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娶谁嫁?
这个……
原本安排的盛世婚礼,这事到临头,才出了问题。
想象的过于完美,以至于此时混乱的大跌眼镜。
九凌殿下觑着侍婢奉来的礼服,微吊的眼不屑的一扬,“那个白痴制订的?”
侍女见惯了殿下不怒自威,心知此人面上越是漫不经心,便越是危险,纷纷明智的闭嘴不言。
那箱中,华光异彩,火红的喜衣上金色的线勾勒出飞天的凤凰,端的是贵气凌然。质地轻盈,滑腻如脂,触手掌下一片忽明忽暗的温润光泽,在灯火下衣上镶嵌的一千多颗海域极品红宝石美得震撼人心,竟是闪烁的人晃不开眼。衣襟袖口上也是细致的流纹,衣料是海域极品的‘华彩’,两年才出得了一件衣服的布匹,海王陛下一早就留心累着,就等今日的盛况。
只可惜,这样极致的喜服换来了九凌殿下一嗤,“俗气。”
侍候的婢女额上疑是黑线层层,心里老有抹汗的冲动。
大宫侍思薇上前,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殿下,虽然这衣饰尚无法尽显您的风华,但吉时近至,殿下不如大婚后再作追究吧?”
坐的四平八稳的九凌慢慢又看了眼箱中的衣饰,脸上又现出鄙视,似乎是及其不能忍受此等俗物加身的痛苦。
殿下,你就委屈一下吧。宫女们暗自抹汗,却不敢多说一句。
终于半响,殿下发言了,“把这箱衣饰,给风公子送去。”
啊?众人下巴一跌,明显没摸清什么状况。
“殿下,可这是……”大宫侍急的汗都冒出来,这都啥时候了,这古怪的殿下,还在耍脾气!
“本殿说了,把这衣饰给未来的皇夫送去。”黑衣的殿下抬起冷冰冰的眼一扫,偏生唇边还有一丝笑意,让人怎么看怎么恐惧,“本殿娶亲,连这等小事都做不了主么?”
宫女讪讪而笑,哪里啊,殿下就是天啊,谁敢质疑,谁敢枉视您的威严啊?这不连皇帝都没办法管制得住么?
送就送吧,大宫侍唤人捧了衣饰,试探的问,“殿下,这些衣物送去风公子那里是……?”
嗖……似乎有寒风过境的错觉。
所有人都抖了抖。
九凌殿下一眼射来,似乎这位大宫女问了什么蠢得不能原谅的问题,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渗人。
殿下的耐性,最近越来越不好了。
“还用问么?自然是给未来皇夫穿的。”
哐!两个抱着玉匣子的宫女站立不稳,晃得匣中玉器一个清脆的击响。大宫侍脸色有点儿苍白,似乎快要晕倒了,镇定了又镇定,才找到一点理智,颤颤巍巍,“殿下……这能行么?”
虽然以这宽大的尺寸来看,风公子穿上不外乎会贴身一点,唔,珠光闪闪,华贵逼人,瘦腰颀俊,那美若幽兰的男子若是穿上这无双的嫁衣,不,喜衣,该死的,九凌殿下最忌讳的就是这俩字,俊美倾城的皇夫,在这火红的喜衣映衬下,恐怕是耀眼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大宫侍已经两眼冒出桃红状的光彩。
咳,不对,不对。这问题,不是这么看的。关键问题是,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主要是因为惊世骇俗!有男人愿意穿女人的嫁衣么,呸,不对,是喜衣!九凌殿下把自个儿喜衣给夫君,呀,又错了,这词儿每次她一提,殿下就皱眉,换成殿君,关键是,殿下要穿什么昭告天地?!
这厢大宫侍思如乱麻的抓不着边际,那厢笑得一脸兴趣盎然的殿下轻飘飘一眼让所有人打了个激灵,“是本殿娶亲吧?娶得人自然应该穿适合的衣服表明立场吧?”
又看了眼有些恍然的宫侍们,挑眉,“还不去!”
