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一倒,原本的拥护者便纷纷倒戈,恨不得掘其祖坟以示清白,天威难测,保不准这灭顶之灾不会再次降临。
然而这种时候,杨天瀚却忽然御笔一挥,将林玉琛从少卿提上了少傅之位。
林家与连家原是表亲,应属九族之内,这番贬了又升,众官揣摩,却如何也猜不出皇上的用意。
那日下朝,众官议论纷纷:“林家女儿即将嫁入秦王府,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不是,也不好叫林玉琛屈居少卿之位。”
“这样大的手笔,不是明着打顾丞相耳光么?”
“此言差矣,皇上是怕顾家专权,抬了林玉琛的脸面,一来安抚人心,二来以此制衡,谁不知道顾连两家有宿怨。”
“看来皇上当日指婚,是有深意啊……”
“谁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明着赏,恐怕暗着防啊。”
“我等官小,以如今朝堂上的局面,诸位,难得糊涂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啊。”
“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
红墙高阁,佳人凭栏,白衣悠然,莹白的手上下翻飞,琴声便淙淙而来,幽幽悦耳。
顾轻烟嘴角噙笑,顾雅莲果然是弹得一手好琴的,不过,比起容华还是稍逊一筹。
当日在秦王府,惊为天人呐。
怔了怔,她去追查晋王,现下可是到了北疆内了?
淡如烟雾的眸子挑向北边,秦王没有去过北疆,她手中亦独独缺少北疆的详细资料,那里,是个大隐患。
轻敛眉,顾轻烟的外公就镇守在北边……
此次大婚,不知会否有幸见一见那边的亲戚。
杨天瀚此次以雷霆手段整了连家,却又优柔寡断的流放连幸,这是,纵虎归山呐。
连家如若当真不堪一击,他连幸,又岂敢密谋篡位,舍了个连婉蓉,这连幸必定是恨上了杨天瀚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是现下还不知他的后着是什么。
支着额头,闻秋应该已经与于焕会合了,她要为这次大婚,制造声势,然后名正言顺的将秦王送出京城。
一曲正终,划出一个长长的低音,余音绕梁。顾轻烟微笑鼓掌,“莲儿惠质兰心,方能弹奏出如此天籁。”
顾雅莲谦虚垂首,“二姐姐又笑话我。”
“倒不知这京中有何人能配得上我顾家莲儿,必非常人,须是万乘之尊……”
“二姐姐,你要再说,我可真的无地自容了。”
顾轻烟笑着收声,看向一旁捧着腮默默出神的顾薇兰,这小妮子自进了她这清烟楼起,便这般独坐一旁,黯然神伤。
顾轻烟知她少女心事,可也无力改变什么,连韶廷固然是个沙场奇才,然而此时还不宜救他出来,杨天瀚虽然优柔寡断,可他的心思不可谓不密。
囚住连韶廷,就等于扼住了连幸的半条命。
清月高悬,风声阵阵,替顾薇兰掖好被子,顾轻烟无奈笑笑,为防她知觉,每每用银针刺她睡穴。
轻叩窗棱,弥夏自外头翻身而进,朝床榻飘去一眼,“啧啧啧,王妃这一手果然炉火纯青……”
接收到顾轻烟似笑非笑的眼神,后面的话自动消音。
“让你查李信之,可有眉目了?”
“他在京中有一处秘密庄院,养了一帮人,偶尔抢个地盘,或是,劫个镖……”
顾轻烟盯着他,“没了?”
弥夏咳嗽一声,“还包括,暗杀。”
了然点头,“可清楚接触他们的渠道?”
“他们有专门的联络点,四大主街都有。”
“明儿派人去,雇他们干掉林玉琛。”
顾轻烟说得轻描淡写,弥夏瞪大眼,干掉林玉琛?她要干吗?由嫉妒生恨?
迎上她清亮的眼,那眸子坦坦荡荡地望过来,映着他的身影,“怎么了?有异议?”而又恍然道:“干掉的意思,按你们的话说,就是去刺杀。”
别过眼,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女子柔弱呢?
“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嗯,你就当我是因妒生恨好了。”
“可王爷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顾轻烟当下便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如,我们打个赌?”
眼皮一跳,“算了。”那自信这样明显,当她露出这种神情,便已经是成竹在胸了。他又不是傻的,明知她是对的还与她赌。递给她一本奏折,“王爷让我带来给你看看。”
顾轻烟含笑接过,那奏折上点了火漆,显然是加急,秦王将之拦截到她面前,莫非是与她有关?打开来看,上头刚劲有力的字迹很是陌生,口气不善,对于秦王的大婚颇为不满,视线下移,嘴角勾了起来,郑霖。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外公啊,不要让外孙女失望哦。
平野大将军加急了三次奏折,自千里之外的北疆,并非国防要事,只是不满自家外孙女没有经过他老人家的同意便要下嫁秦王。是的,他老人家用的是下嫁两字。
皇帝指婚,这不是谁都能享有的福气,何况,秦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拂了秦王的面子就等于是拂了皇帝的面子。他郑霖赁是胆大包天,敢与皇帝叫板。
当然,这些只是众官心里的话,谁人不知,郑霖虽然战功赫赫,但是脾性暴躁,谁都不放在眼里。莫说秦王要娶他外孙女,怕是皇帝要娶,也要他老人家点头。
是以先帝在时,令他镇守北疆,实际上是变相的束缚,他虽人缘不佳,但无人能否认他的军事手腕。北疆几十年的和风细雨,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杨天瀚将此事放到朝堂上来议,分明是不想正面与他计较,可这事,他不做主谁能做主?众口一辞: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妄议。
得罪小人诚不可怕,得罪老虎才可怕,它会一直追你到筋疲力尽。试问,有谁能从一头发怒的老虎嘴里毫发无伤的逃脱?
秦王呢?堂堂王爷的面子如此被踩在脚下,焉能不气。
可那青色身影从容立在殿下,面上波澜不兴。
“皇叔,你看呢?”杨天瀚问出了众官心里的话。
秦王踏出列,微揖,“圣旨已下,郑霖若是执意抗旨,本王也只好请皇上做主。”不咸不淡,就这么将问题又丢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