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巴克坐落于大陆公路的交汇点,常住人口大约是五十万人,并不算多,可是流动人口确有七十万上下,是中央大陆上惟一一个流动人口比常住人口还多的大城市。对比一下同为交通要道的亚曼,亚曼常住人口二十多万,流动人口只有那么两三万……那些商人还一天到晚叫税率太高,整天走私,搞得我老是收不上税……
商人多的地方一定会脏。像亚曼,商队每天把城里弄得乱七八糟的,那些商队的人在旷野呆久了喜欢到处小便,商队的马每天留下好几吨粪便,没钱的商队不住旅馆到处乱扎营,还乱扔垃圾,我的骑兵队每天都要花两三个小时捡垃圾(没法子,预算少养不起人,我的骑兵队什么都要干)。还有,一有什么事情商人们都喜欢用贿赂官员,那些商队的人还喜欢妓女,喜欢赌博,犯了事处罚他们吧他们还威胁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沙巴克的问题比亚曼要严重得多,它的流动人口比亚曼多三十几倍,垃圾什么的想必也会多三十多倍。而且这里的居民主要以至高神信徒为主,至高神信徒里面的主流信徒都把赌钱,妓女这些东西视为堕落之物,同时也不大看得起惟利是图的商人。在沙巴克,主流信徒是社会的中坚,商人是收入的源泉,两方面都不能得罪。
所以沙迦奉行一个叫做“眼不见心不烦”的政策,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把沙巴克分为四个城区,东城是交易区,这是给商队用的,南城是普通居民的居住区,西城是娱乐区,北城是行政区。东城甚至不可以称为城,因为它连城门和城墙都没有,只有一堆堆的市场和一条条的大马路,这里除了旅馆之外绝对不许住人,也不许有任何娱乐设施,只准买卖物品和暂时居住。娱乐区为旅游者使用,只准办各种娱乐“性”事业,不准货物经过,信徒区只准居住,买卖生活用品和各种高尚娱乐,不准任何低俗的娱乐和货物出现。
如果一个人只呆在住宅去,见识了这里遍地的至高神雕像,泛滥的祈祷室,无处不在的神殿,蟑螂一样多的传教士,高雅的人群,宁静祥和的气氛,高尚的娱乐(比如圣骑士唱诗班,圣骑士音乐会,圣骑士首饰专卖店,圣骑士服装,圣骑士餐馆,圣骑士马车公司,圣骑士射箭馆,圣骑士马匹出租之类的),那他会认为沙巴克是一个很适合至高神信徒的城市。
如果他只呆在交易区,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琳琅满目的奢侈品,络绎不绝的商队,热闹非凡的市场,方便快捷的货币兑换服务,(比如沙巴克第一市场,沙巴克第二市场,沙巴克货币兑换,沙巴克仓库,沙巴克当铺)那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商业的天堂。
如果他只呆在娱乐区,看到这里昏暗的小巷,辉煌的灯光,星罗密布的脱衣舞俱乐部,满大街的妓女,喧哗的酒吧,热闹的赌场,(比如沙迦脱衣舞俱乐部,沙迦公平赌场,沙迦解千愁酒吧,沙迦棍棍爽时钟旅店,沙迦一柱擎天药店)那他就会认为这是一个很堕落,很“好玩”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人会对这个城市有这么多不同印象的原因。
这个政策使沙迦既可以收很多税,又避免了召来一大群说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示威信徒,可是在沙巴克市民之间造成了隔膜。信徒区的人看不起交易区和娱乐区的,认为他们堕落,娱乐区的人也看不起信徒区的人,认为他们古板,交易区的人也看不起信徒区的人,认为他们只不过是自己供养的寄生虫。这样信徒区的人不会去其他两个区,其他两个区的人也很少去信徒区。而沙巴克的行政是由各城区居民选举出来的议会负责,修筑道路,规划城市的时候四个区各顾各的,还要顾及消防,教育,警察等等公共设施的服务范围,虽然有很多圣骑士居中协调,也是弄得乱七八糟,也就得到迷路之都的称号。
不过,不管其它区再怎么乱,北城行政区还是非常漂亮的,规划完善,高大壮观的石头建筑互相辉映,绿树成荫,鲜花处处,路上的马车都富丽堂皇,行人衣着鲜明,互相礼让。更有许多圣骑士不时出现,向北城中心聚集,他们看见我们的飞船也只是像我们行一个礼,接着就继续自己的行程去了。
“我还以为圣骑士都很重视武大人呢。”彭尼对我说道,“怎么连欢迎人群也没有?”
