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阁下!家父身为太平绅士,帮助政府维护治安是应尽的责任!”迟孟桓神色肃然地说,脸色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这是他当面向总督表示赤胆忠心的难得时机,当然不会错过,“当年查尔斯·义律爵士攻打广州的时候,家父曾经冒着枪林弹雨为皇家舰队运送给养,为捍卫大英帝国的利益,我们迟氏家族不惜付出一切!”
“啊,很好,”卜力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在巴哈马、纽芬兰和牙买加担任总督的时候,也曾经接触过一些对殖民地宗主国衷心拥护的当地居民,这正是大英帝国的威力和总督的尊严的最好体现,“你——很好!”他再次强调说,又问,“那么,请你谈一谈你所知道的新租借地的情况,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是,阁下!”迟孟桓说,“据我所知,那里的情况有些麻烦,当地的刁民并不理解划归英国管辖是他们的幸福,私下里准备对抗政府的接管,许多村庄筑起围墙,组织壮丁,进行武装操练……”
“我已经得到类似的情报,”卜力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过据立法局的两位华人议员分析,新安县历史上就有修筑围村的传统,像巡丁、更练、团练之类的农民武装也不是新近出现的,他们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抵御海盗。这些分析是有道理的,我也不大相信那些农民会对政府造成威胁,他们没有军事知识,也没有近代化的武器,大刀、长矛只不过像舞台上的道具,我来到香港已经领教了粤剧的武打,那种由锣鼓伴奏的舞蹈倒是很热闹,可是,和打仗完全是两回事!哈哈!”
说着,他鄙夷地笑了起来。
“不,阁下,”迟孟桓说,他为总督的过于乐观而感到遗憾,“他们不仅使用刀枪,而且正在发起募捐,购买新式武器。最近,香港上环的丝绸铺销路突然呈旺盛趋势,敝商行的绸缎庄也发现青色、黑色的绉纱供不应求,顾客大多是从新安县过来的客家妇女……”
“这和武器有什么关系?”卜力听得莫名其妙,“难道丝绸可以用来作战吗?”
“这里面有个秘密,阁下,”迟孟桓说,“据我手下的人了解,她们买回去是给男人做缠腰的带子,”他撩起自己的西服,在马甲上比划着说,“然后把短枪藏在里面……”
“他们有枪?”卜力问。
“是的,阁下。”迟孟桓说,“他们正在通过多种途径,从‘水客’手里收购枪支,有步枪,也有手枪,不过都不是新的,许多已经生锈了,他们请当地的铁匠和钟表匠进行修理……”
“嗯……”卜力的脸色阴沉起来,有些不安了,“看来,这些农民武装的确值得注意,如果真的是为了对抗政府,我们将不排除在接管新租借地的时候使用武力!”
“不过,”骆克沉吟道,“还是要尽量避免流血冲突,免得造成不利于我们的国际影响……”
“当然,如果把可能出现的反抗行动掐死在萌芽状态,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卜力说,“重要的是,要设法弄清楚是哪些人在带头闹事!”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迟先生提供的!”梅轩利说着,从警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卜力。
卜力接在手里,骆克也凑了过去,一起审看,见上面用英汉两种文字写着一串人名:
屏山:邓芳卿、邓朝仪;
厦村:邓菁士、邓仪石、邓植亭;
锦田:邓九如、邓伯雄;
大埔头:邓茂;
八乡:邓同、黎春、李邦;
泰亨:文湛全;
新田:文礼堂;
上水:廖云谷;
粉岭:彭少垣;
丙岗:侯翰阶;
青山:杜堂滔;
……
迟孟桓在一旁解释道:“这些人多半是新安五大家族的头面人物,广有田产,害怕政府接管之后剥夺土地的永久所有权,所以反抗最力。他们有钱有势,在乡民当中颇具号召力,不可轻视啊!”
