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孟桓暗暗叫苦!昨天晚上如果他及时报告梅轩利,该有多好!可惜,三姨太的一句话误了他的大事,今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等到他急急忙忙地赶到警察司,报告了全部情况,梅轩利又因为总督不在而有所顾虑。迟孟桓赌咒发誓,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保证他所提供的证据万无一失,才好不容易说服了梅轩利,同意先行拘捕易君恕,然后再报告总督。哪里想到,等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易君恕却已经不翼而飞了!难道易君恕会事先发觉被捕的征兆?或者有什么人向他走漏了消息?不,不可能,除了提供消息的老莫本人之外,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三姨太了,她怎么可能去通风报信?何况迟孟桓一直和她在一起!那么,造成失误的原因就只能归咎于迟孟桓自己和“阿三”昨晚的缠绵了,否则,难道还敢于埋怨警察司阁下吗?
“你很会辩解,林小姐,”梅轩利却并不相信易君恕真的不在,因为在警察拘捕某个嫌疑人犯时,“他不在”这句话是听得最多的,但是结果往往恰恰相反。所以,他冷冷地对倚阑说,“为了验证你所说的情况是否准确,我要亲自看一看!”
梅轩利说着,毫不客气地带着迟孟桓和那两名“红头阿三”向楼梯走去。
“要搜查吗?”倚阑连忙上前拦住他说,“不,阁下,你不能这样做!公民私人住宅受法律保护,不受侵犯!”
“长官……”阿宽也伸开两手去阻挡那两名“红头阿三”,“这是林牧师的家,你们不能这样!”
“警察司在执行公务时,有权搜査任何地方!”梅轩利冷笑道,“要搜查证吗?我有的是,随时可以开出一万张!”
他们根本不可能听从劝阻,冲破倚阑和阿宽组成的脆弱防线,拥上楼梯。
“小姐,这可怎么办?”阿惠慌着往楼上跑,“牧师不许别人动他的房间……”
“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倚阑一把拦着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说,“做你该做的事去,快去啊!”
阿惠霎时明白了小姐的用意,急忙退下楼梯,在混乱当中迅速地闪开了……
一群人拥上了二楼,梅轩利命令一名“红头阿兰”把守在楼梯口,防止人犯逃窜,自己带着迟孟桓和另一名印警,“咔咔咔”迈着大步,走到一个房间门口。
“把门打开!”梅轩利命令道。
“这是我dad的房间。”倚阑说,“也要搜査吗?”
“当然,”梅轩利答道,“我要搜查这座住宅所有的房间,请把钥匙交出来!”
“不,不!”阿宽死死地护住挂在腰间的那一串钥匙,“牧师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开他的房门!”
“我是惟一的例外!”梅轩利威严地说,“谁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我不能相信你的话,交出钥匙!不然,我就命令部下把门打碎,要知道,这是极其容易的!”
跟上楼来的那名“红头阿三”凶猛地上前抓住阿宽的手:“给我!”
“宽叔,把钥匙给他们,”倚阑无可奈何地说,“让他们搜査,反正我们也没有撒谎!”
阿宽迫不得已解下了腰间的钥匙,“红头阿三”接过来,把那一串稀里哗啦的钥匙试了又试,终于打开了林若翰的房门。
这是一个非常洁净的房间,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床单,朴素无华,老牧师除了生活必需的简单用具之外,没有任何奢侈品。迎门的墙上镶着一副十字架,是用黑红色的紫檀木制作的,朴素而庄严,并不像现时的人们那样竞相以金银珠宝去装饰圣物,反而使它失去了应有的神圣感。十字架下面是林若翰的书桌,一尘不染的桌面摆着精装本的《新旧约全书》,经过千万遍的翻读,已经很旧了。桌面除了几张白纸、墨水和一支鹅管笔,再没有其他东西,林若翰的皮包在他赴广州时带走了。
梅轩利很为失望。他伸手拉拉书桌的抽屉,没有拉开,抽屉是锁着的。
“把抽屉打开!”他命令道。
“我们没有抽屉的钥匙。”倚阑说。
“真的没有吗?”梅轩利问。
“长官,真的没有,”阿宽说,“牧师抽屉的钥匙他自己随身携带,没有备用的……”
梅轩利便不再问,朝“红头阿三”挥了挥手,粗壮的印警举起枪托,只一下,就把锁砸掉了。梅轩利“哗”地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稿纸,吸引了梅轩利的注意。他拿起来仔细察看,是中英谈判自始至终的记录,包括最后签订的《合同》的抄件。
“嗯,这是政府的机密!”梅轩利立即警觉起来,“为什么放在他的家里?”
