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到过非洲的人,往往想当然地以为非洲到处都是沙漠,其实不然。比如几内亚,它的全境大部分地区为山地,沿海为平原,境内河流纵横,西非的三条主要河流——尼日尔河、塞内加尔河和冈比亚河均发源于此,所以几内亚的富塔贾隆髙原有“西非水塔”之誉;河流多瀑布、激流,水力资源丰富。
几内亚共和国位于非洲大陆西侧,西濒大西洋,北部、东部和南部分别与几内亚比绍、塞内加尔、马里、科特迪瓦、利比里亚、塞拉利昂接壤,国土面积36125万平方公里,人口110万,首都科纳克里。
几内亚矿产资源丰富,是非洲最大的铝矾土生产国,钻石储量为2500万至3000万克拉;森林面积为1万平方公里,盛产红木、黑檀、花梨等珍贵木材;是著名的“金丝雀香蕉”产地,被称为“香蕉之乡”;此外,还有像“新娘的面纱”瀑布那样驰名的旅游胜地。然而,对于本书的作者和读者来说,兴趣最浓的是它的渔业。为此,我采访了曾在中水驻几内亚代表处工作过七年的曹恒真。
霍达:小曹同志,你是哪一年到几内亚去的?
曹恒真:1993年4月。我是1988年从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法语系毕业的,1993年初调人中水,紧接着就去了几内亚。先干了三年翻译,后来做副代表,2000年5月回国。
霍达:我记得,中水驻几内亚代表处就是在1993年成立的,那么,你是开创者之一了。
曹恒真:我只是去得比较早的工作人员,称不上“开创者”。我这样说,有两层意思:第一,那时候我只是一名翻译,不在领导岗位上;第二,几内亚项目的开创,并不是1993年。说起来比这还要早得多。早在1984年,当时中水还没有成立,农业部就曾经派出中国海洋渔业考察组,赴几内亚进行了为期三周的考察活动,和几内亚渔业总局局长、副局长做了接触,双方一致同意在工业捕鱼方面以合资经营方式建立联合公司,发展渔业合作。但是由于几内亚新政府实行新的开放政策,许多具体规定尚在研究修订,还难以达成具体协议,仅协商签订了一份《会谈纪要》,那可以说是中国远洋渔业涉足几内亚的最早记录。吕总参加了那次考察,他相中了那块地方,虽然几内亚渔场不大,但资源很好,盛产软体鱼和虾,硬体鱼有黄鱼、带鱼、胡子鱼。后来中水成立,远洋渔业船队到达西非,几内亚的位置就更加显得重要——此处是西非水路交通要冲,我们的渔船南北必经之地,如果不建立关系,很不方便。大约在1988年,吕总派了几艘船试捕,由于我们的经验不足,而且当地渔业政策又过于苛刻,经常被以种种理由“罚款”,鱼货上岸也常常“不合格”,搞得入不敷出,处境艰难,不得已而撤了。但吕总并没有真正放弃,几内亚项目上不去,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1992年,我们在塞内加尔的十几艘船要修理,如果到佛得角去修,路程太远,一个往返差不多要两周时间。当时,中水驻塞内加尔代表处的代表是汤坤铭,他听说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港有海上浮动的船坞,就通过外轮代理公司找塞内加尔驻几内亚的大使,又通过大使找到了几内亚的海军参谋长,跟他说,中水想在他们那儿修船,实际是借用他们的海上浮船坞,我们自己修,他们只需刷一道白漆而已。我们付出一笔费用,每艘船大约5000至6000美元。他们答应了,修船的事情很快就办妥了,二十个小时解决问题。
由此,又勾起了吕总的那块心病,下决心再次进入几内亚,干脆就请那位海军参谋长做代理,为我们物色合作对象。派梁秉法和白光、季星辉去谈判,对方姓邦古拉,是总统的本家、亲信。他有个表弟是水产总局局长,也姓邦古拉。
由他们的舅舅,已退休的卡巴先生出面注册公司,再加上一个摩洛哥人阿普杜,一共五个人,就在阿普杜家挂牌儿’叫“邦几纳渔业公司”,通过代理公司买捕鱼船。1993年1月,我们进了八艘船:“闽渔”701、702;“之江”1、2、3、4号;“中水”9203、9204.每艘船的捕鱼证,加上聘用当地观察员,共10万美元。
1993年下半年,“烟渔”629、630、631、632这四艘船也进了几内亚。他们于5月5日从湛江出发,7月到几内亚。
中水驻几内亚代表处正式成立的时间是1992年年底,首任代表梁秉法,副代表兼海上生产总指挥谭道聚。实际上,梁秉法是1993年4月到任,谭道聚7月到任。
我是1993年4月28日和老梁一起到几内亚的。
霍达:初来乍到,感受如何?