“嗯,”骆克说,“这些人,我在调查的时候也有所耳闻。看来,要稳定新租借地的秩序,首先要控制这些首要分子,正如中国的兵书所说:‘擒贼擒王’!”
“阁下是要把他们都抓起来吗?”梅轩利跃跃欲试。
“不,”骆克摇摇手说,“征讨不如安抚!我想,如果以总督的名义向他们一一致函,宣示大英帝国的仁政,保证在新租借地接管之后,尊重地方习俗,保障土地权益,改善乡村环境,提高居民生活水平,并且邀请他们在未来的乡村委员会或者各行政区担任某种职务,这对他们将是有诱惑力的,还会再带头闹事吗?”
啊?!迟孟桓听得心里一沉:这是怎么回事?告密的还没有得着任何好处,被告的倒先被许了官职?前番和林若翰的较量已经失策,不料这回又是失策,自己真是冤枉透顶!既然如此,何必跟着梅轩利去建造什么警署?算了,算了,安心做自己的生意去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抢购新安县的地皮,大捞他一把!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敢出声,脸上邀功请赏的光彩已经黯淡了。
“这个办法倒不妨试一试,”卜力捋着小胡子,思索着说,他并不在意迟孟桓的脸色如何,对骆克交代道,“这封信由你来起草,言词要温和,态度要诚恳,以感化为目的,至于将来是不是真正授予他们什么职务,当然还要再看一看了。”
“我明白,阁下!”骆克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
迟孟桓似乎也听明白了,失衡的心理这才略略找回一点平衡。
秘书端着两份牛奶、面包走了进来,放在茶几上:“总督阁下,辅政司阁下,请用早餐!”
梅轩利突然意识到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总督接见迟孟桓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五分钟,于是一个立正,说:“总督阁下,我们告辞了!”
“好吧,”卜力握着他的手,说:“祝你顺利!”
“谢谢,再见,阁下!”梅轩利向他敬礼。
“再见!”卜力此刻心情不坏,顺便也和迟孟桓握了握手,“你——很好!以后有什么情况,希望随时报告,你对大英帝国的忠诚会得到报偿的!”
“是,阁下,衷心感谢阁下对我的信任!”迟孟桓沮丧的情绪一扫而光,刹那间像航船鼓起了风帆。
梅轩利和迟孟桓乘坐两顶轿子,后面跟着两名荷枪实弹的“红头阿三”和一些泥木工匠,向新租借地进发,太阳平西时分,才到达大埔墟西南角的泮涌。
迟孟桓号称熟悉新租借地,其实许多情况都是从老莫那里听来的,他本人过去只来过一次泮涌,是为了买聋耳陈的那块地皮。这次来到泮涌,自然是先找熟人,他带着梅轩利一行到了聋耳陈的家。
聋耳陈突然见到迟孟桓光临,身后还跟着身穿警服、人高马大的梅轩利和皮肤黝黑、肩挎长枪的“红头阿三”,不知是何用意,唬得魂飞魄散,朝迟孟桓作个揖,哆里哆嗦地说:“迟先生,我……我和你可是钱货两清了,这……”
“咳!”迟孟桓怕他当着梅轩利的面说出自己炒地皮的事,连忙凑近了,朝着他的耳朵喊道:“陈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来办公事的,看见没有?这位是香港政府的警察司梅轩利阁下!”
“啊?!”聋耳陈听说“警察司”驾到,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梅……梅大人,各位总爷,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啊……”
梅轩利和“红头阿三”见他这副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你不必这么紧张嘛,”梅轩利笑着说,“我又不是来抓你,而是请你帮助我们!”
他说的虽是当地方言,可惜聋耳陈却听不见,仍然需要“翻译”。
“警察司阁下对你说,”迟孟桓朝聋耳陈喊道,“政府不抓良民,政府要在运头角山上选个地方建造警署,请你帮个忙啦!”