“重视不重视看得不是表象,而是内心。”鲍里斯说道,“就算教廷刻意抹杀武大人的功绩,就算教廷可以让武在普通人中默默无闻,但在我们圣骑士心目中,武是永远的领袖,是荣耀的象征!这一点,不需要游吟诗人歌唱,不需要历史学家写在书上。而且,等一下你就知道我们重视不重视武大人了。”
听着鲍里斯这么肉麻的吹捧,我觉得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这样的话亏他能说出口。圣骑士建立几十年,我真正当圣骑士领袖不过是囚禁沙迦那几个月,就算算上当圣骑士团团长,也不过三年,而且那时候我都只不过是沙迦的手下而已。
正在这时候,飞船缓缓向下降落,停在一个广场上。广场上涌出一排又一派骑着马穿着全套圣骑士甲的圣骑士,源源不绝,一数之下,至少有两千名圣骑士聚集在这里。在我走出飞船的时候,圣骑士们一起向我举起军刀,大喝一声“荷!”,这是我们圣骑士的正规军礼。
“沙巴克北城巡逻队第一小队队长圣骑士卡洛琳率领巡逻队第一小队全体队员向您致敬!”第一排圣骑士中站在最右边的一个圣骑士用非常清脆明亮的女性声音对我说道。
“卡洛琳?”听到她的声音和名字,我不禁被吓了一跳。虽然并没有不准女性当圣骑士的规定,不过却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女性的圣骑士,以前曾经有过几个女性的圣骑士见习,但都没有熬到真正成为圣骑士。
“她是第一个女性圣骑士。”沙迦对我说道,“这一队圣骑士全部都是新人,你应该从来都没有见过吧?”沙迦挥了挥手,那一队圣骑士脱下头盔,的确一个个都是新鲜的样貌。
“我没见过。”我很老实地承认。
“沙巴克西城执政教官圣骑士拉杜洪率领执政教官向您致敬!”第二排最右边的圣骑士对我叫道。
听到这声音我心中一喜,卡洛琳我不认识,拉杜洪可是熟人,以前一起去泡酒吧调戏女侍应,然后一起打架的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龙切尔财政部检察员圣骑士厄休拉率领财政部全体圣骑士向您致敬!”第三派最右边的圣骑士对我叫道。
我一听大喜,这厄休拉更加是熟人,是一起召妓一起贪污公款的熟人,简直就是生死之交,那时候他说回姥姥家继承遗产,一去就没了消息,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他。
“龙切尔……”接下来圣骑士门一排排向我致敬,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搞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见面礼搞完了。
“鲍里斯说得没错,你的确是圣骑士的领袖,是圣骑士荣耀的象征。”接着沙迦指着广场中央的一面旗杆说道,“这广场,叫做胜利广场。”旗杆足足有三十米高,上面飘扬着一面血红色的旗帜。旗帜是一个带着燕尾的正方形,足足有四米多宽,八米多长。旗帜上面画着一个血红色的龙头,这旗帜在中央大陆没有什么名气,在边境地区,在魔界却是令人闻风丧胆但,这正是魔皇近卫军的军旗。
“胜利!”圣骑士们欢呼道。
每一个去过边境地区的人都应该听说过魔皇近卫军的威名。魔界理论上来说是一个统一国家(尽管没有名字),所有魔界的智慧生物都是魔皇的臣民,但实际上,魔界也遇到了信息瓶颈的问题,前几代魔皇不得不把土地分封给他的贵族以维持有效统治。和中央大陆上的千年帝国一样,这些贵族最后也变成了分裂帝国的力量,但是魔界有一点比中央帝国强,他们维持了中央的军力优势。
魔皇近卫军就是魔界中央的军力优势,每当魔界诸侯分裂倾向超过向心力时,魔皇就会找一个借口派魔皇近卫军就会出动杀掉一批出头鸟,收回一部分领土和军队,这样魔界就恢复了和平与安宁。所以魔皇近卫军在魔界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就这么一支一万多人的队伍,据说他们的军费要占魔界中央政府整个军费开支的30%(而魔界中央政府军大约有100万人)。
在我们抓住魔皇那一场战斗之前,我们也曾经和魔皇近卫军交过不下七八次手,每次都损失惨重。九年前有一小队大约二十人的魔皇近卫军作为传达魔皇命令的传令兵被一只有魔法师,有骑士的完整步兵团(大约四千人)包围,居然能杀死上千人后逃去,只留下了八具几乎被砍成肉酱的尸体。
