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川市到泗安县城,然后转到汇铭,山路十八弯,时候尚早,车上四人不急着赶路,加上张扬开车又出奇地稳,因此一路走了将近三个小时,赶到苏枫家时,天色已是灰蒙蒙一片。
苏家一共四口,苏枫与苏映风李彦已经见过了,另外就是苏枫的父母,苏坤与柳如惠,李彦也都认得,投其所好地说话,自是信手拈来,让苏枫听着都为之汗颜。
寒暄片刻,柳如惠就将饭菜摆好了,李彦在众长辈面前难得矜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恭敬不如从命地留了下来。
众人坐定,尚未开席,又听见有笑声从外面传来:“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
“是大哥!”苏坤笑道,人已起身迎了出去。
李彦也不好坐着,站起刚转身,就见门口走进一个矮个子,脸大如盆,肤黑如炭,大腹便便,由于两腿罗圈得厉害,看起来步履蹒跚,李彦小时候只见过他一次,但记得十分清楚——这么有个性身形相貌的人想让人忘记都难啊,这人便是苏坤口中的大哥孟超。
苏坤年少之时,轻狂热血,与同乡发小四人,曾歃血为盟,立志剑指天下,誓必闯出一番事业,然后八拜结为兄弟,不分贵贱,论齿序位,孟超第一,苏坤第二,张扬第三。
李彦依稀记得这第四人是父亲李安,但李安偏宅,后来又做了老师,很少出门,是以李彦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与他们三人有什么来往,甚至一度猜测这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说法。后来各奔东西,李安因为工作变动,在李彦十岁的时候,便一家三口迁往吴东,十多年来,彼此之间,更是音讯全无。
四兄弟之中,最难的是张扬,自幼孤苦,独身闯荡江湖,赤手空拳拼出一份偌大的家业,其中辛苦自不是外人所能尽知的。
最黑的是孟超,当然不只是他的肤色,还有他的背景,以及现在的所作所为,都黑的不能再黑。李彦也是奇怪,就是孟超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十多年来,怎么就没出过事呢?
最为风光的,非苏坤莫属了。
苏坤小时了了,指物做诗,少年成名,字画双绝,风流倜傥,是那种走在校园里勾勾手指,就会有学姐学妹投怀送抱的。当时没有人知道他谈过多少次恋爱,但学校所有稍微有点姿色的,都曾是他女朋友。
苏坤而立之年娶妻柳如惠,次年,女儿苏枫出世。然后苏映风又功成身退,将家业继承给苏坤。苏坤尽显其才,一呼百应,春风得意,一时无二。
谁知容易冰消,三年不到,公司败落,最后不得不转手他人,至于原因,苏坤只字未提,苏映风也没问。李彦也只是从父母谈话中听来得只言片语,更是不可能知道其中详情。
不过如今从苏映风对苏坤的态度来看,父子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半点影响。
吃完饭,又都围着茶桌,品茗聊天,柳如惠特意端上时令水果,来招呼大家。
“大哥一路走来,路上很堵吧?”柳如惠客气问道。
孟超摇头道:“嗯,堵哦!最后我们都是一路沿着海岸线坐船过来的。人太多了,据说端午节,学生都放假了。”
苏坤接住话茬,笑道:“其实这道路拥堵,与人多人少并没有多少关系。20世纪90年代的巴黎,法国的心脏,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城市面积不足三千平方公里,有调查表明,驱车两小时到达巴黎的人数为一千七百万人,四小时以内到达的为四千一百万人,六小时内到达的为一亿多人,乘飞机两小时以内到达的人口则为三亿多人。却也不像平时的东三环,春节时候的车站,其中问题很是值得深思。
“麻省理工大学的数学家阿斯兰?凯西莫夫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说道路的拥堵是由汽车行驶速度的时间差引起的,第一辆车刹车,后面的车也必须跟着刹车,由于司机刹车的力量往往大于实际所需的刹车力量,而这一连串的积累,导致了最后的拥堵。加上有人在堵车时钻空子,希望插队向前,拥堵必然进一步恶化。科学的东西容不得较真,一举一动都有严格的理论支持,无从让人反驳。
“不过,我倒是觉得,比较起这个,有一个观点更能解释当今道路异常拥堵的原因。现在我们高速公路只是作为城市之间的连接点,整个市区的所有路网只有一个节点和高速公路相连,比作一套经济命题,道路供给无限小,而汽车对道路的需求无限大,那么价格也将无限大,拥堵就是必然的。在美国,城区的道路占市区的百分之三十,而京都不到百分之二十,解决拥堵必将是一个长远的难题。”
这些论点,李彦闻所未闻,听着新鲜有味道。苏枫也是第一次知道沉默憨厚的父亲是如此健谈,也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并不插话。
柳如惠一边织着毛衣,不知道懂了没懂,时不时地点下头,然后给几人端茶继水。
张扬手中玩着李彦送给他的香烟,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两位哥哥沉默。
孟超轻轻从鼻子内“嗯”了一声,连连点头,接着说:
“不过现在的人口数量也越来越多,交通繁忙的时候,走路都摩肩擦踵的,别说开车了。昨天看新闻,听说世界总人口已突破了70。却又说有97%的新增人口在发展中国家,而发达国家人口要么停止增长,要么增长缓慢,倒是有意思。不过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人口越多,生意不就多了。”
苏坤漫不经心地点头,突然咧嘴一笑:“《国富论》中提到,贫穷经常会使人不想结婚,但却不会使人不结婚,反而有利于生育,因为女性的奢侈虽然能够刺激享乐的欲望,但往往会削弱或彻底破坏她们的生育能力。
“亚当斯密不是正统的社会学家,这个原因不过是唯心的说法,其实其中关系到社会制度、文化和价值观、生产力等等诸多复杂的问题。譬如文化,20世纪80年代,日本忙着向美国空运避孕套时,1999年2月,龙飞姜伟却在向国人兜售伟哥,并赚得盈满钵满。这是一种文化和价值观的差异,也是导致了亚当斯密所说结论的原因之一。
“从系统工程的角度来看,这里面还有个一个恶性循环。联合国人口基金14日,发布了《2012世界人口状况》报告,如果避孕措施能覆盖发展中国家所有女性,那么每年母婴保健开支预计将减少113亿美元,亚洲四小龙三分之一的经济增长都归功于更多地采用避孕措施。然而发展中国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普遍价值观,加上教育上的避讳与缺陷,便导致计划生育的不彻底,导致贫困,导致生养条件与教育落后,导致计划生育政策无法有效执行。这也就是联合国人口基金所谓的贫困陷阱。”
柳如惠听言羞敛,挖了苏坤两眼,不过看李彦与苏枫正低声讨论着什么,没有听这边的谈话,也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