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的女子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脸绝美柔荏有些脆弱。
从雁霄阁的比武已经四年了。光阴一转即逝,她已不算年轻,这算不算空掷韶华呢?
在一切都绝望的时刻,那个男子对她伸出了手,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爱上。清醒的知道没有结果,又清醒的陷入痴念永至沉沦。
可是离开经年,那人的身边没了自己的身影,再然后,他一人独立绝顶,红颜无数,世界如旧,独得她一人伤怀。她只是棋子啊,而且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未等产生有用的价值便已背弃。所以她无力挣扎。
被送入珈弈身边不久,这一心醉于商道的公子便将她送到了凌海阁。他们并未成亲甚至于连朋友也算不上,现在想起来是有一些视她如洪水猛兽的意味。
“多情总被无情恼。”风流多情的优四公子如是说时,脸上带着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位酷爱红衣的公子翩翩游历花丛,对美人一掷千金却从不付出半分真心。每次归来的时候必定找她听上一曲,抱着酒不言一语的一排排灌开。
喝醉了竟也不担心她这个外人,径直仰躺在地上胡言乱语。
真是矛盾的人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优四公子的心里有一个影子,他压抑苦恋注定无果的感情夹杂了仇恨懊悔和痛心,复杂的连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抉择看清。
就像曾经雁霄阁戏台上上演的折子戏一般,她依楼淡掩着眼睫静静的观看,读懂了优四公子的故事。
有没有人曾经告诉你,别人的戏看久了,也是会成为自己的戏?柳芳菲如今却是知道了。
她看那个男子人前一副满不在乎的脸,脑海里里满是他红衣落拓,酒渍满身,眉眼纠结颤抖的痛苦,渐渐的为其痛了心伤了情。
这世间永远是,我爱的不是我的,别人给的,却又不是我想要的。
记不得什么时候脑海里开始没有了那张邪肆高深的脸,满心的都是红衣猎猎,那人晨起酒醒站在扶栏边的模样,雾湿露重,那人披着星光月色落寞空虚的游来。
仿佛远游的旅人,她在这里为他点一盏灯,静静等他倦归,然后又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后来,归良的芳菲便离开了凌海阁,静静的栖在这京城红红绿绿的凡尘一角,慢慢的等待那人的日落而归。
这世上,即使是不爱,人也会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了解你。至少不用孤单。优四公子大抵如此。
他不爱柳芳菲,却如知己一般与之相处,从没把她当成万千女人中的一个,只是知己。
“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芳菲曾经问。
优四公子答得奇怪,“因为我太骄傲了。”
可是敏锐的女子感觉得到,他还在等待,也在不动声色的寻找。因为他留在京城。他恨那女子,没有原因的,放不下那女子,也是没有原因的。
她曾问过原因,久了他终于回答,终是隐秘的一句,“我的天真幻想由她一手毁掉,不得不爱,却又不得不恨。”
他们敌对,可他计算着一日当这场戏落幕,他能保全她,浮花浪蕊散后,失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可惜,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从来没懂过她。那女子太过理智以及清醒,她让他见识到,所谓的情分在她眼中根本不堪一提,她能眼也不眨的捏碎毁弃。
优四公子小心翼翼谋算的未来被她弃如敝屣,他甚至不知道这女子心中究竟有未看穿他隐秘的情愫。他想等到大事完成的那日,就带她脱离局势远走。但她却断的决然。
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一丝丝眷念,没来得及将那份隐秘说出口,没来得及等到那份青梅竹马一般的情分泛滥,她就已经轻挥手一剑断的彻底。
这只是一场游戏。无聊的时候,他们乐意演,所以她也配合作出感动亲近的姿势。没必要再继续下去的时候,挥刀一断又何妨?