俘虏魔皇的那一次,在囚禁了沙迦之后,为了防止教宗牺牲我,也为了树立威信,我打算发动一场大战役收复刚刚失去的几百公里土地——当处失败是因为军粮用完了,现在军粮已经到了,所以可以做出反攻。刚好那时候魔皇率领整支魔皇近卫军来到边境地区,所以我就策划了攻击魔皇的战役。
这个战役的名字叫做“农民”,农民想要什么?是土地,其实这场战役的主要目的是收复前一阵子失地,当时我也没想着能够把魔皇抓住——向魔皇进攻根本就是详攻。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经过一个月的休整,魔军已经在新占领的土地上修好了十几个防御阵地,中心就是魔皇所在的熔岩城,这些防御阵地都有大型魔法阵防守,硬攻的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下来。我们的计划本来想着的是围点打援,把附近几支魔军调出防御阵地好消灭它们,这样附近的魔军军力不足,自然就会收缩战线,我们就能把失去的土地重新占回来。
当时教廷给边境战争的定性非常清楚,这是一场边境地区争夺土地的局部战争,预算有限,规模有限,主要目的是争夺边境地区的土地,停止魔界对中央大陆的蚕食,锻炼部队,维持中央大陆民众的凝聚力,把教廷塑造成中央大陆守护者。但是如果把魔皇杀了,铁定会变成教廷和魔界的全面战争,魔界中央军就有上百万,加上各路诸侯,总兵力在三百万以上。这样的战争输了自不必说,就算是赢了对教廷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不过当我面对着杀死魔皇的诱惑的时候我也险些没有把持住。魔皇,是无数魔界居民的皇帝(他们说差不多有两亿,可我们也不能上魔界人口普查是不是?),统治着一个具有数千年历史的帝国(他们自己说有一万两千年,但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过五六千年是肯定有的),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魔皇死在敌人的刀下。
那一次很凑巧,熔岩城是魔族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要塞,固若金汤,魔皇近卫军天下无敌,再加上熔岩城里还有八万久经战阵的魔族军队,本来我们是万万摸不到魔皇的衣角的。可是那天熔岩城的火山忽然有爆发的迹象,本来就算火山爆发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魔皇的生命不能受到一点威胁,所以魔皇和魔皇近卫军一起撤出了熔岩城。他们刚刚跑出来,正混乱不堪,就碰上了我们的军队。本来碰上了一只人类骑兵也没什么,但是那支骑兵是由我率领的中央大陆上攻击力最强的圣骑士团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一大团人长途跋涉去攻打战线的支撑阵地,最高军队指挥官的所在地,附近十几个防御阵地的魔军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既没有派兵增援,也没有包抄我们后路,甚至没有人发出警报。我们就这么一直冲到熔岩城之前,看着魔皇近卫军这么乱糟糟的撤出熔岩城(我们的侦查范围比魔军的要大,我们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看不见我们)。我到今天还不知道魔军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是我们突进的太快他们来不及反应呢,还是被几个月来的和平麻痹了呢,又或者是有人想借我们的手杀掉自己的皇帝。