曹恒真:那天,白光和季老师到机场去接我们。一下飞机,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又热又燥,让人受不了。几内亚沿海为热带雨林气候,终年高温,年平均气温在24摄氏度到32摄氏度之间。5月至10月为雨季,降水量丰沛。刚刚下过雨,马路上都是黄泥汤。以前也听说过非洲贫穷落后,气候恶劣,生活艰苦,但没想到竟然能穷到这个地步,连一个国家的首都都是这个样子,那它的“乡下”就更无法想象了。我当时难受得想哭,想买张机票,回去算了!
霍达:但是你没回来,咬着牙挺住了,在那儿坚持了下来。
曹恒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可能去改变环境,只能努力去适应环境。我在学校时就入了党,身为一名共产党员,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嘛。4月底刚到,5月底我就病了。
霍达:什么病?
曹恒真:疟疾。几内亚四季如夏,蚊子又多又大,还传播多种疾病,最常见的就是疟疾,得了病高烧不退,浑身发冷,难受极了。修船组的一位司机送我到咱们国家的援几医疗队去看病,打了几针,慢慢也就好了。这是黑非洲和几内亚给我的见面礼。当时的心情坏透了,离家万里,满目凄凉。但是走也走不了,只好坚持下来。先去的同志告诉我,到这儿总得病一场,就像一棵树苗儿,刚刚移栽到新地方,不能适应那儿的水土,要蔫一阵子。落了叶,再长出新叶,就生根成活了。
霍达:那里的生活条件怎么样?
曹恒真:跟国内当然是没法儿比。蔬菜就是土豆、葱头、胡萝卜这几样,叶子菜很少吃到。到了后期,有了大白菜、黄瓜,是我们的援几专家教他们种的。但是和国内的味道不一样,可能和水土有关系,吃什么都不香,只能填饱肚子。
那里没有文化生活,十分闭塞,直到1994年以后才有卫星电视,可以收看法国的新闻,不然,简直与世隔绝了。
霍达:那时候,你结婚了吗?
曹恒真:没有。我是1995年回国休假的时候和祝华认识的,结婚是一年之后的事儿。她在外交人员服务局工作,英语翻译。恋爱期间,我每个星期给她寄一封情书。当地邮局有我们代表处的一个信箱,每天开信箱都是我去,等信的那种心情,真是迫切呀!船员们的信也由代表处设法带到海上,“家书抵万金”,可以说是他们惟一的精神食粮了。
霍达:你跟着渔船出海吗?
曹恒真:我是法语翻译,工作岗位是在代表处,是领导的“嘴”,凡是外交方面的事儿,都少不了我。如果在海上发生了渔业纠纷,比如我们的渔船被抓,我就得去处理,领导交代的原则是,尽量不回港,争取在海上解决,以免耽误生产。
1993年10月的一个星期一,早上7点钟打开单边带,就听海上说,船遇到了麻烦。当兵的是从北方一个港口来的,要把我们的人和船带到北方去。要是到了那儿,我们人生地不熟,怎么办?老梁听完,叫上我,拔腿就走,去了海军参谋长家。这位参谋长是我们进人几内亚的牵线人,“出外靠朋友”嘛,我们有了难处,首先想到的是找他。参谋长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儿去办。我们只好回去等他的消息。
下午,我们得到通知,随着他们的一位海军上尉,坐小炮艇出发,炮艇的油费需要我们出,还得给炮艇的船员买吃的。我们国内的同志,可能对这样的细节不能理解,一个国家堂堂的海军,怎么连这点儿油费都出不起?给船员买点儿吃的又值几个小钱儿?还要向外国人开口,也真好意思!这就是人家的洲情、国情,在非洲,这样滑稽的事儿多了。我们买了些吃的带上,3点多钟,坐上他们的炮艇,出发了。那是我第一次上船,他们的炮艇又开得很快,我晕船晕得厉害。炮艇跑到半夜,才到了我们的船被扣的地方。那里在禁渔区之外,我们的船没有违反任何法规。但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有理也无处讲,还得赔着笑脸,递上香烟,稳住局面。带我们去的那位上尉告诉他们:参谋长有令,不要把中国渔船带回北方港,先回科纳克里港。参谋长的话,他们不敢不听,扣了我们的海图,说回去再谈。
第二天晚上,我们回到科纳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