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旁边几桌的六人纷纷站直起身,手里持着兵刃,凶神恶煞地对着李吟风,原来这六人看似江湖过路人,并无什么交情联系,在李吟风眼中完全就是互不相识,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高世荣精心部署安排的打手,在其号令之下,竟齐心协力地挺身而出,与李吟风形成水火之势。
毕雅涵也不能眼看着心爱的风哥受人欺侮,刚才不过一时之气,心里却是深爱李吟风,高世荣原本设下圈套为了对付李啸云,自己三人误打误撞闯入他的圈套之内,互不容忍,看来一场激烈的比斗是在所难免,大难当前,岂有置身事外,上前一步,与李吟风并肩携手承担。“风哥,这个高世荣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便想一手遮天,既然寸步不肯退让,涵儿与你共同迎敌,绝不退缩。”
李吟风大为感动,会心一笑地道:“涵妹能明辨是非,令我甚表欣慰,不过这乃是小龙的对头仇家,不该牵连旁人的,如今小龙不在,弟妹身体不便,你所做的一切我李吟风此生难偿,若是真心想帮助我,但请你好好照顾弟妹,千万不要令她受到一丝伤害,否则我怎么向小龙交代。”
毕雅涵无可奈何,李吟风既然决定的事,无论是谁都能以更改,素知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脾气,不过他一遇大事似乎换了个人,变得细致精明,倒也出乎意料,又悄声注意赵瑗瑗此时的神情,她眼中毅然决然,看来是唯李啸云难以忘怀了,足以明白她与李啸云之间,是多么的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了。
赵瑗瑗察觉到毕雅涵的犹豫不决,李吟风也不惜为了顾惜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对这位大哥更是敬畏仰慕,感激地道:“大哥不必分心暇顾媛媛,我自能照顾自己,您能不惧身名遭损,为我排除强人,不甚感激。”
李吟风反手将“昆吾石”从木桌内拔出,斜指地上,渊停若峙地站于桌前,挡住众人,这股临危不惧的气势陡然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处之泰然地回应道:“弟妹还当我是外人?小龙的事便是我李吟风的事,他就算沦落至声名狼藉也好,十恶不赦也罢,始终是我一脉相承、血浓于水的亲人,既然拆穿了此人的陷阱,岂能仍由此人加害于他?你放心吧,我李吟风言出必践,答应了弟妹的事也绝不会反悔,你就在旁静静地看着,且有我先打发这群恶人再说。”
赵瑗瑗一下惘然,惊出一声道:“答应我什么事?”毕雅涵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刚才定是怕你被高世荣蛊惑,一下想不开打掉了肚中的骨血,他引咎自责,怕愧对李啸云,所以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孩子一出生,他就将他视为亲生。”李吟风已经冲向前去展开身手对付高世荣等一群人,既然言语不合,绝无回旋余地,还与对方废什么唇舌。
赵瑗瑗直感莫名感动,似乎徘徊犹豫、悬而未决的心结又一次得到抚慰与激励,变得欣然许多,欢舞许多,阴霾尽散之后会心微笑道:“假如云能切身感受到大哥大嫂侠烈仁怀的一举一动,那该有多好,我想也不会沦落成今日这般地步。”
毕雅涵一边注意李吟风与七人之间的比斗,一边对赵瑗瑗的感叹之下露出的怏怏之意感到好奇,问道:“既然都是假设何必触景伤情,不如安心养好身子,心无旁骛地照顾自己与肚中孩儿,就算对我们最好的酬谢。”
李吟风被七人围在中间,冒着烈日骄阳激战对手,“昆吾石”隐隐发出一股沁入心脾的寒气,夹杂着自身的劲力使出,舞得风声猎猎,不时在手下精妙的招式掩护下感到阵阵阴风刺骨,寒噤不浚。
高世荣曾与李啸云于十一年前嵩山之间比试过一场,那时高世荣稍占力气、年纪、经验等优势,略胜李啸云一筹,最后赵瑗瑗深陷两难,严酷的家境逼迫,令其夹在李啸云与高世荣之间,只好随着高世荣离别李啸云回到汴京,也算以自己独有的办法救了李啸云不被高世荣追究,逃过一劫。但时隔多年,李啸云也长大成人,焕然一新,要是换作此时遭遇在一起,谁胜谁败一目了然。今日的对手换成了李吟风与高世荣,不得不说命运轮回,世事难料。
李吟风身手、功力并不输于李啸云,不过为人淳善朴质的李吟风绝不忍心与李啸云动手,难度自己心魔这一劫,所以一出手大有忌讳,处处忍让谦退,留有余地,他更不愿意上一代的悲剧在自己与亲爱的弟弟之间重演,无论使尽什么办法也要阻止之间的仇恨,以致于束手束脚,一招大意就被李啸云击伤晕倒。但对付高世荣以及他手下六位亲信侍卫,他丝毫没有任何顾虑。