“请你去问总督,”倚阑冷冷地说,“是总督命令我dad参加这项工作的!”
“把这些统统拿走!”梅轩利命令道。
“红头阿三”应声上前,把这些记录都收了起来。
“你们要对这一行为负责!”倚阑愤然说,“我dad会向法院控告你们!”
“随便吧,小姐!”梅轩利根本不为所动,率领着迟孟桓和“红头阿三”走了出去,来到另一个房间门前。
“这是我的房间。”倚阑说。
“我说过,搜查所有的房间,没有例外!”梅轩利说,“把它打开!”
房门被打开了,迟孟桓第一个冲进去,贪婪地浏览着隐藏在描花屏风后面的少女天地,那老式镂花的铜床上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白色暗花床罩,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摆满化妆品的梳妆台,那记录着倚阑的成长岁月的大大小小的照片,那小巧而又充实的书桌,摆着她最近所读的书和练习汉字的仿纸。迟孟桓和“红头阿三”疯狂地翻弄着,洁净的房间顿时变得一片狼藉……
倚阑的眼泪“唰”地涌出来,她生平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景,一个少女的闺房被如此野蛮地践踏!
“阁下请看,”迟孟桓如获至宝地拿着几张写着毛笔字的纸,递给梅轩利,“这不像初学汉字的林小姐手笔,肯定是易君恕写的,和那张揭帖上的字体完全吻合!”
“嗯,好极了!”梅轩利高兴地叫起来。如果说,他对于这次由于立功心切、未经请示总督而采取的贸然行动原来多少有些担心,那么,现在连这一点担心也已经不存在了,从字迹上看,易君恕就是《抗英保土歌》的书写者,这已经毫无疑义!他以胜利者的目光扫射着倚阑,“林小姐,你现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
“中国人写字都是临摹那么几本颜、柳、欧字帖,他们的字体有无数的人在写,这能算什么证据?”倚阑答道。易先生教给她的那些知识,竟然用在这里了,也实在令人悲哀。
“你不要试图再蒙骗我,”梅轩利笑道,“我也是学过毛笔字的,我知道,一万个人临摹《兰亭序》,可以写出一万种面貌!何况笔迹学对于全世界的警察来说都是一个通用的法宝,我们的老前辈福尔摩斯就已经运用得驾轻就熟了!告诉我,易君恕在哪里?”
“我不知道!”
“他的房间在哪里?”
“就在我的隔壁。既然钥匙在你们手里,那就随便吧,易先生那里不会为你提供什么证据!”
“继续搜査!”梅轩利指挥着迟孟桓和“红头阿三”拿走了倚阑房间里所有被认为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然后一起转移到了易君恕的房间门外。
倚阑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警察,心里在流血!十五年前,英国警察开枪打死了她的父亲,如今,英国警察闯进了她的家,来搜捕她最亲近的人!与十五年前不同的是,此刻虽有宽叔紧紧地陪伴着她,但宽叔却并没有力量帮助她摆脱厄运;而十五年来竭尽全力保护她的dad,又不在身边!倚阑只有默默地祷告基督:主啊,我遵从dad的教导所信奉的主!如果你真的存在,如果你真的热爱普天之下善良、无辜的人,就请你保佑我的易先生,让他千万别回来,别回来!不要管我,走得越远越好……
“红头阿三”抖落着钥匙,打开了易君恕的房门,迟孟桓迫不及待地要冲进去,却突然又警觉地闪在一旁:“当心,他可能有武器!”