状况半明,尊卑有别,依命行事去也。
搞了半天,九凌殿下的自尊心面子观在作怪。一国储君,外加古怪心比天高的性子,殿下在婚礼上要绝对的压倒性姿势登场。
九凌殿下式的强悍之道。哪有她下嫁于人的道理?她是在娶男人哎!
不好理解?没关系,请把男女性别倒换一下吧。九凌殿下,你得承认,他们的九凌殿下,内里是强悍的男人式帝王作风。
天神将这个强悍的灵魂与倾国之貌的壳子揉和了,创造了如今的殿下九凌,思维古怪的九凌。
留下大宫侍一人郁结,“殿下,那么您的衣饰呢?”
九凌殿下转头,笑的毛骨悚然,“郁离,拿本殿的衣服来。”
殿外应声一群男人鱼贯而进,脸色扭曲。
这是一场千古无二的婚礼。
其一,这场婚礼的新人,注定它千古无二。一男一女,妖孽化,无论相貌,才华地位。
其二,这场婚礼的布置,注定它千古无二。新人没有一个穿喜服,不知道拜的哪门子天地。
其三,这场婚礼的性质,决定它千古无二。新郎不是新郎,新娘不称新娘,身份头衔不明。
这一日,十丈红尘铺满长街,风简墨的马车仪驾辚辚在浩大的欢呼中压着一路的芬芳桃红,进了皇宫。
这一日,十七年不曾生长于海域的未来王者,迎娶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夫郎。
这一日,子夜七部的人嘴瞪成O型,继而笑的满地打滚。
这一日,当事人两个绝世无双的人俱都扬着奇怪扭曲的表情。
反正这一日,于后世的流传中,极致奢华璀璨,却又透着一股子别扭。
九凌殿下这样一个诡异的人,实在很难想象她成亲的样子。
所有人投着热切的眼光注视着。
等到一声‘殿下到’,殿上的人刷的一下眼光雪亮。
黑衣银冠的殿下走进来。
乒乒乓乓,有酒杯落地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隐忍的咳嗽声。海王陛下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僵硬在脸上,措手不及的愕然。
成亲的九凌殿下穿着惯常的黑不溜秋的衣袍,外罩了一件透明白纱敝罩,风吹得她长发飞起,衣衫翩跹,脚边只见黑色的布料细细攒动,恍若地狱不可一世的王者,雾雾蒙蒙中又带了点天外仙人的味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来。
男人的经典扮相。
海王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眉毛,老眼瞟了一眼跟来的郁离。
不是,一早就赶制了婚衣么?你小子怎么负责的?
郁离期期艾艾对上皇帝的质问,无言的扯了抹苦笑。能怎么地?你看殿下像是依常理行事的人么?她本身就不是个常理!她要是常理,她能当储君,能当皇帝,能娶男人么?!
等会儿,风公子的尊驾到了,希望不会太震撼啊。他应该不至于真把殿下那件凤凰于天穿上吧?!天神的,劈道雷让这个婚礼正常一点行不?这俩人,没一个肯让一步的!他家这位,看男人跟看女人一样,极度反感被归入世俗女儿。那边那位,男人自尊心咬得死紧,这皇夫二字都觉得丧权辱国了,坚决抵制下嫁一词,血腥捍卫新郎名义!
新郎新娘此二词已彻底被摒弃,没人敢提起。身份实难辨认,堪比雌雄同体令人吐血。
这位殿下可没管满朝文武的大跌下巴,踩着绒毯铺制的大道,慢慢优雅的踏上玉阶,旋身那黑色的衣襟合着透明的纱质敝罩在空中如柳絮一般飘过,大气的这么一靠,便坐在了自己祖父身侧。
那袍角边银色的飞鹰似乎还在众人眼前翻来覆去的浮现,倏忽银色的发冠反出一道清冽的光芒,殿下独孤家标志性的双眼沉沉的一扫殿中,恁的有些诡异。
旁边的皇帝陛下很快的收拾起了错愕,思索着是否需要给自己的孙女传播一下关于男女成家的经验之谈,九凌殿下却已经漫不经心的开口了,“本殿一个人成亲,这么多人观礼?”