高世荣掀开挡在身前的木桌,噼里啪啦声作响,桌上的壶、碗、杯、筒等跌落地上,碎裂一地,其他几人也是将面前的桌凳统统打碎,以便一交手不受限制,一展身手,倒与江湖人的脾气大相吻合,凡事碍手碍脚或是看不顺眼的统统破坏掉,面目冷酷无情,心肠狠辣暴戾。
李吟风镇定如恒地施展自身最为得意的刀法,以一招“无风起浪”起手,刀身飘忽,蕴含劲力也是有气无力,此刀本是当年大名府道上偶遇岳飞、栾胜这两位异姓兄弟的见证,在自己手上又有十余年之久,无奈宝刀藏匣,锋芒难展,本想以它来成就自己一番大作为,倥偬辗转不过碌碌无为,却要来拿它平息江湖恩怨,不由有种辱没了手中这柄绝世神兵的光华黯淡,只怕愧对岳飞、栾胜二人的一片厚望了。
几人斗在一处,李吟风陷入一心二用的迷惘之中,原本对手六七人之多,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拿出实力比试也勉强打个平手,竟然在生死之际冒出惋叹唏嘘,犯了习武大忌,其实表面的凶险还远不止如此。
李吟风所施的这套“狂风无痕”刀法本该尽展“狂”的极态,讲究胆大妄为,直劈横斫,在李吟风谨聆青衣点拨之下,日练不辍,不能发挥刀法的精妙绝伦亦能达到十之七八的功力,然而今日使将出来却感力不从心,气息紊乱,甚至隐隐有种气力难续的筋疲力尽感,手上差点把捏不住,“昆吾石”脱落掉地,这柄宝刀重约二十八斤九两七分,古拙浑朴,削金断玉,锋利无比,神兵在手,完全能弥补李吟风的天赋不足,谁想经过半日的曝晒,坐了片刻之后这种头重脚轻、目眩神迷的感觉就冲上来,不由惶惑道:“难道我是中暑了不成,怎么头昏脑胀,两眼昏花起来,这样下去我命休矣,还逞什么英雄好汉,替人出头。”
高世荣连同乔装成路人的六人步步紧逼,将李吟风围于路中酣斗起来,刚一交手,李吟风似乎气血冲脑、鲁莽冲动的劲头一上来,倒震慑了对手,不敢凑上身来将李吟风一下制服,一招“无风起浪”过后,只见李吟风足下趑趄踟蹰,像是一名醉汉东摇西摆,手中的招数杂乱无章,有气无力地施展着,众人不由满腹狐疑,面面相觑,顿在原地蹙着眉头看他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高世荣曾在李啸云手里吃过暗亏,所谓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至今想起仍不免心有余悸,虽说今日人多势众,对手是李啸云的亲生大哥李吟风,但脑海中紧绷警觉的教训,一时远远地避开,生怕李吟风也跟李啸云一样故意卖出一个破绽或是装作乱打一气的样子,诱骗自己上当,他平日里作威作福,骄横跋扈惯了,遇到强劲难缠的对手倒也学聪明了,对着身旁的手下下令道:“喂!这小子看来不行了,你们一鼓作气将他干掉,本少爷重重有赏。”
六人之中倒有四人手足无措,其余两人低首不语,似乎在静候时机,站于高世荣左右手最近的两名大汉你看我,我看你,又不时警惕李吟风如此乱砍乱斫会伤到自己,那样才叫江湖中人笑话,那个年纪稍长者回道:“少爷,此人是不是疯了,一开始就打算跟我们拼命,手里的招数也从来没有见识过,不知出于何门何派,如此贸然上前只会正中他的诡计啊,再说我们五六人,何必怕他会跑了不成,只消以逸待劳,定叫他束手就缚。”
高世荣气得满脸红涨,平日里对他们不薄,好酒好肉侍候着,花天酒地也跟随着,这些人都是自己悬以重金请来相助自己的武林名家,却不想一遇危险都缩头缩脑,又气又悔,心下不由焦急万分,如此干巴巴地看着李吟风东使一招,西砍一刀,无人敢上前一步,要是传入天下人耳中岂不令人笑得大牙。妄自仗着人多,尽占优势却对一个无名小卒束手无策。“现在本少爷就吩咐你们为我除掉此人,不计生死,至于拿下他来逼迫李啸云就范另当别论,本少爷另有安排。”
离高世荣最近的四人既见主人发怒,若是今日稍有怠慢或是冒犯,日后定然不会好受,高世荣三代为官,乃是朝中要员大臣,官宦子弟的脾气素来不好亲近,要是得罪权贵,休说江湖难以立足,就是隐姓埋名也难逃出此人的报复,一念后果,四人硬着头皮一并上前准备擒住或是杀死李吟风。
李吟风乱使一通刀法,空有其招,却难尽数发挥刀法的精纯绝妙,整个人似乎顿间被夺走了劲力,变得恍惚摇晃,头昏脑涨,目眵神眩,倒是对高世荣与手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叫苦矣,这样下去,非惨死于高世荣一干卑鄙小人之手不可,又愧又悔。
站于凉棚下寸步不离赵瑗瑗身边的毕雅涵,生怕高世荣会差手下来抢人,危及赵瑗瑗性命,整个人的心都快提悬至咽喉眼了,百感交集地担忧着李吟风此刻的安危。赵瑗瑗在旁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焦灼,没想自己一遇上好心相助之人必是令其受累牵连,万分自愧内疚,李吟风顿时在四人的围攻下气喘如牛,汗珠如豆般涔涔而下,令赵瑗瑗、毕雅涵心怀不一地着急,却又不敢大声呼喊,搅乱正置生死一线拼尽全力的李吟风。
