成长许多,倒不是自己与李吟风二人的终身大事没有得到韩世忠、梁红玉夫妇的祝福前来责问的,相反对两位深明大义的英雄感同身受,立即抢过辩解道:“义母切莫自责,倒是晚辈们不懂事理,未先行向长辈请示,不过风哥说当前情势紧急,一切以民族大义,国家大事为重,眼下虎狼肆掠,金人一日不除,天下就永无宁日,其实倒是我与风哥过于急躁,免得牵扯义父、义母精力,兴许也是涵儿为儿女之情操之过急了些,所以一切从简,不想给义母与义父增添麻烦。”
“什么麻烦?抗金大业也并非朝夕之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难不成金人与大宋一日不休兵,你们一日不谈婚论嫁?风儿傻,你如此聪明伶俐,也跟着胡闹不成,这个婚事倒是照办不误的,还是说你们两个晚辈也想效仿我与你们的义父不成?”梁红玉倒对二人的感情姣好,情深笃弥,感到欣慰,甚至他们一路走来,自己也亲眼所见。
毕雅涵羞涩地笑道:“义母言重了,能及您们二老的万一,也就心满意足了,身处乱世,儿女之情事小,是该以天下苍生为重,风哥倒是一直一来跟随着义父、义母的背影行事,倒是涵儿太过于任性胡闹了些,一直以来都是他迁就着我,顺从着我,怕我使性子,好不容易与他喜结连理后,我也终于明白不能太自私,也该为他好好设想一番,所以……”
梁红玉一听之后,面露愠色,其实心底说不出的高兴,也难掩脸上的喜悦之色,训道:“胡闹!你与风儿新婚燕尔,却又要枕戈待旦,难道因战祸,残酷的乱世,拆散的夫妻还少么?怎么不见风儿与你同行前来呢?是不是你瞒着他独自一人前来,那我得好好教训他,虽说你是我夫君义子的媳妇,可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怎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呢?”
毕雅涵直摇手,连声解释道:“不,不,不,义母千万别怪责风哥,并非我瞒着他偷偷跑来楚州,也更不像义母说得那样严重,其实……其实……这是我二人商榷再三之后才做下的决定,不过……”
“不过什么?怎么没有见他前来,行事再粗枝大叶,是不是几年不见长了本事了,居然丢下这么美丽可人、娇滴善良的新娘子不管,自己要充英雄,如是风儿欺负你,大可给我说,义母自会为你做主。”梁红玉气冲冲地骂道,看样子是真心关心毕雅涵与李吟风的,虽说二人不是自己亲生,但这种情感已经超出了情感,胜过亲生。
毕雅涵感激地回应道:“涵儿没有受半丝委屈,风哥待我千依百顺,我已经很是满足,从未有过这么开心与幸福,何况还有义父与义母待我比一家人还亲,高兴还来不及呢,义母这次真是错怪风哥了,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二人心甘情愿的。”
梁红玉还是半信半疑地怨道:“你啊,就是嘴甜,果然夫妻同心,看来真应证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到了此刻还在为他圆谎,难道风儿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么?真拿我当外人不成?”
“没有,风哥没有一同前来,是因为前去安化一带相助义父去了,所以……”毕雅涵就算舌堕莲花也终究执拗不过梁红玉的睿智与机警,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一说到此处,也忍不住螓首深埋,紧抿嘴唇,十足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无疑。
梁红玉摇首叹息道:“你们啊,真与我与你义父一个脾气,既然洞房花烛新近,何必急于一时,难道不想传宗接代?说到这里义母就要多嘴了,你们可曾回睦州风儿老家拜见过高堂?俗话说打铁趁热,你们倒好,不好好享受下浓情蜜意却要分散两地,投身最险难的地方,万一有个不是,真叫我与你们义父追悔莫及。”
毕雅涵就算再懂事也禁不起梁红玉如此大刀阔斧地谈及儿女私情,白皙的俏脸上尽是红霞曼绯,但说不出的暖心与甜美,自己何尝不想呢哝软语,同床夜话,可惜天下正置水深火热之中,待天下大局普定,胡虏尽数赶出汉室土地,再谈荫蒙子嗣的大事也不晚,说道:“义母不必为我与风哥之事操心,我俩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早就想明白了,即便是为国捐躯,此生无憾了。何况义弟彦直也不过五六岁,义父举家为天下苍生谋福,此事天下无不颂扬赞佩,既然如此,我俩怎能抽身事外,贪图享乐?”
梁红玉无奈地道:“毕竟我苦口婆心一番教诲也是无用,但愿你们无怨无悔就好,有空还是先回去拜见下风儿的爹娘,我早年就听说他从小家境凄苦,眼下云儿也出来了,唯留大哥大嫂两位孤苦老人在家,常言道:父母在,不远行。有生之年还是回去尽尽孝道,毕竟人近黄昏,天伦之乐,父慈子孝才是他们最为开心满足的大事。”
毕雅涵如聆教诲地应道:“义母放心,此事涵儿自会记挂于心,不容义父、义母与岳父岳母失望。”在毕雅涵心里却是有一件事一直隐瞒不宣,李啸云的真面目在自己面前无处可遁,就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真正的身份拆穿,不过眼看着梁红玉正为新任楚州防御使一司忙得焦头烂额,心中放不下任何私心杂念,顾及万全,唯有暂时隐忍不告。
梁红玉志得意满地笑道:“这才是了,就算学义父与义母,至少也要适可而止吧?你也看到了,这里一贫如洗,就连吃穿都成了当下最为犯愁的大事,真要委屈你了。”
毕雅涵笑道:“没事的,义母既能做到与普通将士同甘共苦,涵儿岂能再添麻烦,何况事先早已下定决心与您一道共度难关,我有准备,毋需担心。”
“好吧,有你这位心窍玲珑,胜似女中诸葛在,万事我都放心了。那加紧多采点,早些回去,以防金人又来袭扰。”梁红玉与毕雅涵交了一番心事之后,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专心致志地采集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