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王妃也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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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离人梦

前方突然一个骤弯,马车重重的撞上树干,砰的一声裂了的车轮横飞出去,车厢倾倒在地,那马儿终于挣脱束缚,撒蹄跑的不见踪影。

秦烟就着那冲撞之力滚落,刚下过雨的土地松软而潮湿,枯叶粘了满身。眼前一双缀着流苏的轻缎缕鞋,云裙曳地,缓缓抬头,那长辫轻灵,笑若璨阳的,居然是她——琉国使者,安格。

月半跪在地,轻柔的往秦烟划伤的胳膊上抹药,后者靠坐在石壁边,静静睇着某处,神思飘远。

安格小姐说这药抹上去会有点疼——可是小姐好似全无反应……又是被箭伤,又是摔马车,也不见小姐有任何不适。比起自个在车厢里的哭哭啼啼,小姐显然冷静得不像话……

箭痕狰狞,拖出的血印斜斜拉的很长,月抿唇凝神,小心翼翼上着药。不知会不会留疤,这白玉般的手臂……

身后有脚步声,轻缓有致,秦烟这才回神,冲来人微微一笑,“使者大人。”

安格扬唇道:“顾小姐,真是让我意外。”

秦烟不解,安格踱着步子,“就凭你在箭阵中毫不畏惧的气魄,这份英勇,便让安格刮目相看。”而后忽然顿足回身,“我以为中原都是养在深闺的柔弱女子,顾小姐这一手,安格开眼了。”

扶着月的手站起身,秦烟笑道:“我母亲是武将之女。”

顾轻烟的外公,那个驻守边城叱咤风云的平野将军,虽然没有见过顾轻烟母亲,但想来也是个爽直女子。

安格突然出手,五指成爪扣住了秦烟喉头,月再次惊叫,扑通跪在地上,“安、安格大人……”

后者静静看着手中纤细的脖颈,一直到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你不会武?”

“不会。”

“那你为什么不怕?”

“怕。”

“哦?”安格奇道,“每个武将之后都如你这般镇定?”

秦烟浅笑,并不答话。白衫上的血渍点点,滚落马车时划破的裙袂,一身的狼狈,却难掩她身上静静透出的淡然,不是超越生死,只是那么淡淡的自信。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安格松了手,退开两步,“顾小姐可有兴趣领略雪疆风情?”

秦烟摇头,“自幼体虚畏寒,怕是要辜负使者大人的美意。”

单是一个使者已是如此难缠,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那顾小姐现下想回哪呢?顾家?抑或皇宫?”

“自然是回家。”

两人静静对视,忽而各自笑开,安格顺着身前的长辫,狡黠眨眼,“我把你交给连大人,可得千金,交给顾大人,应该也可得百十来金吧?那若是交给皇帝陛下……顾小姐帮我算算,哪一样更划算?”

秦烟略整衣衫,扶着月慢慢走了开去,“使者大人何不任我自生自灭?那样的话,轻烟一定感恩戴德。”

只因意外听得御花园里某位贵妃与其父的对话,心生好奇,这让人除之后快的到底是何女子。等在这林子里,恰好见到了这女子打马扬鞭,于箭阵中突围的身影,那般从容不迫,连她都要暗喝一声好。

放与不放,倒真的是个难题了。

秦烟幽幽回头,“使者大人尽管将轻烟掳去便是,轻烟定不反抗。”

说罢扶着月的手,径自沿山道走了。

安格双手环胸,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不见,唇边笑意加深,“顾轻烟?”

后者仿若未闻,抑或是有意无视之,踩着坑洼不平的山道,拐进了林中。荒芜的林中杂草丛生,可以或多或少掩掉一些行踪。于是安格眼中兴味更浓。

回城之后,秦烟找了家客栈住下,身上随便拽下个首饰物品,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对于她不回宫也不回家的决定,月虽疑惑,但毕竟在宫里当过两年差,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问自然清楚。主子要做什么,是主子的事。

这家客栈不大,但由于地段好,倒也门庭若市,到了饭点,楼下的大堂里更是人满为患。

秦烟原本想就此离了这是非之地远走高飞,然而体内那颗定时炸弹太过危险,挣扎良久,还是回了盛京。坐在角落里静静喝着汤,对面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吸着面条,月握着汤匙的手紧了又紧,偷偷觑秦烟脸色,后者一贯淡然,并未有任何鄙夷或不屑。

他们吃他们的,她们喝她们的。

邻座几个江湖人士正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城外榆树林的厮杀,声势浩大的强匪,突然对回宫的宫妃出手,且不论男女,一律射杀。林子里血染飞叶,横尸遍地。说到京畿卫出动时,秦烟掀了掀眼皮往邻座看去,一高瘦的男子挥舞着竹筷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仿佛亲临现场。

秦烟皱紧了眉,那片树林位处大德寺与京城之间,即便随行的侍卫一开始就发出求救信号,不论哪一方赶到时,该杀的怕是早就杀完了。

现在看来那些刺客没有追杀她,或许真是安格出的手。

天子脚下,朗朗青天白日,行刺皇妃。也对,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一定会赶尽杀绝。只是,这样一来,无疑是欲盖弥彰,如果真是抢匪,何以如此残忍一个活口也不留,生怕朝廷不派兵围剿么?榆树林与京都相隔如此近,要荡平这附近的匪窝,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顾轻烟,何德何能啊——

不经意拢了拢鬓旁的发,眼下全城戒严,进城容易出城难,四道城门均已派重兵驻守,只怕所有的人都知晓了顾轻烟下落不明。

对面的汉子不知何时已停止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她,那眼里,分明是惊艳之色,粗衣布裙,仍旧难掩风华,反而更显出尘。皱着眉头,秦烟手里的汤匙叮的掉落,发出清脆声响,那人恍然回神,不自在的低下头去,呼哧呼哧声更甚。

月见她起身,想要跟上,秦烟头也不回的抛来一句:“回房等我,我去去便来。”

夜色沉沉,闷闷的透着躁热,似乎又将暴雨。推开窗,窗外的几株修竹在风中瑟瑟发抖,廊下的纱灯轻轻摇曳,地上一片灯影游移。

脑中浮现某个淡然微笑的脸,恍然如在眼前,水眸盈盈。

城外的刺杀,几乎一个不留,救援的守卫只带回了奄奄一息的孙贵妃,另外一个,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啊……

他去过榆树林,那直如炼狱一般的现场,血红遍地,箭箭致命,饶是他自认心性强硬,也不免震撼当场。翻遍了尸体,甚至方圆几十里都被他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这,应该算是好消息吧……雨开始滴滴答答的下,最初只闲散滴着,到后来却越是急了,似是密密麻麻一片,没个尽头。

抬手合上窗子,却听得敲门声轻响,“何事?”

门外的人恭敬答道:“府外有一姑娘说是要见您。”

姑娘?大门缓缓开启,那候在阶上的人转过身来,素色衣裙划动,许是淋了雨,发丝轻贴在额前颊边,却不觉得狼狈,衬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顿时只觉天地间风声、雨声全都听不到了。浩浩尘世,只得这缕纤姿,璨若朝阳。

“王御医,你的府邸好生难寻。”

向来淡薄的唇边勾出一丝笑意,“顾轻烟”,他轻唤。

天际闷雷滚滚,噼啪响在云层深处,风欲疾,雨,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