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冰凉的手也渐渐有了温度。
骆天昊坐在床边,紧握初情的手。他疑惑,为什么初情当时会用那样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是因为那个恶梦吗?可是,他也吃惊,原来,平日公司里那个冷漠的秘书,摘下眼镜后,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近乎完美的容貌,如黑珍珠般乌亮的长发,睡着的她,任骆天昊怎么联想,也绝对联想不到他那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秘书。
骆天昊一手拿起初情的眼镜,黑边的镜框,略微显厚的镜片,明明是这么普通的东西,可是竟然可以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差别。可是,骆天昊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初情要将原本这张脸刻意遮掩起来呢?这样一张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脸,竟被她很巧妙地“藏”起,是不想招惹麻烦还是有别的原因?
的确,如果初情以真面目示人,恐怕会为她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吧?!
骆天昊看着初情,有些无奈地淡淡一笑,“你真是把我骗得好惨!”
突然,床边柜子上初情的电话响了。
不想吵醒她,骆天昊立刻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骆天昊的声音,先是顿了一下,随即道,“这……不是初情的电话吗?你是哪位?”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骆天昊听出来。“初情,现在在医院,我是她……她朋友。”
“什么?医院?她怎么了?好好地怎么会进医院呢?在哪家医院?”对方着急地问。
“她已经没事了,不过天太晚了,而且医生建议她在这里多住一晚观察一下,请问……你是哪位?”骆天昊猜测,这女人应该是初情的家人吧?
“我?我是她的妈妈,可以请你告诉我初情在哪家医院吗?我马上去看她。”
“原来是伯母,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您就别来了,我会好好照顾初情,放心,明天她醒了以后,医生再帮她检查一次,如果没问题我就送她回家,您今天就不要奔波了。嗯……好……我会的……好……再见。”骆天昊简单说完后挂上电话。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病房外,凛始终站在柱旁守着,而他也心急地担心着,骆天昊守着初情,想必,已经见到她真正的模样了!凛很清楚地知道,初情那任谁都无法抗拒忽视的容貌,就像是最纯净的白色罂粟花一般。洁白无暇,却又妖娆含毒!看到的第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可是一旦有了牵扯,就会像剧毒噬心般饱受痛苦。
凛神色复杂地看向病房,心底不由叹道:骆天昊,今天晚上,你揭下了这洁白“罂粟”的伪装,就表示你向她的“毒”更近了一步。终有一天,你定会被剧毒侵蚀,入心入骨,到那时,你会为今晚的行为而后悔吗?
一夜的休息,让初情恢复了,清晨,一道刺眼的眼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稍稍皱了皱眉,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初情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洁白的墙壁,挂着白色窗帘的玻璃窗,身上是白色的被子。很明显,这不是她的房间。想抬起右手,可是却感到手似被一股力道压制住了。一转头,竟讶异地发现到骆天昊一手握着她的手,而他则用另一手撑在床边的柜上睡着了。
看着他,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地想了起来。她醉了,走错路,被人找麻烦,是骆天昊出现帮了她,还送她回家,然后……她不敌酒力睡着,结果在骆天昊的面前做了那个恶梦,并且还无法控制情绪地对他发了火。
看着被握住的手,初情很想立刻抽回,可是再看到眼前这个显得有些疲惫的脸,竟让她犹豫了。
看样子,他一夜都在这里。初情抬起左手揉着额头,看来,她还是和酒无缘,以后还是少沾为妙。突然,当手碰到自己的脸时,初情这才发现,眼镜没了,那么,他已经看到她的脸了。
懊恼地皱起眉心,她本来不打算这么快以真面目示他,可是现在,却比预料得快了。闭上眼睛无声地重重叹息,算了,反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看到就看到吧!
对了,凛呢?初情记得,昨天她没有知会凛,她一夜没回去,凛一定担心了吧?应该在外面四处找她了!初情伸手拿过床边的电话,按下一键,电话便自动向凛拨了过去,其实,她的电话里,只有这一个号码,在她这十九年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电话号码留在这部电话里,凛,是唯一的例外。
电话很快就通了,凛担心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姐!”
“抱歉,昨天,有点事,所以没有回去,让你担心了。”
“小姐身体好些了?我、我就在你病房外。”
初情稍一怔,道,“我没事了,昨天只是因为喝了点酒,所以……你回去吧。”
“小姐,你从来不喝酒的。”凛眼神黯下。
“呵!大概是昏头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一夜没休息,快回去吧。”想起昨晚,她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我不累,我想在这里等小姐出院。”
闻言,初情淡笑,“凛,昨天我做恶梦的时候,醒来没见到你,真是很不习惯!呵,不知不觉间,我对你的依赖好像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怎么办?第一次我被恶梦惊醒你不在身边,我就这么没用地住院了,以后,要是你离开我,恐怕我就要把医院当成家了。”初情说着,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不会的!”凛语气焦急地否决,“不管任何时候,我不会离开小姐,永远不会,直到我死,也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我发誓!”
初情躺在床上,苦笑,这世上……真的有永远吗?永远,究竟是多久呢?
凛在电话这头听不到初情说话,心里很是着急,“小姐!”
“凛,我……”
“你醒了!”
