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有时觉得,眼前这女子,冷静的太异常。似乎只要结果是有利的,她便能事事泰然。
“看来王爷让你接管茶园,也不是全无道理。”
顾轻烟望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清冷身姿,慢悠悠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是不是,与他相处久了,便会不知不觉的变成他?”
弥夏是,闻秋是,这女子,尤其是。
片刻怔然,“你不如说,我们是他的影子。”
仅仅是影子吗?顾轻烟拾袖迎风,了然一笑。
船行几日,拐进一条支流,河道骤窄,两岸绿榕萋萋,静谧空幽。
顾轻烟倚栏而望,四野苍苍,水域莽莽。
身后衣衫划动,容华轻轻与之并肩而立,道:“明日便可靠岸,可能要委屈顾小姐自行走路了。”
“姑娘不同路么?”
“以顾小姐之力,平安回京想必绝非难事。容华尚有要事,便只送到这里了。”
顾轻烟收回目光,朝她颔首,“多谢。”
长睫微动,便要转身回舱。
“姑娘是否在找一个人的下落?”
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容华双目一提,“你怎么知道?”
顾轻烟悠悠与她对视,“原本是不确定的,我不过试你一试。”
眸中染上兴味,“顾小姐果然不简单。”
自袖中抽出一卷帛书来,朝她扬眉,“姑娘在找此人吧。”
那帛书,却正是城中张贴的通缉令,画上之人凤目深沉,散发虬须。
容华合上帛书,“顾小姐想要什么?”
“很简单,”顾轻烟嫣然一笑,“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能重伤九翁,让秦王也忌惮三分之人,不太可能是帛书上写的强盗土匪之类。如若不是洛三记得这双眼,恐怕就与之擦肩而过了。
而她也不过是偶尔听得容华与下属交谈的内容,似乎与此人有关。
“晋王杨炎。”容华淡淡吐出几字,却不肯再多说。
顾轻烟却是略听过此人的,先帝在位时此人曾拥兵造反,后传死于乱军之中。如今看来,传言果然只是传言。
“洛三在宫中见过此人。”这小子不知哪来的运气,居然无意间救了身受重伤的此人,
“哦?”秀眉聚拢,“何时的事?”
“我出京之前。”
“那现在呢?”
“不知去向。”
容华虚起双目,冷光一闪,“顾小姐。”明明是恼怒的样子,却偏生清丽的如此动人。
哎?这就生气了?顾轻烟柔柔一笑,“可是,琉国使者月前不是匆匆回国了?倘若此人不在宫中,那会不会……”
安格出京之时,乘的是碧马金漆的四乘大车,圣上亲送出了青龙大道。弥夏还曾感慨,这女子马术了得,当初进京时一骑红尘英姿飒爽,着实耀眼。
容华眸底流光一划,转身进舱。
顾轻烟拾起裙摆踏上了滩头,包袱款款,风尘仆仆的样子。
往来亦有行商走贩者,擦肩而过时,都免不了回眸再看一眼,看这女子衣如烟雾,面若新蕖般衬着一双清眸淡淡,笑如婉月,仿若水中来。
敛眉轻叹,这一招,够狠啊。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堂而皇之的招摇在这龙蛇混杂之地,足以引来某些意外之外了。
两个青衣小帽横在了她身前,表情漠然,“顾小姐,我家主子要见你。”
于是,她其实并不需要走很远,自有这舒服的马车代步,一路畅行,直抵盛京。
所谓的主人没有见着,倒是见着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翠色长衫悠然,竹簪挽发,眉眼温润,捏着袖口提笔在纸上专心描画。
真是赏心悦目。
顾轻烟径自寻了凳子坐下,并不急着上前搭讪,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到此人,还是谨慎点好。
以不变应万变。
悠然自在的喝完几盏茶,顾转烟起身,出了门口往外走去。还未穿过前庭,就被人拦了下来,那人神情严肃,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虽是布衣在身,却透着丝凛然气质。
这气质,训练有素到似曾相识。
这类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管用,他们只知服从,上级让他们拦住她,那么他们便死都不会让她出这个门。
顾轻烟拢了拢肩帛,认命的转身又踱了回去。
“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方踏进门槛,这小厮随后便来请,垂首含胸,恭敬地立在门边。顾轻烟却不快了,靠在椅背里懒懒地支着额头,“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我若是不去呢?”
长袖一拂,已是准备赖着不动了。
那小厮眉眼恭顺,“我家主人说,必要时,可绑了小姐前去。”
凤眸一眯,“你家主子哪条道上的?”
“小姐去了便知。”
去就去。
镂花木门之后,一人当厅而座,青衫淡淡,执着摺扇轻摇。有那么一瞬间,这颀长的身影便与那个清淡的人重叠到了一起,同样的,风华无双。
但也只是这一眼而已。
那转首冲她微微一笑的人,是此刻应该在上清苑养病的某人。
退步而跪,伏首而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轻烟。”一缕轻音飘来,荡入她耳中。
“在。”背脊挺直,端正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
缓缓抬首,迎上他惑人双目,不闪不避。
那眼中轻轻漾开一抹深意,他的笑似是响在胸腔一般低沉,“好久不见。”
不置可否地笑笑,坦然接受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心思百转,他在这里,那么宫里的一切,便是假象。那么,秦王必定是知晓了,才会半路转道借伤回避。
朝中如今为立储之争已是几派分明,更不用说,后宫此刻会乱成什么样子,朝上朝下硝烟滚滚,而他,却在这儿悠闲避世,修身养性一般的过着隐居生活。
果然都不是凡人呐。
垂首,“皇上。”
“起来吧。”
支手撑起身子,退后几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也许是她想的太过浅薄,这一切或许根本就是秦王一手操纵,导演了这出里应外合的好戏,她,他,还有这朝上朝下,宫里宫外的人,都是秦王手中的棋子,分毫不差地摆在了他想摆的位置。
勾起唇角,顾轻烟笑地璀璨夺目。看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