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在轰轰烈烈的维新变法之中匆匆过去了,西山峰岭浓密的丛林被秋风染红,京郊大地上的谷子黄了,收获的季节到了。辛苦了一年的农夫佝偻着腰,托起谷穗掂掂分量,掐下几粒谷子放在嘴里嚼嚼,瘪瘪的。便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唉,老天不怜惜庄稼人,半年不见雨滴儿,哪来的好收成啊!回首当年,天子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有过多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年景?不要说遥远的康乾盛世,就是当今皇上登基以来的头二十年,大清国也还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京师二十里以内,地亩永不干旱,庄稼连年丰收,有民谣唱道:“光绪坐龙楼,五谷田丰收,四海民安乐,福如长水流。”自甲午战败,国家伤了元气,老天也雨露不施,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了。
京西官道上,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簇拥着天子銮驾,正朝着颐和园方向疾行。自从光绪十四年,皇帝十八岁大婚,皇太后“归政”之后,一年十二个月之中,她在紫禁城宁寿宫住两个月,在中南海住三个月,其余大半年时间,从立夏开始便到颐和园避暑,待十月初十过了她的生辰,才起驾回宫。然而,“归政”的皇太后并没有放弃大清国的权柄,皇帝每十天就要到颐和园请安,把国策政务一一奏禀皇太后,获准懿旨之后才可以执行。现在是农历七月末,公历已是9月中旬,这是光绪自颁布《明定国是诏》以来,第十一次赴颐和园请安。
立秋一个多月了,迎面吹来的秋风已有些凉意袭人。光绪皇帝坐在銮驾之中,尊贵的龙体随着轿夫那有节奏的颠簸而颤动,他双眉微蹙,深褐色的眸子蕴含着悒郁之色。维新变法已将近百日,这九十多天来,他经历了太多的艰辛。他的朝廷设置着那么多衙门,养着那么多官员,却大半是尸位素餐、坐享富贵的颟顸庸碌之辈,正如他曾经拥有庞大的舰队而国难当头之际却经不起一战,现在他开创的维新变法正需要群臣尽力辅佐,那些银样镴枪头哪一个用得上?枢臣誉老或者装聋作哑,袖手旁观,或者仇视新政,百般抵制。两江总督刘坤一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对皇帝谕令筹办之事无一字奏复,皇帝以电报催促,才借口“部文未到”,一电塞责。两广总督谭钟麟则连电报也不复,置若罔闻。皇帝怒责他们“因循玩懈”,“该督臣等皆受恩深重、久膺疆寄之人,泄沓如此,朕何复望?倘再借词宕延,定必予以惩处!”然而比起京官来,刘坤一、谭钟麟这两名外官还算好的,京官的胆子更大。礼部的满、汉尚书怀塔布和许应骙,当部下司员上书言事时,不仅拒绝代递,挟制阻挠,甚而至于许应骙恶人先告状,诬其“咆哮署堂”。别看许应骙在与英使窦纳乐谈判时纯属废物点心,阻挠新政倒成了一马当先的好汉。皇帝拍案大怒,谕令将怀塔布、许应骙连同礼部侍郎堃岫、徐会沣、溥颋、曾广汉一体罢免,终于吐了一口恶气!皇帝严辞谕令:此后各衙门司员上书言事,即由该各部堂官将原件封呈,毋庸拆看,“诚以是非得失,朕心自有权衡,无烦该堂官等鳃鳃过虑也!”
罢免礼部六堂官的惊人之举,震动了全国,士民争相上书,言路大开。都察院和各部衙门每天各有数十折进呈,某些奏折长达数十页。言路壅塞得太久了,民怨积压得太多了,士绅百姓有万语千言,要向皇帝诉说!中国历朝历代,对奏章的格式限制最严,若不慎有一笔之误,便获“欺君之罪”,而今那些下僚寒士,哪里懂得这些规矩?只顾随意写来,格式杂沓不一,更有山野农夫渔民,寄来二尺长条,称“皇上”不知抬头,遇避讳不知缺笔,皇帝也只是笑笑而已,并不动怒。外省有一腐儒,竟斗胆上书责难皇帝“变乱祖宗之法”,枢臣主张严惩,皇帝却说:“方开言路之时,不宜谴责,恐塞言路,亦容宽之。”皇帝每天闻鸡而起,日暮不息,成千上万份奏折尚不能尽览,由新任军机处四章京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代为披阅。年轻的皇帝思贤若渴,把焦灼的目光投向他的臣民,孜孜以求良谋善策,挽救危难中的国家。
在浩如烟海的奏折之中,有两份引起了他特别的注意。
一份来自顺天府举人易君恕。对大清天子来说,易君恕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他的奏折却讲的是国政大端。目睹那连篇俊逸挺秀的小楷,咀嚼那满怀悲愤、激荡肺腑的话语,皇帝被深深地触动了,今年夏天挥泪朱批《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香港是光绪皇帝的一块心病。当年道光爷“深以弃香港为耻”的遗诏至今言犹在耳,那么他呢?他这个不肖子孙比祖先走得更远,不但割让了比香港大得多的台湾,而且租让了旅大、胶州湾、威海卫、广州湾,还有广东新安县那片土地,也被英国以“展拓界址”为名划归了香港,租约一签就是九十九年,是租让期最久的一块租借地!九十九年是个多么漫长的期限,二十八岁的光绪皇帝穷其天年也不可能看到将国土收回的那一天,那么,当他告别人世之时,将给子孙后代留下怎样的遗诏呢?大清开国圣祖留下的是广阔的疆土和国家的尊严,而他留下的却是破碎的江山和民族的耻辱,仅仅“深以为耻”一句话能够洗刷他深重的罪孽吗?不,他死后也不得瞑目,将长久地被后世子孙和臣民怨恨、诅咒!剧烈的痛楚使皇帝震颤,仿佛躯体四肢被割裂,五脏六腑被撕碎!