“噢!”聋耳陈这才听得明白,三魂七魄从天外回到了身上。心想,迟先生早先所言不差,果然官府来乡下占地盖屋了,幸亏我抢早卖了那块地,要不然,还不白白地充公?迟先生真是自己人,什么事都想着我,现在又把警察司大老爷请到我家来,这可是我巴结不上的贵客哩!于是,喜滋滋爬起身来,请贵客进厅堂里上坐,把吓傻了的妻儿老小叫出来,泡茶敬烟,不亦乐乎。
迟孟桓一面喝着茶,一面和聋耳陈探讨:政府要建造的只是一座临时警棚,木架上苫芦席、葵叶就可以了,不必讲究,只求快。政府已经带来了工匠,但为了节省时间,免去往返运输的麻烦,建筑材料要在当地解决。还有,在警署建成之前,有关人员的食、宿问题,等等,也希望聋耳陈提供帮助。
这些事情并不复杂,但要向聋耳陈交代清楚,自然免不了一番大嚷大叫。
聋耳陈终于听得明明白白。此人虽然听力不济,头脑却是精细得很,肚子里装着算盘,涓滴小利也决不放过。于是,笑眯眯地答道:“这些都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有两条,得把话讲在前面……”
“你说吧!”梅轩利在一旁已经听得很不耐烦。
“这第一,”聋耳陈敛容说,“我只是一名平头百姓,承办官差,怕的是乡邻有所议论,所以,一定要请官府的总爷驻守在这里,为我壮胆……”
他说的“总爷”,指的是那两名“红头阿三”。聋耳陈弄不清警察和军人的区别,按照大清国的习惯,老百姓把吃粮当兵的一律尊称“总爷”,见了他们如避猫鼠似的。聋耳陈看看眼前的这两位“红头阿三”,脸黑得赛过张飞,气死李逵,他如何不怕?怕虽是怕,却又要借助于他们的威风吓唬别人,有他们在,犹如黑铁塔似的两尊门神,聋耳陈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承办官差了。
“当然,警察要驻守在这里,以后我还会派更多的警察来的。”梅轩利点点头,又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这第二……”聋耳陈说到这里,把手缩在袖筒里,朝迟孟桓伸过去,捏了捏,说,“先小人,后君子,你们无论如何得给这个数……”
“咳!”迟孟桓抽出了手,笑道,“政府还跟你算这些小钱?事成之后亏不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聋耳陈连声说,财神意外临门使他满心欢喜,于是吩咐家人杀鸡宰鹅,置备酒菜,自己带着贵客出了家门。
聋耳陈家就在运头角山脚下,出门就看见了。他们穿过一片抛荒的空地,沿着崎岖小径走上山去。那片荒地本来是聋耳陈的产业,去年卖给了迟孟桓,所以就荒在那里,如今已是分秧季节,也无人耕地。迟孟桓一边走着,一边暗想:去年买这块地是准备卖给政府修铁路,却没想到铁路还没动工,倒先在这里修起了警署,待政府正式接管了新租借地,这里的土地自然急于首先征用,看来自己押宝押对了,正好趁机要他一个天价!反正这块地皮已经过户到老莫的名下,无论怎么“炒”,也影响不了迟某的“前程”!
梅轩利随着聋耳陈走上运头角山。半山腰里,一片开阔的空地,绿草如茵,开满了早春的野花。此处紧临着屋舍连绵的大埔墟,依山面海,背后连峰叠嶂,山岭一层层远去,伸向西、北、南三面;左右两旁都是狭长的小山岗,相距不足一英里;放眼往西北望去,面前一片平畴,快要插秧了,稻田里水平如镜,由纵横交错的田垄分割成无数碎块;再往远处便是渔民聚居的元洲仔和一望无际的吐露港了。正是夕阳西照时分,斜晖把山冈、村舍、水田和远处的渔帆染得金黄,好一派海滨田园风光,宁静、幽美而壮观!
