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比往前来得更早,天气也比往年暖得更快。不到四月份,离洛园子里的野草已经开始疯长。
离洛却比以前更加安静了。
习静宇每次过来后,她总是蹲在草丛里帮那些野草捉虫子。习静宇又是好奇又是担心,好奇的是,这些野草,既使不除虫也一样会长得非常茂盛。一定要除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担心的是,这么宽的草地里,又是在近郊,万一里面藏着条蛇什么的,岂不要咬伤她。可当她和离洛说起这一切时,她只是回头冲她笑笑。她明显感觉,她的笑容比以前更淡了,淡得几乎感觉不到那是一种表情。习静宇每次来,她几乎从头到尾也不说一句话,习静宇虽然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却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几乎都是在自说自话,以前不管怎么样,她还总会应一句,可现在,她唤她几声,她也只是抬头看一眼了事。根本懒得开口。习静宇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了,来的次数也开始少了起来。
路子由又开始莫名其妙地疏远易珊了,年前两人就算不在一起一天也会打两通电话,可过完年后,他主动提出来约见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三四天也不记得打一通电话给她,她打过去的时候总是会转到留方信箱。等再见面易珊追问的时候他只说很忙,到底在忙什么?他从来也没说过。易珊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他不说,她也不会穷追猛问。只有萧左知道,他从澳洲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又把那间刻意关上的画室给弄开了。然后,总是在里面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不出来。萧左有种预感,他是不是见到那个人了?或者还是知道她的下落了?只是如果知道了,他又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沉默?所有的事情变得像迷一样费人猜测。
在一个周六,秋风竟一反前段时间不登路子由家门的常态,按响了他家的门铃。给她开门的是萧左,萧左请她进来后直接把路子由叫出了房间。路子由看到站在房中间的秋风,秋风也正站在那里看着他,许久,两人相视而笑。秋风还是一样的美丽,今天的她,尤其是那浅浅的笑容,更为她添了一丝落寞的风情。路子由在病愈很久后,偶然听起苏严劲提起过秋风因为急着救他而晕倒的那一幕。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敢和她走得太近。疏离了那么久后,忽然这么相对而立时,心里竟有一种时过竟迁的苍桑感。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萧左见他们两个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问秋风:“很久没来了,找我们有事吗?”
秋风搓了搓手,笑了笑说:“没有,只是很久没见到你们了,过来看看,嗯,最近很少见到易珊过来?”
“噢”路子由像怕她误会什么似的连忙接过话来解释到:“刚过完年,她局里事情挺多。所以没什么空来这里。”
路子由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所以,说这几句话语气很不自然。秋风当然知道,因为她昨天为了公事去了趟税务局,正好碰到了易珊,易珊竟向她打听起路子由来。她好奇的问了句‘你们不是天天见面吗?’易珊却告诉她,路子由好多天没找过她了,手机总是留言信箱,座机总是萧左在听。问起萧左,萧左又总说不知道。弄得她最近连上班都心神不宁。
知道这一切,秋风就想来看个究竟。另外就是她前十年每一年的年初一都会收到那笔由户主名为路子由的账户转过来的两万块钱,今年竟然没有了,她想,大概是知道她已经工作了,所以就不再给钱给她了吧。路子由除了对着她时,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眼神闪烁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不正常的事情。她其实很想亲口听到路子由告诉她,那些钱就是他转给她的。这十年来,默默帮助她的人就是他。可是一直以来,路子由根本就没有丝毫显示过他有帮助过她的迹象,到底是同名同姓的人呢?还是他不愿意提起?想到这一切,秋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还是吞了回去……
在一个周六的下午,路子由从疯子吧出来,刚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听声音他就知道是秋风,回过头来,见秋风抱着几本书从身后走近。忙微笑着问:“逛书城了?”
秋风走过来回以微笑:“嗯,买了些书,你呢?来关注疯子吧的生意吗?”
路子由笑了笑问:“进去喝一杯吗?我请!”
“嗯……”秋风拖着声音思考着,片刻:“我忽然记起来,上次在疯子吧转魔方的时候,你说过可以为我做一件事情。”
“是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你想好了吗?”
“那,陪我逛街、看电影、吃饭。这些可以吗?”
路子由愕然,然后轻笑出声:“秋风,你有的时候比萧左还深沉,有的时候又比易珊还简单。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秋风俏皮地眨眨那排浓密的睫毛回了句:“那要看你喜欢怎么样的啦?”
说完就先一步走了出去。等她走出几步路子由也跟了上去。自己许下的诺言,只要能够做到,他从来都不懂得拒绝。
两个人在夜城的街上慢慢地走着,秋风不是那种话多的女孩子,周六街市里的喧嚣和身边安静美丽的秋风带给路子由内心一种莫名的宁静。秋风总能给人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有的时候路子由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只是他心里明白,这种感觉只能是他们这种简单的关系才能维持。并且,这永远也不是他心里的那份坚持。
而秋风,只要路子由在她的身旁,她就能感觉到那种磁场,无止尽的吸引着她的心向着他靠近靠近再靠近。甚至,有许多个瞬间,她恍然就觉得,他和她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她只是他遗漏掉的一部分。只等他发现了,她就能够将自己整个人,砌入他的灵魂。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不知是眼角的余光所涉及,还是特定的气场吸引了秋风的目光。她微微侧过头,看到了临街落地玻璃窗内的咖啡店里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个让她有些异样感觉的女子。那是一个长相特别漂亮,气质特别高贵的女子。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轻轻地搅拌着桌上的咖啡,神情静宓而安详,她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手,手指修长而圆润,被握在她手中的咖啡匙都似乎被她这么一握立刻增色不少。
她身上全黑的衣裙,全黑的披肩更衬得如雪的肌肤晶莹剔透。她坐在那里,高贵而优雅,淡定而从容,灵动而飘逸。与这大街的繁华和世俗的喧嚣那么格格不入,仿佛如果她是活着的,这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东西不过是行尸走肉。如果这个世界是活着的,那她便只是幻化而成的,随时会随风而逝的影像。就当秋风怔在那里,驻足不前时,她忽然抬起原本只关注着咖啡的双眼,向她看了过来。她的眼睛如同一弘深谷里幽冷而深遂的清泉,那眼神明明清澈透亮又给人一种忧郁异常的感觉。秋风怔怔地想,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要多么干净的灵魂才能拥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路子由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伴在身侧的秋风没有了,忙四下张望。见秋风竟站在刚走过的咖啡店橱窗前发起呆来。忙边往回走边喊着她的名字:“秋风、秋风。”
路子由的声音让秋风恍然从梦中惊醒。忙侧过头来,迎着正向自己走来的路子由微微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路子由觉得她的表情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忙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
秋风摇摇头看着路子由没有回答,忽然,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路子由。路子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怔立当场,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许久,她放开他,低垂着目光轻轻地说了句:“我们走吧。”
然后先一步越过他的身侧向前走去。路子由转过身,恍惚地跟了上去。
离洛从桌面上拿起刚刚摘下的眼镜戴上,起身离座。思绪却随着秋风的背影飘荡开去:秋风,告诉我,你脸上的表情为什么那么落寞?难道你此刻正觉得不幸福吗?是因为他吗?还是因为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