梅轩利“嗖”地拔出腰间的手枪,一脚踢开了房门,厉声叫道:“不许动,我是警察!”
房门“呀”的一声弹向墙壁,西照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把房间照得通明,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见人影。
“真可惜,让他逃跑了!”迟孟桓看看空无人迹的房间,感到非常遗憾,如若不然,他将在卜力总督面前立下怎样的一个大功啊!“阁下,”他急切地对梅轩利说,“我们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应该赶快去追捕逃犯!”
梅轩利踏进房门的腿又退了回来,向迟孟桓和“红头阿三”命令道:“继续搜索楼下的所有房间,包括佣人房、厨房、地下室也不要放过!”
“是!”迟孟桓和“红头阿三”应了一声,立即向楼下跑去。
“嗯?”梅轩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易君恕的房间。
这里,一个寄人篱下的天涯孤旅的单人房间,除了一床被褥,柜子里几件换洗的衣服,书桌上堆得满满的图书和文房四宝之外,别无长物。
梅轩利饶有兴致地走向书桌,他想知道这个“举人身份,北方口音,二十七八岁,面目很清秀”的中国人读些什么书,写些什么文章,不仅仅是为了搜索更多的证据,更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因为他实在不可理解:这个正在被大清国朝廷通缉的人,却又狂热地鼓吹“保我河山保我权”;如果说他热爱自己的国家,而那个国家的朝廷早已宣布了他“谋反”的罪名;如果说他是中国的叛徒,他却又在为保卫中国的每一寸领土呐喊呼号;他到底算个什么人?是什么理想和信念促使他这样做呢?他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金钱、荣誉、官职、爵位,这一切都不可能得到,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简直是莫名其妙!
书桌上的铜墨盒敞开着,上面支着一支毛笔,旁边铺着一张八行信笺。窗外的一阵风吹来,把那张纸吹落在地上。倚阑突然心中一动,飞快地奔过去,要把它抢在手里!可是,已经晚了,梅轩利的目光已经盯住这张纸,大皮靴“咔”的一声,踏在了上面。他弯腰把这张纸捡起来,见上面只有半行字,依旧是那秀俊挺拔的字体,曾经下过一番功夫学习汉文的梅轩利自然轻易地就读出了:
今晨卜力、骆克与林一起赴穗……
听到梅轩利读出这十一个字,倚阑的心里遭受了致命的一击!糟了,这是易先生今天上午刚刚写的,由于走得匆忙而忘记在书桌上了,啊,谁能料到它会落到梅轩利的手里?现在想要再抢回来、销毁它,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梅轩利看着这半行字,心中着实地吃了一惊:这是今天香港的头号绝密新闻,连本地的报馆都不可能知晓,而易君恕却已经写在纸上了!这是一封信?还是一篇新闻的标题?他是要投寄到哪里去?为什么刚刚写了这么一句话就中止了?他拿起桌上的毛笔看了看,笔锋上的残墨还是濡湿的——显然,房间的主人是在书写过程中临时离开了房间,他并没有走远!
这一新的发现使梅轩利兴奋异常,可以预见,易君恕已经落入了他的掌心,插翅难飞了!三个月前,他就已经向总督报告了大清国逃犯易君恕潜藏在香港的消息,而遗憾的是总督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而听从了骆克的主张,不但没有触动易君恕这个危险分子,反而起用了包庇逃犯的林若翰,这使梅轩利极其不满,也伤害了举报者迟孟桓对大英帝国的一片忠心;现在,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与林若翰有着私人友谊的骆克错了,他梅轩利是正确的!将来辅政司的位子由谁来坐更合适?由总督去评判吧,让事实去证明吧!也许,他梅轩利的飞黄腾达还要超过骆克,直逼总督之位,正如迟孟桓和那位西班牙星相家不约而同作出的预言那样……
梅轩利大踏步迈下楼梯,迟孟桓和那两名“红头阿三”正在把从各个角落搜出的査抄物品集中在客厅里。见到梅轩利走下楼来,迟孟桓连忙走上去说:“报告阁下,所有的房间都搜査过了,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
“知道了!”梅轩利向他挥挥手,走到客厅的“德律风”前,用力地摇动摇把,对着话筒说:“接警察司!”随即,线路接通了,他威严地发布命令道:“我是梅轩利!我现在命令:立即通知所有的警署,严密搜索一个名叫‘易君恕’的华人逃犯!”