如此无情理智的人,他深深地震撼,爱的愈见沉迷,恨的又愈见心痛。
但他还有骄傲,所以他从未开口,也不屑再去挽留。留不了爱情,那么只为业报。仇恨未曾因为这份痴念消减半分,反倒一日比一日蚀骨焚心,就是源于昔日的那份仇业,注定了他和陆涧玥的背道而驰,所以他的恨,只会更深。
聪明如柳芳菲,也猜不透优四公子的想法。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一个人没办法忘掉一份情的时候,他无法投入另一场缘分。
人间芳菲。她也是自私的女子。她想为自己自私一回。彻底的令他对那个叫陆涧玥的女子绝望,再不留一丝幻想。她总想,为了这样的结果,终有一天,她也会变的卑劣。
“姑娘。”门外扣门声传来,照顾她的丫婢在轻唤。
“何事?”柳芳菲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桃木梳,拂开珠帘出了内室。
“风公子拜访,已在厅外等候。”
“你去转告,就说我片刻即到。”她整理了衣衫,不慌不忙的道。
“是。”丫婢领命便去了。
她推开门,袅娜的穿过长廊。
“风公子。”美人扶帘而出,眉心微皱,似不胜轻愁。
“今日天气不错,风某可有幸邀佳人一同游湖么?”墨衣的公子俊美异常,凤目如湖光一般潋滟,唇边笑意微醺,看的一旁的婢女芳心暗动。
“芳菲何其有幸,焉有拒绝之理?”红衣的女子缓缓一福,淡淡的勾了唇角。
“那么姑娘请吧,风某在府外已备下马车。”
她优雅的颔首,轻提裙摆浅行。
一船画舫,曲声悠扬,墨衣的公子执着酒盏隔窗看湖面的风光,好看的眉眼带着淡淡的薄凉,宛若空谷幽兰般美丽。
一曲即毕,红衣的女子停了手,似是陷入了某种幻境般惘然。
墨衣的公子转目,忽而道了一句,“这世上是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呢?”
神思一聚,红衣的女子顿了顿,半是茫然的叹息,“大概要看什么事了。”
“是么?”然而墨衣的公子却回头,凤目灼灼流彩,神情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决,“我却不信我看上的东西最后会不是我的。即使是算计,最终也会是我的。”
芳菲一愣,惊怔于那人的口气与执念,心下暗暗浮动,却仍是一派平静淡然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公子又何必跟芳菲说这些呢?”
风简墨一笑,漆黑的眼中似有什么要滴出来一般,“芳菲,你是聪明的女子,怎会不知我在说什么呢?”
“我不想跟你绕圈子或是试探研审。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芳菲不懂公子在说什么。”红衣的女子偏首淡淡的回应,最后加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不会算计。”
凤目微转,风简墨溢出低笑,倚着窗棱临风回头看向那女子,“那么你永远只能无望的守候。”
“没有忘记旧情的人,如何投入一场新的邂逅,而心有奢望幻念的人,如何会舍弃那一段刻骨铭心?柳芳菲,你会不懂么?”
红衣的女子惊怔,笼在袖中的五指颤抖不已,瞳孔中渐渐浮现一种刺痛的感觉。每次见那人在长醉中喃喃低语,痛恨却又无法放手的入骨痴念刺痛着她的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由天涯沦落人的怜悯到了深深的在乎。原来,她已爱上这个对美人一掷千金却不肯付出一点真心,实际上却早已丢了心的男子。
“你会不懂么?”墨衣如兰的公子低念,带着回环往复的悠然,“你懂的,柳姑娘。”
“人说****之事不能勉强。”他淡淡的一笑,“可是不勉强一试,如何知道,那是勉强呢?”
“毕竟,情之一字,未必能够永恒不变。”
“我一定要知道她究竟会不会因为我有失控的时刻。”他笑的别有深意。
红衣的女子沉默。
墨衣的公子笑着看她,“你要怎么做呢?是退后一步呢,还是上前一步?”
湖光正好。微风拂皱镜面,波光粼粼中画舫里透满沉思。
仿若穿透良久的光年,红衣女子的声线缓缓递来,“风公子的赌局,芳菲乐意奉陪。”
墨衣的公子笑的悠然。
“那便让我们赌一赌吧,断情的断情,沉沦的沉沦,看看,她到底在不在乎我,而你的他会不会甘心就此绝望。”
这是一场算计。
以情字作赌。
他要毁了优熙梵的希望,或者毁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