“警棚就建在这里了!”梅轩利非常满意地作了决定。他设想,在不久的将来,这片美丽的土地就正式划归大英帝国的版图,而在这里建起的第一座新建筑则是他本人治下的警署,新租借地的第一面英国国旗也将在这里升起,这是他终生难忘的荣耀!他突然记起迟孟桓和那位西班牙星相家不谋而合的预言——将来他要官居总督之位,此时此刻,更加觉得那并非妄言,也许,自己的官运就从这运头角山勃发,随着冉冉升起的米字旗,直上云霄!
当夜,梅轩利一行酒足饭饱,在聋耳陈家安歇。
次日一早,聋耳陈带领着两名“红头阿三”上了运头角山,指挥工匠们搬石伐树,动工修建警署。
丁丁的伐木声震动了宁静的田园,人们惶惶不安地走出家门,涌上了那个骚动的山丘……
此时,在横贯新安县境的乡间土路上,梅轩利和迟孟桓正乘坐着颤悠悠的轿子,向西进发,前往下一个目标屏山……
与吐露港东西相望的深圳湾畔,群山环绕着一片肥沃的元朗平原,湖塘星罗棋布,细小的溪流数不胜数,一律向北流去,汇入元朗河,尽纳于大海。在这片面积超过十平方公里的平原上,分布着一座座古老的村庄:元朗墟、厦村和屏山,聚居在此的邓氏子孙,血脉都来自锦田。早在十二世纪末叶,锦田邓氏传到第七代,分为元英、元禧、元祯、元亮、元和五大房,人丁兴旺,迁粤发祥地锦田已不敷居住,便酝酿着分居大迁徙,向四周发展,除第四房邓元亮的部分子孙留居锦田,其余各房都另觅福地,建屋立村。邓元亮之子邓万里,乃大宋皇封税院郡马邓惟汲的叔伯兄弟,那时从锦田迁居于屏山岭下,成为屏山邓氏的开山始祖。后代子孙繁衍,又分为上璋围、桥头围、灰沙围、坑头村、坑尾村、塘坊村、新村、洪屋村、新起村共三围六村,共祀一座邓氏宗祠。耸天矗立的七层宝塔聚星楼记载着悠悠岁月,源源不绝的坑头村前古井水哺育了绵绵子孙。
坑尾村的村口大道旁,一座庙堂式建筑,坐东南而朝西北,背靠屏山岭,面向深圳湾,雄伟壮观。它以花岗石为基,墙面青砖勾缝,朴素庄严;硬山式屋顶,覆以筒瓦,山墙、屋脊和檐板雕花彩绘,精湛华美;檐下,两扇黑漆大门,青铜兽头衔环门钹,门框以花岗石镶成,两旁悬挂一副红底黑字的木质楹联:“崇山毓秀,德泽流芳”;门楣上是一幅花岗石横额,阳文浮雕出四个大字:“觐廷书室”。室名“觐廷”,乃是为了纪念屏山邓氏二十一世祖邓朝聘,字勋猷,号觐廷,道光十七年丁酋科广州府乡试中试举人。邓氏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仅屏山就建有若虚书室、五桂书室、觐廷书室、述卿书室共四座书室,以觐廷书室规模最为宏阔,建筑最为精美,当年从佛山聘来能工巧匠,历时五载,始告完成。
这是一座九宫格式的四合院,门厅、正厅、左右厢房各三间,当中一方庭院,二进正厅便是祭祀祖先的“崇德堂”,“崇山毓秀,德泽流芳”以鹤顶格所嵌的正是这“崇”、“德”二字。正厅旁边辟有客厅和藏经阁,楼上又设更楼和客房,天井左右两边的厢房,则是邓氏子弟读书的课堂了。
此刻,课堂里传出琅琅书声。一位身穿长衫、蓄着花白胡须的老夫子正在带领着十几名学童一起吟诵: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吟诵过后,老夫子讲解道:“杜甫此诗,作于唐至德二年春天,当时正值安史之乱,长安沦陷,百姓离乱,花也溅泪,鸟也惊心,虽三月美景,却满目凄凉。历代名家咏春之作,不知凡几,而杜甫这首《春望》,最为动人,千年之后读来,仍然令人感慨不已!如今,朝廷把新安地方租与英夷……”
刚刚讲到这里,听得庭院里“咔咔”的脚步声,吸引得学童们转过头,齐齐地向外望去。老夫子便住了口,举目看时,见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一个虽是华人模样,却西装革履,也没有辫子,好似假洋鬼子;另一个则是正牌的鬼佬,碧眼黄须,警帽警服,高统皮靴踏得砖地“咔咔”响,腰间皮带上还挎着短枪。
来者便是梅轩利和迟孟桓。他们经过觐廷书室门前,见屋舍华美,猜想必是乡绅所居之地,或是族人议事之所,便停下轿子,推开虚掩着的大门,长驱而入。
乡村学童们多数不曾见过洋人,顿时哄乱起来,嘁嘁嚓嚓,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们,不必惊慌……”老夫子说着,走出课堂,迎着不速之客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嗨,”迟孟桓抬起手里的文明棍指着他说,“看见没有?这位长官是香港政府警察司阁下!”
