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拈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犹豫半刻,落了子,长叹息:“三妹妹终究是瞧不破,她一生执着于自己的出身,执着于赵姨娘带给她的屈辱,暗恨没有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哎,她哪里知道,骨肉亲人能够完聚才是最快乐的事,别的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过眼云烟而已。
名分、地位、权势,难道有了这些她就能开心不成,难道她的抱负值得她付出那样大的牺牲吗?呵呵,我如今是总算知道了,老太太的疼爱,是假的,姊妹间的友爱,也是假的,整个贾家,实际上不就是真真正正的假家吗?误了这些年,好在明白的不太晚。
哥哥,如果不是你,不知道我有一天会不会当做工具被贾家卖掉呢。”她的话虽然苦涩,但是释然的,很多事很多感情,她终于决定放手了,人间最求不来的就是真情了。
墨涵一直相信黛玉会放弃贾家的,没想到来的比他设想的还要快,为她高兴,为她心疼,那些人毕竟是她付出过真心的,不掺半点假。
“妹妹,又胡说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快看,你赢了。”
方才那子她一犹豫已经定下了败局,哥哥这样不过是想哄她开心而已,既这样,她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呢。伸出小手,问道:“哥哥,你输了,拿什么做彩头呢。”
“小丫头,小气,这个行不行?”墨涵解开胸前的衣襟,从里边拉出一根黑色的丝绦,底下坠着一个圆环,有点像戒指,却是白色的。掏了出来,走到黛玉身后,给她轻轻戴在脖颈里,黛玉握着小圆环认认真真看了半日,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说是戒指吧又不像,甚至连材质都分辨不清。
不过,黛玉知道,这个东西哥哥一直戴在身上,从没有取下来过,一定是很重要的物事,犹豫着就要解下来。
其实,这就是墨涵来到这里的工具。墨涵将它交给黛玉,就是决定了把自己一生都交给她,绝不离她而去。墨涵握住了黛玉的手,低笑着摇头:“那是哥哥的身家性命,你要好好保管哦。”
寂静的夏夜里,偶尔有蛙叫声或是知了声,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彷佛在诉说着温柔的情话。添上墨涵因为低沉而有点喑哑的声音,沙沙的,好像有羽毛在黛玉心上撩拨着,熨帖而又痒痒的。
看不太清,墨涵觉得黛玉的耳垂漫上了一层旖旎的红晕,朦胧的月光笼罩下,圣洁似女神,却又脉脉含羞,风情万种。
用了早饭,哥哥出去与郑大人议事了,黛玉无聊只能慢慢规整着墨涵的书房。这些小厮,毛手毛脚的,东西总是放不整齐。
外边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有一群人不经通报就硬要闯进这里,是谁这么嚣张?
黛玉皱了秀眉,淡淡吩咐白卉:“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吵得人心烦。”
白卉匆匆回来,急着回道:“姑娘,是棠锦郡主,带了人闯进来说是要找大爷算账,却不知算得什么帐?”
棠锦的威名看来不小,连白卉都有几分焦急了,倒不是怕她,而是自家姑娘讲理通情,不像棠锦那般胡闹,容易吃亏。而且,一看架势,人家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哥哥什么时候招惹了棠锦郡主,我怎么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亲侄女,不能示弱也不能过了火,倒要好生应付。黛玉自己整了整鬓上的发髻钗环,看了看衣裙,有点家常,但不算太出格,何况这回来不及换衣服了,扶了白卉的手迎出去。
“林墨涵呢,快叫他出来,欺负了本郡主就想不认账,太便宜他了。”前前后后二十来个人围着一个美艳的姑娘,在院子中间趾高气扬的。
黛玉不想跟这种人动气,停了步子,含笑问好:“棠锦郡主难得有空过来,进去坐吧,外边太阳毒的很。”
一来,是黛玉极少出席宫中宴席,二来棠锦自来是头顶看人的,几乎没拿正眼瞧过黛玉,愣了愣才认出来,知道她是林墨涵的妹妹。
天蓝色烟罗小衫,搭配白地撒大朵芙蓉曳地长裙,显得纤腰楚楚,身量苗条,迎风飘飘,清雅脱俗。还有那闭月羞花的绝色姿容,云淡风轻的舒缓语调,对棠锦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棠锦明艳非常,美貌冠绝京城,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奉承的都称她是京都第一美人。这年纪也到了大婚时候,可是忠顺王府门第高,太后溺爱,一时间竟没有个能入了她眼的人,以至于如今尚未定下亲事。
虽然,她听人提过黛玉,但在她跟前谁敢说黛玉一个好字,只说黛玉身子不好得很,棠锦理所当然的以为一个病秧子肯定脸色蜡黄,肌肤粗糙,绝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稀世俊美。她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第一眼就种下了对黛玉的恨意。
这般一来,语气更加不善,原先提林墨涵的时候是嗔多于怒的,对黛玉是真正的恼怒了:“叫你哥哥出来,我要与他说话。”
“不瞒郡主,哥哥有事出去了。郡主若是不信的话只管去前边问,哥哥应该和郑大人在一处呢。”即便满心的不喜,黛玉也不愿意恶言相向,有理的回答。
“是吗?你没有骗我?”棠锦犹疑不决,这么久了都没出来,应该是真的不在,那自己不是白跑一趟了。
“我何必骗你。”黛玉扶了扶鬓边的珠花,蛾眉轻颦,语气越发淡了。
棠锦没打算就这么回去,他不在那就等到他回来为止,理直气壮的喝道:“带路,本郡主去里边等他回来。”
面对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蛮不讲理的人,黛玉有点欲哭无泪了,依这个郡主的脾气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可是又不能拒人于外。明显不满的领了棠锦往里边走,她可没打算让她走前边。
上了茶,棠锦啜了一口,不由叹道:“茶倒是不错,比人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