楼梯上,和阿宽互相搀扶着的倚阑心碎了!她不知道,阿惠有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呢?
威灵顿街兼味楼居于闹市之中,门前高挂着“兼味楼中西酒菜海鲜炒卖包办筵席”的招牌,所经营的项目几乎无所不包,其实只不过是一家中低档的酒楼,顾客点菜可高可低,丰俭由人,名贵的龙虾、石斑吃得到,一般家常炒粉、炒面、炒饭也有得卖,所以招牌上写有“海鲜炒卖”四字;而居住环境拥挤的人家,遇有红白喜事,屋里只能摆得下两三桌酒席,若是请大酒楼去办这样寒伧的堂会,必然被婉言谢绝,兼做“炒卖”生意的兼味楼则来者不拒,愿意送货上门,“包办筵席”指的就是这层意思。邓伯雄选在这里和易君恕见面,目的自然完全不在吃喝,而是因为这种一般市民常来的酒楼,很少有官方人士光顾,秘密约会不显山不露水;再则,从这里往东距林若翰在花园道的半山别墅不远,往北横穿过皇后大道、德辅道和干诺道就是海边,是一个易于隐蔽而又便于撤退的中间地带。
楼上,标着“寒梅”二字的雅座单间里,传出卖艺女咿咿呀呀的浅吟低唱和食客吆五喝六的喧嚷,而隔壁的“幽兰”单间却只有两个神色严峻的男人在低声交谈,面前摆着几碟寻常菜肴和一瓮米酒。
“最近,厦村运来了一尊佛山造六千斤大炮,就是当年林大人打鬼子的那种,虽然样式老了一些,但试了试,还可以用,”邓伯雄说,“另外还有几批枪支,很快也可以到手!深圳、东莞的民间社团可以过来一两千人支援我们,我看,足以对付香港的英军!”
“仗恐怕是非打不可了,”易君恕说,“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真不忍心再留在这里……”
“不,君恕兄,”邓伯雄说,“你几次送来的情报都非常重要!我们另外还通过在辅政司署做佣工的李四姑弄来一些情报,但她那边风险太大了,不如你这条渠道通畅!至少你目前不必离开香港,要想办法把卜力这次和谭钟麟见面的结果弄到手,以便我们见机行事……”
“嗯,”易君恕沉吟道,“等他们回来看看情况,如果……”
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龙仔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姐仔!
“阿惠?”易君恕骤然一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先……先生,”阿惠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梅轩利……到家里来抓你了!”
“啊?!”易君恕的心脏倏地悬起在半空,“他……有什么证据吗?”
“有……”阿惠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说,“迟孟桓拿来一张什么歌,说是你写的……”
“明白了!”邓伯雄倏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易君恕手腕,“此地不可停留,跟我走!”
“不,我不能这样走,”易君恕急切地说,“倚阑小姐怎么办?我不能害了她,要走,也要把她接出来一起走!”
“先生,先生啊!”阿惠几乎要哭出来,“那个家你再也不能回去了,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来!家里你不要管,有牧师在,他们不会把小姐怎么样的,我求求你,快走吧!”
易君恕愣在了那里。走?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上午离开倚阑的时候,她是那么依恋,自己还答应了她,一定回来,很快就回来,难道就这样自食其言,不告而辞吗?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做这种事?何况,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和她见面?也许……也许这已是今生今世的最后永诀!不,倚阑,倚阑,我们怎么能这样分别?
