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她的势力,他都毫不客气的信手拈来就用,顾轻烟怀疑,在他眼里,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微微眯眼,“洛三肯听你调遣,必然是被你捏中了要害。”
“王府的锦衣玉食,自然不是外头担惊受怕餐风宿露所能比的,他们,很识实务。”
用一个曝露了的闻秋,换一个潜伏中的洛三。
她的种种手段,他看在眼里,并一一拾进掌心。
算无遗策是么?顾轻烟缓缓吸气,勾唇,“王爷,我可以发脾气么?”
秦王微微一怔,“嗯?”
却只听得耳边哐啷!乒乓!似乎是摔碎了杯盏,打破了花瓶,连续几声之后是良久的无声无息。
而后,他面前气息沉沉,她人已站到了他身前,“技不如人,我不介意被你利用,我既答应助你成事便不会反悔,只盼王爷大事所成之后不要忘了所应允之事,感激不尽。”
话说到这个份上,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秦王抿唇,神情淡淡,应允了她什么?凝神细想,那日秦王府,九翁命悬一线,她允他所有,要救九翁一命,并有一个附加条件:放她离开。
这要求如此简单,为什么他难以启齿?
鬓边发丝一扬,她人已越过他,向门外去了。她的步子轻盈,那淡然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淡……
广袖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捏在了袖摆上,只要伸手,便能留住,只要伸手……
门被推开,弥夏殷勤的提着食盒走进来,见了顾轻烟笑道:“还没尝过我们王府的厨子手艺吧?天下仅此一家,错过可惜,来来来。”
便欲拉着她往桌边坐,后者轻轻一笑,“我吃过饭了。”便跨出了门。
弥夏莫名其妙的嘀咕:“吃过了?我去的时候你桌上不是还摆着未动的饭菜么?”
“弥夏。”秦王在里头轻唤,“将这些收拾干净。”
弥夏进去,只见到满地的碎片,却也不敢问,王爷不会发脾气,那便只有顾轻烟了。
低着头收拾,却在几片尖锐的碎片上发现了几丝血红,许是谁不小心踩在了上头,正犹豫着要不要禀告时,“将凝香露给她送去。”秦王语调平静如常,不见起伏。
弥夏应着:“是。”
凝香露,虽是王府最好的伤药,可照那位的脾气,未必肯用。叹口气,也就那位,敢在王爷面前这么放肆,这些碎瓷,都是古窖出品,价值连城不说,王爷平日还差他好生擦拭过的……
暴殄天物啊。
顾轻烟立在廊下,静静仰头,夜凉如水,拂在身上的夜风寒气生生,方才只顾生气也不觉得冷,这会儿让风一吹,只觉寒气逼人,才发觉身上只罩了件单衣。
缓过了神,那脚心的痛楚便丝丝苏醒,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身后脚步轻缓,肩头一重,一股兰香淡淡扑鼻而来,嵌花的水绫软肩,遮去了些许寒冷。拢了拢软肩,回身,魅紫静静站在阴影里,不发一语。
轻启朱唇,“谢谢。”
见着光影里有人往这边走来,魅紫微一颔首,转身自阴影里走远了。
顾轻烟轻轻移动着脚,这个时代的女子鞋大多底薄,以求灵巧轻盈。低头看,脚步所及,那殷红淡淡晕染,开在脚下,一步一朵红莲。
竟如此妖娆。
视线里踏进一双男子的青靴,踩在了那些红莲之上,仿佛踩在她脚尖,更加深切的钻心。
退一步,那青靴便进一步,直至她后背抵上结实的廊柱,再无路可退。
廊下的灯影打在他脸上,半是明媚半是晦暗。
再近一步,顾轻烟死死低着头,只要微微仰头,便能触到他凉薄的下巴。
“烟儿……”低醇浑厚的嗓音窜进耳膜,她依旧低着头,双手笼在袖中,却已是淡定至极。
修长的手穿过她云缎般的长发,寻到她的下颌抬了起来,“烟儿……”仿佛迷梦般的低喃。
人就在手中,就在怀里,没有什么能脱离他的掌控,她的人,连同她的心。
“王爷,我该回去了。”顾轻烟平静的说着,双眸直视他锦带后的眼。
风扬起两人的衣角,静静缠绕。
那双淡色的唇缓缓压了下来,顾轻烟却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笑到眼角酸痛,胸腔酸痛,全身都酸痛。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她的心她自己都不懂,他懂了。他要用这种方式,困住她的全部,他要让她,连逃也无路。
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那辱触到了她唇边的笑意,随着那弧度,浅浅勾了起来,无限旖旎。
“王爷,我输了。”一败涂地。
一丝淡如烟雾的笑笼上他的脸,模糊了他的面容,那般遥远。
他缓缓直起身子,转身,“弥夏。”
弥夏无声飘了过来,垂头待命。
“送她回去吧。”阔袖随风,翩然远去。
弥夏看了眼默然不语的顾轻烟,她靠在廊柱上,脚下是蜿蜒的红色,衬着她的裙袂飘摇,如月,如烟。
还未等秦王的大婚来冲一冲城中的混乱与压抑,宫中又传出,皇长子,暴毙。
经御衣局的医官验明死因,是中了一种慢性奇毒,起初不易发觉,一旦发作无声无息仿佛就这么一闭眼,人就去了。
天子盛怒,皇长子所居的宫殿上下二十来人,皆成陪葬。这是杨天瀚所料不及的,虽非宠子,毕竟血脉相连,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皇子身上,其心可诛。
拥护大皇子一派的所有官员联名上书,跪在正殿门口呼声一致,皇长子一案,连家难脱嫌疑,有关人等须以枷持,再行审问。而拥护二皇子一派的属系官员,亦是长跪殿前,求正清白。
乍闻长子暴毙,原先靠在榻上休闲养神的杨天瀚,一口气堵在胸膛,欲发不能,急了,竟生生逼出血来,喷在那明黄的绫帐上,染成了绛色。
“是朕姑息,以致筑成大祸,断朕龙脉,她,她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不杀之难平朕心所恨!来人,废去连婉蓉贵妃头衔,赐,青鸠。”
噼啪!一道闪电迎风劈下,沉寂的盛京上空风起云涌,暴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