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仪的视线转移到了他捧着的玉上面,嫣红的嵌宝石珐琅护甲抚了上去,“洛公公的祖上必然富甲一方,这玉,是难得的羊脂美玉,价值连城,连我,也没有呢。”
洛三心中一抖,脸上扯出笑来,“倒是奴才眼拙,承蒙景昭仪厚爱,奴才便将它献给昭仪,放在奴才身上,也配不上它的价值,只要昭仪不嫌弃……”
说着将那玉佩往上送了送。
景昭仪往红儿扫了一眼,后者忙伸手接过了,嘴上却道:“公公祖上之物主子怎能接受?不如让主子替你保管一段时日,以免再有今日之失。”
洛三忙不迭地点头,“昭仪恩泽,奴才永不敢忘。”
景昭仪勾起唇角,再往那湖心望去一眼,柔柔甩袖,“回宫吧。”
直到那迤逦的身影远去了,洛三方啐了一口,站起身,总算将她打发走了,若是她一直等到皇上回来,那他的锦绣前程,怕是也到头了。
水声轻响,洛三回头,正见着那摇晃的风灯缓缓靠了岸,船上走下两人,洛三迎上去,“皇上。”
而后转眸,“王御医。”
王翌微颔首,“洛公公。”
洛三伸手去搀杨天瀚,大惊失色,“皇上可是受凉了?”
这手掌怎的如此炙烫?
王翌幽幽瞟了他一眼,再往后看,那船已离了岸,划开了。
洛三只觉握着的手掌猛地一紧,抓的他生疼,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手掌,似乎与往日不一样了。
偷偷抬眸,骇然瞠目,只见杨天瀚嘴角鲜血流淌,微闭着双目,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这这这这这,什么什么,怎么了?
慌忙抱扶住他软倒的身子跌坐在地,才要大声呼救,王翌指尖银光一闪,他便只能大张着嘴发不出声来。
接着,王翌再也不看他,只见指间银光阵阵,快速封了杨天瀚几处要穴。
怀中人紧皱着眉头似乎承受莫大的痛楚,攥紧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竟是痛到了极致。
片刻过后,他渐渐苏醒过来,喘着气,看了眼王翌,再看洛三惊疑不定的神色,微微一笑,“洛三……”
这声音?
王翌将他打横抱起,盯着洛三,眼神阴郁。
洛三看了看杨天瀚,再看了看王翌,将手比划着,“跟我来。”
顾轻烟睁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让她微微怔忡,这房间的格局似曾相识,只是更为简陋些。
青灰色的帐幔花团锦簇的棉被,竟是盖了两层,身下的床铺虽不是松软的,却也并不是硬硬的硌人。
微微使力撑起身子,便听得门扉轻响,接着帐幔被掀开,两双眸子对视,其中一双染上欣喜,“你醒了?”
顾轻烟点点头,沙哑的开口,“这是哪儿?”
“冷宫。”见她不解,又道:“这儿不会有人来,暂时安全。”
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里头是些汤品,氤氲着热气。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晚。”
一天一晚,那么,“外面,怎样了?”
看了她一眼,将汤递到她手中,欲言又止。
顾轻烟抬眸看他,心中了然,“我是秦烟,也是顾轻烟。”
洛三果然激动,“秦老大,原来真的是你,怎么你原来真是女的?”
顾轻烟捧着汤小口啜饮,听洛三滔滔不绝地道:“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有多凶险,王御医说要引开追兵,便自驾了马车冲出宫门而去,你昏迷不醒身子又虚,不宜奔波劳累,便将你带来了这儿,这儿几乎不会有人来,你便安心休养,外面现在可乱了,皇上大发雷霆,出动京畿卫全力追捕,说是,见着王御医,杀无赦……”
瞟了眼他略显迟缓的动作,道:“倒是连累了你。”
洛三身子一僵,扯了个笑脸,“我皮糙肉厚,打板子也是家常便饭,习惯了,宫里头药也好,这点伤不算什么。”
他还只是打了板子降了职,比起那几个砍了头的宫防侍卫,他实在要感激皇恩浩荡。
“外面是否下雪了?”
看他靴底化开的水渍,似乎雪还很厚。
洛三点头,“紧着下了一天一晚,这会儿似乎停了,这儿虽是冷宫,一应用具倒也齐全,只是没有炭火,会很冷。”
冷倒是不怕,只怕……
“想办法与长信姑姑取得联系,让她助我出宫,要快。”
“可是,”洛三蹙眉,“你如今这样,外面冰天雪地又有追兵,如何能出宫?”
“他不是笨蛋,待他回过味来,我便插翅也难逃了。”
届时封宫搜查,她能躲到哪儿去?出了宫,就还有一线希望。
“行云殿尚未解禁,旁人进不去,若是以前还好说,如今以我之势,怕是……”
顾轻烟捏紧了被角,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想办法让她知道。”
说着便掀被踩下床来,洛三着急,“你要去哪?我去找她便是,你往榻上好好躺着。”
顾轻烟摇头,拉开门的一瞬间,一望无际的银白微微眩目,闭上眼睛稳了稳神,抬脚便跨了出去,洛三捞着她单薄的衣袖扯了回来,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薄袄褪下罩上了她的肩头,“好歹能抵挡一阵。”
顾轻烟抬眼看他,他已转身,沿着宫道跑远了。
她如今内外皆虚,稍微一点寒风吹在身上便如刀刮一般,的确不宜出门。
低低喘口气,确认了方向,往宫门急行。
宽阔的宫道上有顶软轿缓缓前行,重色的红缎帘子微微摇曳,抬轿的宫人走的极慢,在积雪中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颠簸。
一直行至宫门处,轿子停下,红缎帘子深处走下一着紫色貂绒滚边大氅的妇人来,眉色恭婉的往外走。“夫人,夫人请留步。”
那妇人转身,诧异一笑,“长信?”
长信上前,微微蹲身,“夫人,娘娘听闻夫人进宫,嘱我在此等候。”
“倒不知婷妃娘娘有何吩咐?”
长信再次蹲身,“娘娘请夫人行云殿一聚。”
那妇人便随着长信往行云殿去了。
过不多时,长信又搀着那妇人自宫道上慢慢行来,至宫门处话别,那妇人朝长信微微颔首,转身递上行牌,而后慢慢迈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