皇帝反复将易君恕的奏折看了两遍,英国推迟接管新租借地的信息使他怦然心动,和上书的那个同龄人一样,年轻的皇帝心中升腾起一个强烈的愿望:借此时机,与英夷重开谈判,推翻屈辱的条约,收回新安县!他拈起朱笔,在奏折的上端批道:“着总理衙门照会英使……”
刚刚写了这几个字,手腕猛地一抖,又停住了。他突然想到,今年西历8月6日,中国公使罗丰禄已经在伦敦和英国首相兼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互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并且申明此《专条》已从7月1日生效,再也没有谈判的余地,要想推翻成约已经根本不可能了!英国政府和驻华公使窦纳乐是好惹的吗?如果中国就此再和英国交涉,只能被人家无情地嘲弄:你们早干吗呢?是啊,李鸿章、许应骙、张荫桓与窦纳乐谈判长达两个月之久,步步退让,何曾向英夷力争国权?满朝文武又何曾挺身而出、捍卫国土?你们都早干吗呢?!如果在签约之前皇帝能听到这个布衣书生易君恕的声音,也许还来得及……不,李鸿章背后有皇太后做主,早已抱定了以和戎求苟安的宗旨,连大清国的天子也没有回天之力,割让台湾和租让旅大、胶州湾、威海卫、广州湾的条约不都是皇帝朱批御准的吗?李鸿章酿成的苦酒逼迫着他喝下去,已经多少次了!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一腔怒火从心头升起!大清国的外交大权掌握在这种人手里,外侮接连不断,国家何谈自强、自立?自甲午丧师、乙未议和,皇帝已经对李鸿章忍耐了多年,现在忍无可忍了!他既然可以罢免礼部六名堂官,难道就不能罢免一个李鸿章吗?
屈辱、悲愤凝聚于笔端,皇帝把刚才所写的半句话勾去,重新写下御批:“着李鸿章毋庸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钦此!”
作出了这项决定,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这才像个皇帝了。
另一份奏折来自英国牧师林若翰。皇帝虽不曾见过此人,但对这个名字并不算陌生,曾经听到过关于这位“鬼子大人”的传闻,也曾经读过他的专著《甲午战纪》,印象之中留有相当的好感。皇帝痛恨列强对中国的巧取豪夺,却并非仇视所有的洋人。英、法、德、俄、日东西各强国都曾给中国带来灾难和耻辱,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列强何以能够强大?英国的“工业革命”、俄国的“大彼得变政”、日本的“明治维新”……这些成功的经验都值得中国借鉴,正如林若翰在这份奏折中所说:学问无论中西,以实用者为取。何况林若翰这个洋人又有特别之处,他既不是英国政府官员,又不是军事将领,只是一位以宗教为职业的牧师,一位对中国有着浓厚兴趣的学者,有道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若这位“洋和尚”念得好则听,念得不好,不听也就罢了。
林若翰的奏折,是由康有为作了精心修改,然后才代为递呈给皇帝的。尽管修改后的折子已经削弱了林若翰的某些锋芒,加进了康有为自己的主张,仍然涉及了太多的禁忌。光绪皇帝阅过之后,没有批复,仅仅“留中”,把其中有用的东西化为自己的主张,予以推行。他颁布了一系列诏令:开办学堂、报馆、译书局;京师设矿务铁路总局、农工商总局,沿江沿海开办商会、商务局,提倡实业,振兴商务,奖励新著作新发明;裁减绿营,实行征兵,筹造兵轮,兴建枪炮厂,以洋操、洋枪练兵,出洋采办军火,选派宗室王公和学生出国“游学”,令驻外使臣博考各国律例……这已经是尽最大努力在各行各业全面推广西法。
