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红自是由顾沧暗中嘱咐过,此刻面露难色,“可是……”
“你回去说,免他们担心。”
绣红依旧踟蹰,抬眸间撞上顾轻烟略带清寒的双眼,那唇虽在笑,可那眼眸深处分明寒冽的让人心颤。
不是威胁,就这么冷冷的将你看定,绣红迫于这种魄力之下,一时间竟觉无法抗拒,垂首,“是。”
顾轻烟转过身来,弯了弯眼角,“走吧。”
林嫣自是没有看到她的变化,倒是一侧的连韶廷微微皱起了眉,方才这丫鬟眼里,分明写着惧怕。
视线移至顾轻烟身上,可能吗?她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的样子。或许,是他多心,贵胄之门,下人在主子面前会有这种神色,不足为奇。
枫林隐在一片竹林之中,仿佛柳暗花明之后,霍然炫目。
这样的绿,衬着这样的红,这样的红飘飘洒洒扑面而来,因为猝不及防,所以都慑在了当场。
凝尽秋霜,只为伊狂。
顾轻烟忽地启唇轻吟:“当闻寒鸦临枝,以为霜青,谁料秋色还凝,以火为烬……”
如火荼之。
连韶廷缓缓负手,昂首而视,将这热烈,印在了眸中。
闻秋说,于焕甚喜竹子,那这竹林,他必然常来。方才一路行来,并未见着闻秋所说的暗记,而他是断然不能让连韶廷发现的。
视线瞟向他的腰间,心中有了主意。遂弯下腰,在地上摸索起来,林嫣不明所以,“你要找什么?”
微抬头,甚为苦恼的样子,“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在这竹子上刻字呢?”
连韶廷走近几步,“你要刻什么字?”
迎上他的目光,轻轻一笑,那眼中瞬间迸发的神采,竟比这漫天的红叶更为灿烂。
不动声色的,卸掉他所有的防范。
她说:“当闻寒鸦临枝,以为霜青……”
手中长鞭一抖,落叶纷纷,他缓缓穿行,一笔一画毫不迟疑,“谁料秋色还凝,以火为烬……”
悄然回首,她在漫天火焰下,含笑独立。
这般红颜,怎堪误?怎堪误……
自山上下来,已过晌午,顾沧负手立在房内,面色铁青。眼角一扫,绣红在顾二夫人身后紧紧低垂着头。
顾轻烟疲态尽显,阔袖一拂,“我回去闭门思过。”
那几句诗是于焕所作,若他去后山竹林,必然能看到刻在竹节上的字,便能寻到她留在竹林里的信了。
这满城的仕子,需要有人回来主持大局。
秦王府,那个执着黑白棋子的清冷身影,自硝烟渐起的棋局中抬起头来,顿了顿,“连韶廷?”
正低头汇报着顾轻烟行踪的弥夏怔了怔,呃,连韶廷怎么了?说起来这人当真不能小觑,若非他机敏,以连韶廷敏锐的感知力,怕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藏身所在。
只是,顾轻烟引他们去后山,究竟为何事?悄悄抬眸,或许,王爷知道吧。
“你今夜,去一趟丞相府。”
“是。”
“将她带来。”
“是……呃,王爷,她说,成亲之前不要见面,否则,不吉利。”
还记得她不容有拒的说出这句话,仿佛早料到王爷会见她?
喀嗒,白子轻轻落下,“她何时惧怕这个了?”
“所以,”弥夏低声,“只怕她不肯来。”
又落黑子,“那便是你的事了。”
纤白的指轻轻推开窗子,月隐星沉,阁院深深,凉风徐徐扑面,散发流过指尖,铺满了肩后身前。
一双细小的赤爪攀上了她的肩头,轻轻一跃,落在窗台上,狭长的凤目滴溜转动。
似是对这如瀑青丝甚为喜欢,长喙一伸,衔了一缕在嘴中便欢喜的欲展翅高飞,顾轻烟只觉一阵细微的痛楚,回神一看,这鸟儿衔着她的发丝甚为懊恼的上下飞舞。
伸臂将之揽入怀中,指端没入那火红的羽毛深处,轻轻顺着。
弥夏远远的自枝桠上头看见了,双眉一扬,身轻如燕,就着这枝条荡了过去。
最先发现这不速之影的,便是顾轻烟怀中的这只鸟儿,不待她惊觉,翎尾一摆,已迎了上去。
弥夏见它迎上来,也不敢大意,身形一转,向侧翻滚避了开去,然而那鸟比他更快,不待他落下,长喙一伸,已是气势汹汹的朝他啄来。
弥夏知它厉害,被它啄一口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上次的教训记忆犹深,可已然来不及闪避。
“凤儿。”顾轻烟淡淡的一声,将他从鸟嘴下救了下来,那鸟款款摆尾,撇下他,向主人飞去了。
“你从何处养的这鸟儿,好生凶悍。”弥夏朝顾轻烟怀中的鸟儿送去一眼,心有余悸。
“凤儿轻易不攻击人的,你何时得罪过它?”
那淡淡的眸子朝他睨来,弥夏有些心虚的别开眼,“我怎知我何时得罪过它?”
“那便是你人品太差,连鸟也不容你。”
“……”弥夏顿时无语,只拿哀怨的眼瞅着她。
顾轻烟起身,“王爷又有何事?”
“王爷要见你。”
“不见。”
这话回的干脆,弥夏只觉天阴沉的厉害,“王爷想见你。”
顾轻烟悠悠回首,“可我现在还不想见他。”
“您要是为了皇上指婚的事生气,那就冤枉他了,将林嫣许给王爷那全然是皇上的旨意,谁也左右不了。”
顾轻烟只觉好笑,“我有说我为这事生气么?”
“那你……”
“心情不好,便谁也不想见。”
顾轻烟忘了这个时代有一种功夫叫做点穴,所以她才会出现在他,秦王的寝帐里。早知如此,她便不会让凤儿远离她的视线了。
“王爷,您说过将茶园全权交给我的。”
“嗯,不错。”
“您随意支配我的人,那便罢了,让我的人绑了我来见您,可要怎么说的过去呢?”
秦王倚着长榻,闻言淡淡一笑,“你是本王的人。”
顾轻烟也笑,“王爷真会做生意,一举数得啊。连洛三都不放过。”
她生气,是因为有人堂而皇之的用了她的人,她却毫不自知。她就觉得奇怪,自洛三进宫,她没有给洛三下达过任何指令,何以那小子如此勤奋,力争上游,凡是她想知道的,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她想要的答案。
“小四,是不是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