“君恕兄,为了抗英大事,你必须珍惜自己,不要儿女情长了,快走!”邓伯雄横眉竖目,几乎是在命令他。
易君恕浑身一震,眼望着阿惠说:“阿惠,请你转告小姐,我对不起她……”
“快,要不就来不及了!”邓伯雄拉住他往外就走,匆忙中从身上掏出一把银元,“啪”地放在饭桌上,“阿惠,你留在这里,替我付账!”
半个小时之后,当维多利亚港沿岸布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逐一检査在码头上待渡的乘客时,一艘载着大量药品和双重逃犯的轻便木船已经冲出汲水门,驶进零丁洋,涨满的风帆急驶而去……
当夜十点整,英舰“荣誉号”返抵添马舰海军码头。
两列荷枪实弹的海军和警察在迎候总督的归来,警察司梅轩利和迟孟桓站在他们的前面。
军舰靠岸停稳了,水兵们铺好了跳板,没等总督一行走出船舱,梅轩利和迟孟桓已经大步跨过跳板,登上舰艇。
首长舱口,昂然步出了胜利而归的卜力、骆克和林若翰,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在亲切交谈,卜力满面笑容地对林若翰说:“林牧师,关于对你的太平绅士头衔的任命,我已经决定在……”
林若翰的心脏在激动地狂跳,总督的这个决定,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卜力的那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快步迎上来的梅轩利和迟孟桓打断了……
“报告总督阁下,辅政司阁下!”梅轩利“唰”的一个敬礼,迟孟桓也跟在他的后面响亮地喊着。
“啊,晚上好,梅上尉!”卜力微笑着向梅轩利招招手,虽然没有提到迟孟桓,眼神的余光倒也慷慨地向他瞥了一瞥,这就足以让迟孟桓激动不已了,因为他毕竟是第一次踏上本港最高首脑乘坐的军舰。
跟在卜力和骆克后面的林若翰一眼看见迟孟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奇怪,他怎么突然获得了这样的殊荣?
“阁下,”梅轩利刻不容缓地报告说,“我今天已经查明,书写《抗英保土歌》的罪犯就是藏匿在香港数月之久的中国通缉犯易君恕!”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炸弹从天而降,使得凯旋的三位“英雄”极其震惊!
“上帝啊!”林若翰的头脑“轰”的一声,颓然昏倒在甲板上,不省人事!
卜力的脸色变得铁青,鄙夷地往倒在地上的林若翰瞥了一眼,这位太平绅士的候选人,家里倒窝藏了一名抗英分子,幸亏还没有对他作出正式任命!
“骆克先生,”他冷冷地说,“这就是你所信任的朋友!”
“阁下,对不起,我为自己的失职感到痛心!”骆克一脸沮丧,惶然地问梅轩利,“上尉,犯罪嫌疑人抓到了吗?”
“哦,没有,”梅轩利只好如实说,“不过,我已经下令封锁香港岛,料想他无法逃脱!”
“谢谢你,”骆克言不由衷地说,八字眉下的那双眯缝眼翻了翻,“不过,如果他已经逃出了香港岛呢?总督阁下,我建议同时在九龙和新租借地全面搜捕!”
辅政司和警察司都在顽强地表现自己,渴望在总督心目中的天平上增加自己的重量。
卜力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右手,慢慢地捋着小胡子,在它的梢部绕出一个蝎子尾巴似的尖角,这标志着总督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在新租借地不知道有多少抗英分子,要用多少警察去搜捕?”总督的声音很低沉,却比所有的人说的话都有分量。他的小胡子已经完美地翘起,便放下右手,突然指着梅轩利说,“目前,最为迫切的是接管新租借地!把搜捕逃犯的事交给部下去做,你立即给我到大埔去,以最快的速度把警棚建好!”
“是,阁下!”梅轩利“咔”地双足并拢,庄严地举起右手。
维多利亚港上空,夜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