使他犹豫不能决断的,是林若翰关于聘用洋人的建议。皇帝认为,工、矿、企业聘用洋人技师是完全可以的,正可以“师夷之长技”,但洋人不可入朝做官。虽然大清国也有“客卿”,像总税务司赫德就是英国人,把持中国海关至今已经三十七年,今年正月英使窦纳乐又以“英国在华贸易既已超过他国”、“英商纳税几达外国所纳全数十分之八”为由,迫使中国继续聘用赫德为总税务司,欲罢不能。赫德之例不可循,如果搞得朝廷枢臣华洋参半,后患无穷,国将不国。因此,他悄悄地采用了林若翰建议的切实可行之处,却把其中的关键之笔抹掉了。至于在皇帝身旁可不可以设外国顾问,他打算看一看再说。现在,来华访问的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已到天津,这位卸任的东洋政治家此行的目的,据说一为考察中国的维新变法,二为自己寻求再显身手的机会,意欲改换门庭,投靠大清皇帝,建功立业。光绪皇帝不敢轻信,但准备见一见伊藤博文,听听他对维新变法的见解。还有那位执着上折的英国传教士林若翰,也不妨一见,或许他本人正是想谋求顾问之职?
林若翰奏折原稿中关于“尊奉皇太后如英国女王,而由皇上组内阁、开议会”的建议被康有为删除了。康有为认为:皇太后猜忌阴鸷,为万不可造就之物,即使用翰翁之策,也难保她安于虚位而不乱政。康有为把这一条改为设制度局、开懋勤殿以议制度,这实际上是西方议会在中国的一个变相尝试。皇帝采纳了这一建议,为此他特命军机章京谭嗣同从康熙、乾隆、咸丰三朝档案中查找有关开“懋勤殿”的先例,以作为说服皇太后的依据。如果能获得皇太后首肯,便可以“特开专司,妙选通才,商鸿业而定巨典”,中国就有了一个类似议会的参政议政机构,皇太后独擅专权的局面将大为改观了。但是,这一意在从皇太后手中夺权的举措,却又必须经皇太后批准,其难度可想而知。现在,皇帝正忍耐着几十里路的颠簸,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前往颐和园叩请懿旨,至于皇太后将会如何答复,则难以预测了……
浩浩荡荡的仪仗向西疾行,颐和园越来越近了,巍巍万寿山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颤颤悠悠的銮驾之中,光绪皇帝的那颗心悬在半空,慌慌地跳个不止。每次前来颐和园请安都是如此,越是靠近他的那位“皇额娘”,就越觉得自己不像个皇帝,天子威仪消失殆尽……
颐和园里的乐寿堂,南望昆明湖,北倚万寿山,东临德和大戏楼,西接彩画长廊,这是皇太后居住的地方。时令将近中秋,殿堂楼阁,廊榭亭台,金桂飘香。
乐寿堂的御座上,端坐着大清国当今圣母皇太后。她身穿明黄软缎夹袍,绣紫色牡丹,密缀明珠无数,以碧玉为纽;肩披领巾,绣“寿”字纹,嵌以明珠碧玉;一头黑发左右中分,梳成“两把头”,左戴玉蝴蝶,右簪鲜花,垂明珠八串,长及肩头,摇曳生辉,光彩夺目。皇太后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然而由于保养得当,却并不见老态,广额丰颐,明眸隆准,眉目如画,柔软的双手戴着玉钏和玉护指,从容抚膝,神态平和而安详。长期以来,民间盛传皇太后是个残暴不可理喻的老妇人,抱定这种成见者如果有机会得瞻皇太后的慈颜,一定会惊叹不已,不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便要怀疑那外界的谣传了。
此刻,御座前跪倒了一片老臣:罢了官的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和礼部侍郎堃岫、徐会沣、溥颋、曾广汉,被赶出总理衙门的李鸿章。还有一位官职不高也未被罢免的御史杨崇伊,也跟着凑热闹,他是李鸿章的儿女亲家。这些人跪在皇太后脚下,一个个神情沮丧,泪水涟涟,这个说:“请老佛爷给奴才做主!”那个说:“臣冤枉!”乐寿堂里哭声一片。这些人都是大清老臣,为什么却称呼不一?按大清规定,凡受皇家豢养者必须自称“奴才”,上自皇族世袭王公,下至太监,莫不如此,满员建树卓越者始可称“臣”,而汉员则必须称“臣”,非有大功封为侯爵才有资格称“奴才”,所以有“汉官盼称奴才,旗官盼称臣”之说。
“老佛爷!”怀塔布哭诉道,“变法先拿咱们叶赫那拉氏开刀,奴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怀塔布,你这话说得差点儿,”皇太后慢条斯理地说,“这大清天下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我的娘家人儿也得乖乖儿地守规矩!”