赵瑗瑗轻声地问道:“嫂嫂,大哥这是怎么啦?脚下步伐沉迈缭乱,手上施展的招式也是有气无力,就连气息都乱了,毫无章法可言,照此下去,只怕是……凶多……”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她的心里是担忧李吟风,期盼他能打退纠缠不休的高世荣,并非幸灾乐祸,反助对手。
毕雅涵怎会不知,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吟风艰难险峻地努力着,心里暗自惴惴不安,猜想李吟风定是前半月里受了李啸云重伤所致,加上心智颓靡,一时难振,好不容易才见起色,谁想又逢高世荣这种死缠烂打的小人,大伤初愈又与人斗力,自然是难堪重负。自己也唯有呆在原地为李吟风祷告祈福,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若是前去相助,又遭李吟风的拒绝不提,事后定会责怪自己。脸上平静,其实早已是心急如焚,淡淡地慰藉道:“没事的,风哥自有办法应付,我们就好好在这里看着便是,以免给他增添负赘。”
赵瑗瑗惶惑地看着毕雅涵脸色恬静的神态,心里万分过意不去,暗自诅骂自己就是一个灾星,竟然亲近之人一一受到牵连祸害,谴责痛恨不已。
李吟风气喘吁吁,本欲御气运力,确然一丝气力也提不上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暗自惊骇道:“难道我真中暑了不成,就知道逞能好强,现在力不从心,既自身难保又救不了弟妹,丢人现眼。”
高世荣看着李吟风每施展一招都要勉强地支撑身体,停顿下来喘息一阵,手下有四人相互配合,攻守兼备,攻出一招时,李吟风甚感吃力地抵挡,手里的宝刀都把持不稳,几乎脱手,暗自窃喜道:“我还道你与你兄弟都是什么不可世出的武学奇才,谁料竟是十足的脓包,害我刚才虚惊一场。”连忙叮嘱手下们道:“这小子根本不会什么武功,频临一死的老虎何足为惧?大家一并齐上,将他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愤。”
李吟风又是勉强吃力地抵挡了几招,都不敢正面化解来者手中招狠力沉的兵器,全神贯注地看清他们每人手中所施展的一招一式,不敢分心岔神,以免稍有判断失误便会弄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就在双方僵持时,有人嘿嘿冷笑,笑声阴沉,不免令人毛骨悚然,高世荣也觉诧异,对着李吟风身后的二人,颐指气使地喝令道:“你们站着不动,难道我是请你们来看热闹的不成?还不快齐心协力地干掉此人,我高世荣请你们来是助我一臂之力的,可不是白养一群拿钱吃饭不干活的善人。”
“是么?我不过是借助高家招揽能人之名暂避江湖追杀,一图清净,却不知阁下也如我一样站着不动,有何用意?”站于李吟风身后左侧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他并不是回答高世荣的问题,似乎对着另一个静立不动之人
问话。
“哦,那我们也算不谋而合,那我们管不管?”右侧的那人谦和地笑答。高世荣完全不知所措,左看看、右瞧瞧,又惊又怒地隔着中间激烈打斗喝问道:“我再问你的话,居然不理不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少爷?待料理了眼前的这个臭小子,我定好好管教你们,否则趁早给我走人,我高家不白养闲人。”
“这位仁兄果真坐视不理,置身事外?我们的小侯爷可真生气了。”右首那人阴啧啧地笑道。
左首那人负手低头看着脚下,闲情逸致地对中间的打斗与高世荣的呵责谩骂置若罔闻,应道:“我以前深受皇帝厚爱,连他都要看我三分脸色,小小一个地方侯爷也敢对我指手画脚,看来如今世道变了,虎落平阳被犬欺。
毕雅涵就算尽将全部心思放在李吟风身上,也不敢对正站于他身后的两个神秘人掉以轻心,他们说的话旁人根本听不懂半句,给人一种寒毛直竖的可怕。他们一直站在人群之中,行径可疑,身上还散发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阴险气息,随时准备在背后给李吟风一刀,这等用意险恶异常,谁也会引起怀疑与注意。这二人左首身着黑衣,年纪似乎在三十二三左右;而右首那人却身着灰衣,束起的发髻上又是灰白,看来年纪已近五十左右。不过二人背对自己,难以看清面目,绞尽脑汁,依索江湖之中的传闻与自身阅历依旧看不出二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