初情突然停下和凛的对话,转而看向骆天昊,于是便对着电话简单道了句,“我待会就回去,你先回去。”说完,初情便挂断了电话。
病房外,凛默默转身离开医院,他跟初情这么多年,对于初情什么时候说的话是“命令”他很清楚,刚刚他透过电话听到骆天昊的声音,看来,他也不便再继续留下去。
骆天昊看到初情醒来,整个人脸色也恢复正常,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心地放下。
“你觉得怎么样了?还有哪儿会觉得不舒服吗?”骆天昊毫不掩饰对初情的关心之意,握着的手也没有松开。
初情却恢复成公司那个冷漠的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平淡地道,“谢谢骆总,我没事了。”
初情撑着要起身,骆天昊却按着她的双肩制止了她,“先别动,多休息,医生说你疲劳过度。”
心中虽然对骆天昊的关心不屑一顾,但脸上仍保持着冷漠,“我已经休息够了,可以出院了。”
“我放你一星期假,你好好休息,不用急着上班。”骆天昊对她不在乎自己健康的态度有些生气。
“昨天给骆总添麻烦了,我已经没事了,您请回吧。”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固执吗?为什么你要拒绝别人关心你?你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有支持不住的时候,是人都需要被关心,你就不能放下你的固执吗?”骆天昊的口气很不满,而更多的是无奈。
骆天昊不知,他一番关心的话,在初情听来,无疑是最大的讽刺,心底深处那道被尘封多年的伤口,再次裂开。
强压下滚滚涌上来的恨意,初情将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地隐藏在眸底深处,“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被人关心的,或许骆总认为我需要关心,可是,我自己却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所以,骆总的关心,还是收回吧,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左一句骆总,右一句骆总的称呼,让骆天昊很火大,他总觉得初情似乎有很多心事,这些心事压着她,才会让她变得这么冷漠,所以他不会跟她生气,像哄孩子般,骆天昊轻声道,“好,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关心,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关心你。我关心我的,你拒绝你的,不会有任何冲突。现在,我以你上司的身份命令你放假在家休息,一个星期后再上班。”
初情没再说什么,她知道骆天昊一向命令别人惯了的人,她说再多也没用,索性就不再跟他多作争辩。正好,一个星期,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做些事了。
“是!骆总。”
骆天昊生气地皱眉,她就非要用这种公式化的口气和他说话吗?骆天昊头一次知道什么叫“自作多情”,原来,被在乎的人排斥,是这种又苦又闷的感觉。
叹声气,骆天昊决定忽略她的排斥,看着她姣好的容貌,不禁奇怪道,“为什么要用眼镜遮掩?这么美的一张脸,藏起来不觉得可惜吗?”
初情眼中闪过自嘲,“再美,不过是短暂光景。总有一天,所有的美丽都会消失,不过是副皮囊而已。”
“你,真的很奇怪!”骆天昊深深地凝着初情,“拥有这样足以令全世界男人为之疯狂的容貌,却丝毫不觉得开心,反而还费尽心思地将它藏起来,如果不是昨天你住进医院,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原来镜片后藏着这样令人惊讶的‘秘密’。你明明才十九岁,却偏偏要打扮成三十九岁,明明美得令人窒息,却偏偏要用普通来掩饰。我该说你低调,还是该说你与众不同呢?”
初情眼神看向窗外,那刺眼的阳光,温暖却也灼身,转回头,眉间染上一丝难以看清的哀愁,“骆总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低调也好,与众不同也罢,我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意做每件事,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都和我没关系。”
“我很好奇,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能令你感到有兴趣吗?不管是谁,你都是这样冷漠待之吗?虽然昨天看到你真正的模样时我很惊讶,可是惊讶之余,我也很庆幸,至少目前为止,公司里,只有我知道你真正的样子。以后你在公司里,也要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否则,要是让那些人看到你的‘真面目’,恐怕骆氏上下,都没人会认真工作了。”骆天昊半真半假地说,温柔中夹杂着吃味的笑容在脸上漾起。
骆天昊说的是真心话,他一点也不希望除他以外的人见到初情真正的样子,只要一想到那些男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初情,他就觉得心头冒火。
“骆总大可放心,我进骆氏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初情将骆天昊的温柔和吃味看在眼里,却恨在心里。
初情想起小时候,妈妈曾经跟她说过,当年她嫁给……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就是很温柔地对她笑着,向她许诺,会一生一世爱她,永远不悔!可是结果……却只是换来无尽伤痛和悔恨。
男人的温柔,只不过是伤害女人于无形的“利箭”,眼前的骆天昊,恐怕也很“幸运”地继承了那个男人的本性了吧!哼!骆天昊,你的温柔如果是“利箭”,那么,我一定会将这“利箭”返还到你身上。今日你付出的温柔越多,他日,你就会被“利箭”伤得越深。父债子偿!
“你睡着的时候,你母亲打了电话来,她听说你住院很担心,我告诉她你已经没事了,她说天亮就会来。我想她也应该快到了。”
母亲?
初情脑中愣了一秒,这才想起,她现在的确是有“母亲”,李云!那个透着她亲生母亲身影的女人。想到李云,初情的神色才稍稍缓下一些,不再如刚才一般那么冷漠了。
“谢谢!”
“你不用谢我,在公,我是你上司,自己的下属病倒我有义务照顾你。在私,我……把你当成朋友,你有事,我一定会帮你。”骆天昊认真地说。
朋友!呵,和骆家的人做朋友?!骆家若是交上她这个“朋友”,那么就注定要毁在她这“朋友”的手上。
“骆总真的很体贴下属,难怪骆氏所有职员都忠心耿耿。不过,朋友不敢当,我不过是秘书,和骆总,还是保持上下级关系就好。交上我这个朋友,骆总会很困扰的。”初情话中有话地说。当然,骆天昊只会以为她是在拒绝他。
初情的态度令骆天昊再度受挫,虽然他很想和初情进一步了解,但是初情这样一再拒绝他,也让他觉得不是滋味。二十四年来没人会这样拒绝他,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样认真。他也有他的底线,初情的冷漠,无疑让他心中不快。
一时之间,病房里寂静无声。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