“皇太后,怀大人他没错,臣也没错!”许应骤说,“臣等从未阻挠皇上的新政……”
“这么说,是皇上冤枉你了?”皇太后微微一笑,“你拥护新政,真是皇上的好臣子,皇上倒是应该有赏啊!”
“哦,臣不是这个意思……”许应骙突然意识到这话拉了空,表白自己没有阻挠新政就等于拥护新政,犯了皇太后的忌讳,连忙改口说,“臣等循规蹈矩,奉公守法,是皇上坏了祖宗之法,如今连芝麻大的官儿、芥子儿小民,都可以上折奏本,成何体统?”
“许应骙,话可别这么说,”皇太后又说,阴阳怪气使人摸不着底,“芝麻大的官儿能办大事,皇上新提拔的那四位军机章京: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为皇上披阅奏章,草拟诏令,已然在行宰相之职了,你们可别不服气!”她微微眯着眼,望望跪着的这群人当中资格最老的李鸿章说,“李鸿章,你这位四朝元老,嘎噔给撤了,是不是也觉得挺委屈啊?”
“启奏皇太后,”李鸿章抬起头,鼓着松松的泪囊,仰望着皇太后,“臣不敢!臣何德何能?一辈子不过办了几件事,练兵也,海军也,洋务也,外交也,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如今臣老矣,甘愿辞位让贤,惟愿皇太后万寿无疆,教导皇上,治国安邦,臣沦为布衣也无所怨!”
“嗯,疾风知劲草,世乱见忠臣。”皇太后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这才点点头,说出几句心里话,“皇上撤了你的总理衙门大臣,可是他撤不了你的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摘不了你的三眼花翎,扒不了你的黄马褂,你还是你!皇上不让你干,你就先歇着吧,保养保养自个儿的身子!”
“谢皇太后隆恩眷顾!”李鸿章自然听得出其中深意,无限感激地伏地叩拜,稀疏的白须被涕泪打湿了。
他的亲家杨崇伊就跪在身后,得了皇太后这样的许诺还不解气:“皇太后!朝廷里已然乱得不成样子,您得做主!臣冒死恳请皇太后以国事为重,临朝训政!”
“恳请皇太后临朝训政!”前礼部六堂官立即附和。他们这才明白,各诉自个儿的委屈管不了多大用,杨崇伊说到了根本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皇太后回宫重新执政比什么都要紧。
这时,太监总管李连英匆匆从乐寿堂外走进来,“嚓,嚓”撸下马蹄袖,一哈腰,单膝下跪:“老佛爷,皇上来了!”
“啊?!”跪在地上的这一群革职的老臣顿时黄了脸!
“瞧你们,听说皇上来了,都吓得跟避猫鼠似的!”皇太后依然是那么平和而安详,“放心吧,皇上还没说要剪辫子、改国号呢,这天塌不了,跪安吧!”
“嗻!”这群老臣磕了头,忙不迭地退去了,害怕被皇上撞见,那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光绪皇帝站在乐寿堂前的那块名叫“青芝岫”的巨石前,等待着皇太后召见。那巨石本是明朝米万钟的心爱之物,从房山开采而得,雇用大批人夫、器械,从房山运至良乡,已经把资财耗尽,因此落下个“败家石”的俗称。皇帝倒背着手,抬头凝视着“败家石”,耳畔传来嘁嘁嚓嚓的说话声,虽然没有看见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皇上,”李连英笑眯眯地出来了,“老佛爷正等着您呢!”
光绪皇帝整整衣冠,俯首低眉走了进去,一步步接近了皇太后的御座,心跳得更厉害了。
“儿臣恭请皇额娘圣安,皇额娘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在御座前,机械地背诵着每次来到颐和园必说的话,声音微微颤抖。
皇太后没有回答,“母子”两人相对无言,乐寿堂鸦雀无声。
光绪皇帝定了定神,把要请示的事情说了一遍,强制着慌慌的心跳,等待皇太后定夺。她说“成”,此事就可行;她要是说“不成”,一切准备就算白费了。
“设制度局、开懋勤殿,这个主意好啊,”皇太后说话了,神态还是那么安详,语气还是那么平和,“把康有为、谭嗣同那些人都弄进来,天大的事儿,捏咕捏咕就定了,也省得你老是颠儿颠儿地往我这儿跑!”
“皇额娘,”光绪皇帝一听这话音儿,心里就凉了,赶紧说,“儿臣没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