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吟风心里担忧岳飞的安危,不由热心地相询道:“大哥您……眼睛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立即呈现一种闪避、甚至还有难言之隐,徐庆、王贵、杨再兴等人怨叹不已,垂首丧气,甚至以岳飞马首是瞻,而他病患眼疾,前景堪忧,全军也为之哀叹唏嘘。
李吟风不住地在众人脸色打量,翘首以盼地等候着各位给自己答复,就连岳飞本人也是闪烁其词,侧首不敢以正面相触,故左右而言他地道:“风兄弟不在韩帅帐下大展宏图,不远千里来此,定是带了韩元帅什么口信与联手抗敌的大计?不妨说来听听?”
牛皋正欲出口,不想岳飞冲着他白了一眼,他唉声叹气,顿足捶胸不已,足见那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难受,李吟风势别要弄个一清二楚,又追问道:“各位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岳大哥的眼睛都伤成这样,难道就没有人体恤关心?”
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从他们彼此愧疚的神色看到了各自的担忧焦虑,但谁也无能为力。
岳飞反倒是处之泰然,对此一点也没有担忧,透着亲切温煦的笑意,说道:“风兄弟既然来了,不嫌弃寒舍艰苦,就随我到襄阳城中歇息,也好尽地主之谊。”
李吟风正好也有一件要紧事要告知予,既然岳飞盛情,自己怎好拒绝,也算是客随主便。
夜阑人静,襄阳城自岳飞光复之后,此地的百姓都心情舒坦、安适,再也不必过着担惊受怕、暗无天日的生活了,重归大宋,这是一件举天同庆的大好事。
岳家军的大营,防备森严,灯火通天,置身其间就算心里的一丝恐惧与阴暗都被一扫而空,篝火将大大小小的军营照得俨如白昼,当然不必担忧有不法之徒前来偷袭什么的,在这里,只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坦然。
中军帐内,岳飞、张宪、徐庆、牛皋、杨再兴、王贵、王忠、岳云等几位分司军中重要职务的将帅聚集而坐。李吟风并未感到陌生、甚至不会被这种威严所震慑住,感到莫名的和气与亲切。
岳飞在岳云的搀扶下,与众位兄弟们一起平起平坐,绝无半点官威架子,私底下他们就像异姓兄弟一样,绝不会区别职务高低、尊卑贵贱。
李吟风见到岳飞双目缠上了白布,行动不便,严重的病情甚至会影响他最为平常的生活,就连日常起居都受滞,深有触动,要不是碍于白日与岳云的误会,定会上前去悉心照顾,已尽多年未见兄弟之情。
“风兄弟你请坐吧,不必拘束,就像当初那样,我们齐心协力、患难与共,我眼睛一到晚上就看不清,多有怠慢还望迁就。”岳飞端正地坐在正北座位上,亲切地说道。
其他先锋、副将们沉声缄默,黯然神伤油然跃至脸上,清晰可见,似乎他们也在为岳飞担忧,却又心有余力不足的空徜徉。
李吟风洞察情形,怎忍心将栾胜的事告将予他,当下颤声地问候一句:“大哥你……的眼患,真不要紧吧?”
岳云横眉冷眼地怒瞪他一眼,然后冲口而出:“我父帅托你之福,所幸还没有倒下,不劳尊驾你费心……”
“云儿,不得无礼,有话好好说,此事与我风兄弟一点干系也没有,怎能血口喷人,冤枉好人?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才导致你今日任性胡来?”
岳云隐忍不快,但岳飞在此,由不得他直言其非,忿恨不平地垂首而立,不再吭声。
其他人不敢吱声一句,毕竟岳云所指,也正是他们心里的疑虑,或许岳飞的伤痛与李吟风还真有关联,众目睽睽之下,皆投来质问与非议。
李吟风看似颟顸迟钝,但对于众位兄弟朝自己投以的奇异目光中看出了几分问题,就连牛皋也是阴晴不定,左顾右盼的,似乎不敢正视自己,由而平添心底的疑惑,不由直问道:“大哥你的眼睛到底是如何导致这样?还拿我当兄弟,不妨直言告知,你若有个闪失,我李吟风今生枉为侠义,不配与你做兄弟了。”
岳云的目光中透着怨毒与仇视,要是目光能杀人,只怕李吟风已经躺在地上了。岳飞目不能视,当然察觉不到各自此刻的神色面目如何,勉强地苦笑道:“风兄弟其实心里未尝好受,他义父乃是天下人皆敬仰的韩世忠韩大帅,义母自然是被圣上册封为杨国夫人的梁红玉,可是梁元帅不幸中了兀术的诡计,于不久之前,为国尽忠。如此令天下扼腕叹息、痛心疾首之事,无不为之折服敬佩。可是兄弟却没有留在韩元帅身边却来大哥这里,我深感欣慰,没想兄弟你忍辱负痛、更令人至感佩服,以天下苍生的苦难为己任,舍己为人、一心为国,在此岳飞在此向各位道明,且用我性命担保,我的事与风兄弟无关,像他这样大仁大义、为国为民之辈,怎会是用心险恶的不齿之徒?”