“噢,”老夫子淡淡地应了一声,说,“此地是私家书室,无偷无盗,不知与警察司有何干系?”
梅轩利的脸色阴沉起来,堂堂的警察司从未受过这种冷遇!他皱起眉头,下巴朝迟孟桓指了指。
“你说什么?警察司和你没有干系?”迟孟桓把文明棍朝地上一顿,“你刚才的言论就危害治安!”
“这倒奇怪!”老夫子笑笑说,“杜工部为中国诗圣,他的诗篇流传千古,历朝天子也未曾有过微词,足下指责诗圣危害治安,莫不是要为安禄山、史思明翻案吧?那两个背叛大唐、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名声可不大好啊!”
“你这老头……”迟孟桓当然听得出指桑骂槐的弦外之音,急红了脸,却一时语塞,无以为应。
“不要跟他讲什么杜甫了,”梅轩利早已不耐烦,朝迟孟桓挥了挥手,自己直接问老先生,“我听见你刚才说‘朝廷把新安地方租与英夷’,这个‘夷’字,就是对大英帝国的侮辱!这种对抗政府的言论,已经危害了治安!”
老夫子吃了一惊,不料这个鬼佬倒比假洋鬼子还要厉害,猝不及防被他捉住了把柄,该如何对付才好?
梅轩利见他被击中要害,便冷冷一笑,右手按在腰间的短枪上。
“若问这个‘夷’字,”老夫子却说话了,“阁下既然能讲汉语,想必读过中国典籍,《孟子·离娄》篇曰:‘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舜和文王都是中国古时的圣贤,孟子难道会侮辱他们吗?‘东夷’、‘西夷’只不过是‘东方’、‘西方’之意,阁下多虑了。”
“啊……”梅轩利张口结舌。他这位半瓶醋的“中国通”并没有读过《孟子》,但也久闻那是中国的儒家经典之一,极具权威性,所以,虽然怀疑老夫子借此来搪塞他,自己却没有能力援引其他经典予以批驳,气焰便收敛了许多,喃喃地念叨着,“‘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嗯,老先生学识渊博,以古籍为‘夷’字正义,很好,很好!请问,你贵姓?”
“敝姓邓,”老夫子答道,“屏山人都是邓氏子孙。”
“噢,邓先生,”梅轩利客气地尊称道,“本警察司初次来到此地,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不敢当,”老夫子说,“敝人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上阁下的忙。”
“哎,邓先生就不要自谦了,”迟孟桓也随着梅轩利对老夫子前倨后恭,问道,“请告诉我们,村后那座山,就是屏山岭吗?”
“正是。二位打听此山,要做什么?”
“本警察司要在这里建造一座警署,”梅轩利说,“我看那座山的位置很合适。希望邓先生帮助我就地购买建筑材料,雇佣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