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房屋最先拆除后,给全村拆迁工作打开了缺口。几天之内,二十多家拆迁户就动了起来。一座座旧房老房被揭开了屋顶,随之一堵堵墙被推倒了,整个村子被尘土笼罩。
老虎是最后一家拆迁的。从村长揭开屋坡那天起,他天天早早起来出门观望,一座座房屋成了缺胳膊少腿后,他摇头晃脑,很觉得可惜。几天时间,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了,惟有他家的小楼孤独地别扭地立在那里,真像荒野的孤庙。他知道大势已去,无奈地叹息一声,对金花和儿子说,咱也拆迁吧。
村委大院也热闹起来,乡工程公司的挖掘机推土机开进了院里,各种工程设施也堆放在院内,村委办公室成了临时的工程指挥中心。忙碌的人们进进出出。办公室里,村委几个干部和工程公司的负责人正围着桌上的图纸研究着。街道要不要挖下水道?有的问。村长说,咱村在低洼处,雨天出水不利,要我说,干脆一步到位,以后不落后悔。众人咐和道,对!对!也有的提出吃水管下埋问题。当时村里还没有通自来水。就有人坚果地说,当然要埋了!啥时候再通自来水,只管接上管就成。
这些日子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太多。事无巨细一一说来,也没有必要。我挑一件非常重要的再说说吧。
上午,河南包工头和那位最小的民工来找村长,要求给他们包工队安排点活干干。包工头说,搁一天上一天班,不上班时,在家坐着也是坐着。这是件好事情!村长听后倍受感动,他对村干部说,人家外地人还这么热心,咱就更不能马虎了!当时他就安排我说,代表村委去看看他们,随便了解一下有没石匠、泥水匠、木匠这些能工巧匠。转过头又对包工头说,非常感谢对俺村的支持,你提的要求,会很快答复的!
包工头和小民工走在我前面。我看着工头瘦弱的背影,感觉怎么也不是当工头的料子,他竟然领着一支二十人的民工队伍!他和他的民工来乌金岭有些时候了,有时碰见了,还打招呼。可他们毕竟是外地人,我从内心里排斥着他们。至今他俩的名字也叫不出来,别说其他民工了。今个他俩的举动,对我是个震撼,我感到愧疚。
我朝着他俩的后背喊,喂,叫啥?还不知道你俩的名字哩。
那位最小的民工扭过头,笑着告我,工头,刘望洛,外号老洛。我,牛小菜,叫我小菜得了。小民工笑时我分明看到他额头上的疤痕。那位叫老洛的回转头朝我笑时,却带着忧伤。就是那次在煤矿见到他的那样的表情。我记起当时小民工说他老婆相跟上人的事来,禁不住在心里问,这老洛的内心到底有着多重的创伤呢?家庭又是怎样的家庭?老婆长的漂亮吗?那位乐天派小民工小菜又是怎样的情况?我急着想读懂这些内容。
河南民工居住在王刘庆的祖房里。这是一个老式四合院,东屋不知啥时已经塌了,只有堂屋、西屋和南屋。王刘庆一家居住在南屋,堂屋和西屋租给了民工居住。走到院门口时,王刘庆老婆王二花正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我问,没去煤场呀?王二花说,有他爹一人就行了,生意又不好。我一愣,煤炭又涨了价,生意怎会不好呢?王二花说,这你就不知道了。煤炭生意好,不是我的煤场生意就好。我的生意早让老虎一家霸占了!我心里一惊,暗自想,还有这事?
进了堂屋,躺着的坐着的民工看到我和老洛进来,都站了起来。我朝他们摆摆手,有的又躺下了,有的仍坐着。
老洛就势对民工们说,会计代表村委来看看咱们,都坐好!躺着的就又坐起来,惊讶地看着我,却没一个人说话。
我问,在俺村生活还好吧?饮食习惯了?
小菜说,俺就喜欢吃这里的醋。香,甜。才来时还真不习惯。俺那是白醋。小菜一起头,屋里就活跃了。这个说,还有酒,俺们那喝酒是一杯一杯碰着喝,这里,花样多。有划拳的,有丢猴下酒的,有爬山喝酒的,哎呀,学也学不来。
说到酒和醋,我来了兴致,说,吃醋和喝酒,是俺村的文化。你们到这打工,是对我村经济建设的支持,希望你们也将你们的习惯和文化传给我们,促进两地文化的融合。我接着说,以后生活上有啥困难,告我行,说给村长也行。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解决的。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我趁时一一问他们的特长,有说会木匠的,有说会修房的,也有说只会出力气的。我都记在心里。完事后,我对老洛和小菜还放心不下,对他俩说,西屋有人吗?和你俩单独谈谈。
俩人引着我进了西屋。这是他们的厨房。他理理思路,对老洛说,有时候没回老家了吧?听说两口子闹别扭了?
老洛摇摇头,半年了。那事,不说了!不说了!
我想,自己与他们初次接触,老洛不会撕开自己的伤痛让我看的。我看看老洛,又看看小菜,心里说,这次不行,就再找机会,我一定要帮助他医治好内心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