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流廊,殿宇寂寂,金色琉盏引路,映着玉石铺就的宫道光辉流离。一正红,一淡紫,两双金缕缎鞋轻轻踩在了同一条线上。
“淑妃妹妹,难得你我二人同路,不如走走好了。”
李淑妃婉约一笑,“蒙姐姐不弃,妹妹求之不得。”
引灯的宫人缓缓走着,裙带悠悠,卷着几缕细风缱绻。
“你们且在此等候,本宫与淑妃娘娘有几句体己的话要说。”一行人得令,恭敬候在原地,看那两抹纤影相携着逐渐走出他们的视线,正前方的宫殿,银角磅礴,勾着一片如玉月色。
“我听说妹妹与婷妃关系不错,常有走动。”
“妹妹初进宫,不懂规矩,又不敢劳烦贵妃姐姐,有些事情,还多亏了婷妃娘娘在旁指点。”
连贵妃亲呢地拉了她的手,“妹妹说的傻话,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原本就该互相帮衬着的。”
李淑妃温和一笑,“姐姐说的是,倒是我不懂事了。”
“如今皇上龙体违和,我真是担心呐。”蹙眉,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也要爱惜自己才是,这后宫上下全赖姐姐一人打理,切不可再忧心了。”
连贵妃回过头来,将她一贯温和的眸子看定,“多谢妹妹好意,我会的。”
李淑妃静静与她对视,一对一答,绝不多话。
“只是我怕有人会借机作乱,这后宫中,多的是心怀鬼胎之人,以我一人之力,还真是应付不了。”
“姐姐说笑,后宫之人无非就是争个宠,还能翻了天去?”
连贵妃讳莫如深的一笑,转开了话题,“婷妃对妹妹真是好,瞧瞧,这脂玉簪子以前常常见着在婷妃头上,如今妹妹戴上,更是明艳。”
“也不过是我见了婷妃姐姐戴着好看,便厚着脸皮子要了来,倒让姐姐笑话了。”说着伸手便欲拔下发间玉簪,“也该是我不懂事,君子不夺人所爱才对。”
连贵妃掩嘴轻笑,“亏得只是个簪子,她大方让给了你,若是别的,只怕你抢还抢不来。”
手一顿,“这话如何说?”
连贵妃转过头去,语重心长地道:“妹妹,人心隔肚皮,俗话说,拿人手短,妹妹就不怕惹祸上身?”
风轻悠一吹,坠下一缕细丝来,晃在了耳边。
“以妹妹之聪明,当知这后宫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对人好,没有子嗣却能依旧冠宠后宫,这份手段,妹妹觉得如何?”
李淑妃眨着眼,“姐姐想说什么?”
“妹妹因知审时度势,皇上抱恙,今早百官俱已上谏,当立储君。”
储君。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么?李淑妃故作不解,“姐姐的意思是?”
“皇上子嗣单薄,皇长子不学无术,凶狠暴戾,难以服众。”这意思很明了,只有二皇子杨翼,才是最适合继承大统之人。
而这个时候,若是她淑妃上本力荐,则一呼百应,顺位自然。
后宫中,能有这份影响力的,除了她,便只有婷妃了。连贵妃本人必然是不宜亲自出面的。
连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可小觑,而若是连家当道,顾家必亡。婷妃,又岂会坐视不理?据她所知,婷妃在宫中的势力未必就输于连贵妃。这个女人却总是低调淡定,一幅与世无争的模样。
帮与不帮,只怕都是死路一条。
抬眸,那重重殿宇之上,幽月深处,一片寂然。
天子病重,如星火燎原般迅速传遍朝野,百姓中有声高呼:这是上神的旨意,以惩君错。
百官亦齐上表呈谏:国不可一日无君,当立储君以承大统。
秦王当厅而座,这消息传来时,他正与各州官商议修渠之道,闻讯后修眉高挑,抿着唇思量再三,金口一掀:“皇上病重,本王应当回京镇守,以防奸臣小人趁机作乱。”
便车尘马足,浩浩荡荡开向了京都。
顾轻烟撑着腮,似笑非笑的看向径自握卷敛神,明显悠然自在的秦王。
他气定神闲的接受她毫不掩饰的打量,修长的手指在再度翻开书页时,听到了她的轻笑声。
“怎么了?”眉眼不抬,问的漫不经心。
顾轻烟缓缓凑近他,距他一臂之远时停了下来,“王爷可否满足一下小女子的好奇心?”
“嗯?”
手指触到他眼上的锦带,轻轻摩挲,“这个,可否借我一观?”
秦王勾唇,“本王若拒绝呢?”伸手按住她蠢蠢欲动拉扯锦带的手指,握入掌心,“本王可允你此事,不过,时候未到。”
顾轻烟遗憾的望望伸手可及的神秘,叹道:“好吧。”
拉着她近前,拍拍身侧的空位,“路还长,休息会儿吧。”
裹着清淡莲香的气息悠悠萦绕进鼻端,顾轻烟侧头靠上他的肩,秀发垂下,绕到了他颈后。
秦王微微侧首,唇角擦过她光洁的额头,听到了她的低喃:“嗯,今日换熏香了……”
轻笑出声,握紧了她的手,“睡吧。”
“王爷。”容华掀帘而入时,眼中片刻黯淡,那相依的身影,怡然的刺眼。
“前面就是燕灵谷。”
“嗯。”
“那,她……”
“带走,换水路。”
“是。”
秦王遇刺。
回京之时经燕灵谷,遭黑衣人袭击,随行军士,几乎覆没。
不得已,匆匆转入离燕灵谷最近的云尚城,并就近调动兵力,将燕灵谷全方位搜查,想当然尔,那些刺客早已了无踪迹。
顾轻烟睁开眼时,已是千里江烟外了。船甲之上一人幽幽而座,发带飘舞,衣袂轻扬,指间琴弦叮咚,些许心不在焉的拨弄着。
“容华姑娘?”
容华侧过首来,“醒了?”
“嗯。”
“你是不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王爷让你带我来的。”
“哦?”她停手,转过身来,“你知道?”
顾轻烟点点头,“猜的。”
容华挑了挑眉,深幽的眸子望了过来,江风徐徐,发丝如雾。
“他必然是有事不能让我参与,所以将我送走。此去,便是回京吧?”
虽是问句,但显然神情笃定。他必然是,不能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