不管怎么说,那天魔皇和他的近卫军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我们的枪口下,我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进攻。教挺的想法不一定就是至高神的想法,就算是至高神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如果我杀了魔皇,魔界也许会点起大军来复仇,那教廷就需要组织大军抗敌,也许会为了争位内乱,那教挺也需要人看守边界甚至入侵魔界。不论哪一种情况,作为教廷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将领(我杀了魔皇之后就是了),教廷非倚重我不可。而且现在是魔界入侵我中央大陆,并不是我中央大陆入侵魔界,我有非常好的杀人理由(魔皇是魔鬼,不过在权力上视为人类看待)。军人的荣耀,未来的权力,复仇的欲望,以前魔军老是跑到中央大陆杀人放火,现在就让他们的皇帝来为我中央大陆的冤魂偿命。我下达了攻击命令。虽然我们的计划是围点打援,但我们也准备了强攻的方案,这就是有参谋本部的好处了。参谋本部会预备几乎所有情况下的行动方案。
这是一场我见过得最厉害的战斗,我相信也是最近一百年来最厉害的兵团对战。在我的指挥下,十名最高级的圣骑士使用了“至高神之祝福”,然后圣骑士团一起冲了上去。我们使用这么大威力的神术当然被发现了,但我们的速度很快,在他们布阵之前就冲入了阵型之中,快得魔鬼们的魔法师也来不及使用魔法,只能用血肉之躯和我们硬抗。
魔皇近卫军在我们的突袭下只混乱了一会儿,近卫军中竖起了一支军旗,魔鬼们马上镇定下来,一些人舍命向我们冲来,另一些人在我们还没有碰到的地方结阵撤退。我们的军歌完全被掩盖,魔鬼们的吼叫充斥着整个天地,血肉纷飞,我们不停的召唤圣光,用出一个又一个法术,魔鬼们用他们的刀,枪,盾,还有牙齿,努力把我们拖下火属性独角兽(我们用这个当马),阻止我们靠近他们的皇帝。军旗飞舞,四千名魔皇近卫军舍命狙击之后,其余六千名近卫军完成了布阵,黑骑士们在各种魔法与法术的掩护下向我们冲来。
接下来就是正规军的战斗了,我们用一个大法术杀死了附近所有的魔法元素,然后和魔军拼法术(那边主要是战神和火神的祭司)。40%的阵亡率毕竟令魔皇近卫军的战斗力大减,他们战斗意志虽然高昂,但是一下子没有了四成人手,又不能用魔法,阵形,战术配合方面完全乱套。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终于突破了最后的防线,只有一些皮粗肉厚的家伙还在做灵性的抵抗,而这时熔岩城的援军大部队还在两小时路程之外。在我军面前的,就是一个孤零零的魔皇了。魔皇抓着一支长枪,长枪上面正是那一面飞舞了好几个小时的军旗。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惧怕,有的只是仇恨。
我这么说好像这场战斗很容易似的,事实上我军的损失率也在50%以上,七千多圣骑士出发,现在只剩下三千人活着,七千多独角兽出发,只剩下四千多活着。倒下去的,都是我视为兄弟的战友。我认识每一个死去的人,波尼,刚刚订婚,可是没钱买订婚戒指,只能从他的独角兽的角上据下一圈来当戒指。安德鲁,还有一个月就会退役的年老圣骑士,他女儿刚刚给他剩下一个外孙。努斯,一匹雄壮的独角兽,刚刚补充入圣骑士团,蜜月还没过完就被征兆。只是一场兵团战,就已经有这么多妻子失去丈夫,父亲失去儿子。我以为自己的心肠足够刚硬,但我实在没有枭雄的本事,我没有办法支撑一场全面战争。于是我下令将魔皇俘虏。
俘虏魔皇,全歼魔皇近卫军,缴获魔族近卫军军旗,我以为我会变成不朽的传说,但是我没有。在一轮政治交易之后,魔皇被释放回魔界(我对这个没什么意见,一个被俘虏过的皇帝没有什么权威,魔皇近卫军又全灭了,放他回去可以让魔界内乱),沙迦被释放,官复原职,就是教廷军司令(我对这个有意见,他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圣骑士团解散,我被打发回家,没收所有战利品(我对这个很有意见,打发我回家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我辛辛苦苦收集了好几年的金银珠宝全部没收。)
兄弟同志的牺牲,作战时候忍受的痛苦,绞尽脑汁做出的作战计划,一切的一切,忽然全都没有了意义。没想到,在这里又看了这面军旗,又看了荣耀,看到了,我梦想中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