没摸清孙女心思的陛下本能的点头,颇有架势,“一国储君,该当的。”
“是么?我怎么感觉他们比我还激动兴奋?”
“呃……”皇帝陛下抹额,喃喃,“错觉错觉……”能不激动么?千古奇事啊,不知道中途会有什么变节,这个可是很期待啊……
“哦。”殿下又浑不在意的转移了目光,“既然来了,总得送点儿礼吧?本殿的婚礼怎么能少了他们的祝福?这些家伙应该有备礼吧?”
狂汗……皇帝陛下讪讪的一笑,极不自然,“那是当然的,等昭告天地之后,百官会奉礼祝愿。”从来对钱财不在意的孙女,怎么突然对身外之物这么关心起来?那些家伙们,应该有备礼吧?有吧?不至于吝啬到这场合空手而来吧?
“那就好,本殿还等着和殿君一起清理百官的祝礼呢。”九凌殿下云淡风轻的抛出一句,不大不小的正让殿中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殿中一片哗然。“……,赶紧回去把老爷的那个千年灵芝取来……”“赶紧去取本大人私藏的……”之类的话满天飞舞。
要私下清理的啊。殿下对号入座,若是发现只送了个豁口盘子,那个下场……
九凌哼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善。敢跑来白吃白喝看她笑话,以为她是软柿子么?
“新人到!”
鉴于此次当事人双方对于名号的别扭,司礼不伦不类的高呼声传入,喧嚣声戛然而止。
众人期盼的眼睛又瞟向门口。
风大公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走的那叫一个优雅大气,活生生像是挑衅。
墨衣如兰,空谷清涧。经典的风简墨着装。
头顶一根乌黑的墨玉簪子,凤目流转清华,人美如玉。
这位大爷,你不是来选美的啊,也不是来亲身展示何为空谷幽兰古人遗风的呀……你是来嫁人,不,是来成亲的……
满殿人唉声叹气。
惊艳呢,倾国倾城的红妆呢?至少也该有强悍殿下碰撞高傲美男的动人心弦吧?他们可是下了重赌的啊……
满殿怪异的眼神中,美男风简墨缓缓走上玉阶。
黑衣的九凌殿下缓缓拉开了一抹苍生都为之沉醉的笑容,似邪似仙,一瞬间站起来的人化作了一道风华亮眼的天际光彩,倾照了整个殿堂。
众人屏息,黑衣的女子缓缓踏出两步,淡笑着看走上御座的人,在人人的期待中,缓缓伸出手,露出了笼在袖中的皓白。
纤长优美的手,没有任何饰物,纯粹的魅惑与高贵。
她伸出手来,等待迎娶之人缓缓将手奉来,附上两人执子之手的承诺。
一步步,风简墨终于笑着靠近她,伸出修长的手,却不是放在她掌上,而是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腕,将那只纤长的手纳入掌中(男人的强悍让风大帅哥决定如此),两人目光对上,说不出的深情绵绵,目光胶着看得大臣们大叹养眼。
海皇陛下偏头,看得分明,那两人眼中分明涌动着不一样的神色。男的挑衅,女的不以为意。
搞了半天,还在较劲。
黑衣执手的两人比肩对着大殿而立,一瞬间,似乎有了看尽星辰陨落的高阔与辽远,两张美丽的脸在华灯下熠熠耀眼,漆黑的瞳孔无声的注视苍生。
唯美而又永恒的盛世,仿若烟华散去,怒海平波之后的水到渠成,悠然不失霸气。
分分明明透出蛊惑人心的感动来。
人人屏息静看,突然间就感慨起来……尚晨殿下的女儿啊,这天地间再也找不出像这么别致的人了……
“宣礼!”
一声高呼,钟声礼乐俱齐,天下见证这盛世的婚礼。偏首笑的和蔼的海王陛下,眼中分明带着一丝欣慰。
而那并肩的男女,袍袖下的手,依旧交握。
天上人间,从此岁月有你伴我幽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