众人为之隐有惭色,缄然默语,牛皋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大哥所说之言定不会错的,倒不是我牛皋在此溜须逢迎,我也素知吟风兄弟的性情,敢以性命担保,他也绝不是那种唯利是图、无恶不作之徒,也不是我在套交情,恳求大家卖我牛皋的面子,但是‘岳家军’是一支仁义、威武、常胜之师,不能妄下结论就屈打成招、一概而是吧?”
杨再兴点头道:“牛莽子的话,杨再兴也无话可说,不错,我与众位兄弟不同,今日第一次与这位吟风兄弟接触,论交情自然不及大哥与各位兄弟,论资历,我一个误入歧途之人幸得大哥宽宏大量,这才苟延残喘于世,可是今日之事可以说是出于无奈,不得不对立出手,但是以他的气度与修为而论,绝对是位敢作敢为的真君子。”
李吟风满腹狐疑,懵懂不知之下又有几分沾沾自喜,没想到岳飞、牛皋、杨再兴三人先后为自己说情,当着众位兄弟之面夸赞自己,让他立即置身云雾之中,飘飘然轻亵,不住疑惑道:“我一到襄阳,怎么各呈意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维护我,又是仇视我,着实头大如硕了。”
岳飞眼睛虽暂时看不见,但耳中听闻到两位最为信任、明辨忠奸善恶之人站出来说话,说不出的心情释然,说道:“我想是有人假借我兄弟与我岳飞的交情,不惜乔装扮成他的模样前来襄阳捣乱,欲图加害我这个一心为国的武夫,也算看起来我岳飞。”
李吟风惊慌失措地叫道:“大哥……你说你的眼睛弄成这样,是……有人蓄意为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岳飞面露微笑,并未作答。岳云再也按捺不住,如再要他隐瞒下去,只怕急得他团团转不可,“我爹爹的眼睛导致今日这样,全仗一人所为,而这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现在你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云儿,住口!风兄弟行事坦荡,为人光明磊落,怎会做出有碍兄弟情义的事,我看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岳飞道。
李吟风听到岳云情绪激动下所说出的真相,虽有些难以置信,但从他坚定、恨懑的神色中看到了他决计不会信口胡诌,罗织罪名,跟一个从不相识之人过意不去的,何况还有不少人持有同意的疑惑,也更加确立了他所说的事实。
这一听闻足在李吟风跌宕起伏的心境中激溅起浩瀚的波澜,这个事实近乎残酷,想不到加害岳飞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有着血脉亲情、难以割舍的兄弟——李啸云。对于岳飞此刻的事,自己难辞其咎。“其实加害大哥的人不是别人,的确与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我弟弟,名叫李……啸……云,不过多年未见,他已沦落为我大宋血海深仇之人,兀术的义子,也就是小王子完颜云。”
“什么?”“我就说嘛?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兄弟。”“这二人虽相貌天差地远,但是眉宇之间却有许多相似之处,果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
岳飞中气十足地断喝一声道:“够了,我兄弟是我兄弟,他是他,决不能混为一谈,何况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此事既然水落石出,为何一味执念不休。岂不是令天下人看我等笑话?”
李吟风紧要牙关,鼓起勇气问道:“大哥,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兀术会派……他来行刺,若是你有何不测,我李吟风一生都悔恨痛苦。”
岳飞不愿再谈此事,对于他来说这点病痛并算不上什么,毫不介怀地道:“风兄弟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目盲心明,金人愈是横加阻扰,更加坚定我光复汉室的决心。相比天下苦难的百姓,我这点伤痛又算的了什么?”
李吟风哑然失色,不知说什么好,不禁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的愧疚,也更加证实了栾胜得知的消息并不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