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道淡黄色的闪电,像锋利的刀子割开夜幕的一角,随之传来一声遥远而沉闷的雷鸣。街道两旁高大的白杨树颤动着抑郁的枝杈,无精打采的叶子开始在风中摇曳浅吟。
零星的雨点,羞答答地飘落在不太平整的沥青路面上,似有似无。即使感觉到了一场风雨将要来临,人行道上的露天夜市里,饮食男女们的热情仍然丝毫未减。闷热潮湿的天气已持续了多日,这不期而至的清爽空气,给他们带来的更多的是惬意与享受。在各式烧烤弥漫的烟雾中,在羊肉串混合着廉价白酒浓烈呛人的味道中,人们继续高谈阔论、推杯换盏,城市仿佛依然沦陷在喧哗中难以自拔。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郎,沿着人行道的马路牙子快步走过,犹如一只白鹭划过湖畔的芦苇。高跟鞋踩过路面上的声音,在周遭一片人声鼎沸中,依旧清脆玲珑。
有几位食客注意力似乎有些不够集中,已被酒精浸泡得略显呆滞的眼神,随着那双高跟鞋明快而骄傲的节奏,重又泛出了一丝活力。马路对面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手里抓着半瓶啤酒,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当。他聚精会神地望着女郎渐行渐远的漂亮肩部,把含在嘴里的啤酒咽了下去,意味深长地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女郎面无表情,怀抱线条优美的双臂埋头走路。
她拐过街角,走进一条更加狭窄但仍不失热闹的巷子。在一间霓虹灯闪烁外部装潢颇为华丽的的大型网吧门前,她放慢了脚步,从肩上挎着的精致的包里,掏出了一只暗红色的手机。
她面朝巷子,姿态迷人地拨打着电话,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却在她用修长手指抚弄鬓边发梢的同时,敏锐机警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投去一缕怀疑且不屑的目光。两分钟后,女郎走进了网吧。
女郎穿过光线昏暗、人影幢幢的大厅,沿着楼梯来到二楼贵宾包间区。一个服务生模样的男子很有礼貌地迎上前问道:“小姐,请问你找谁?”女郎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一扇皮革包装的门前,转动圆形门锁,只将那扇门推开条窄窄的缝隙,像一只灵动的猫倏地钻了进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屋里依然光线浑浊,一团巨大而浓稠的白色烟雾聚拢在半空中缓缓飘移。一部蓝色布艺双人沙发上,坐着一个面孔英俊的年轻男子。他嘴里衔着烟卷,手里握着操纵器,两眼聚精会神地直视着电脑屏幕,对女郎的到来没有作出任何表示。
“我晕!”女郎皱起眉头,掩住口鼻,挥了挥半空中的烟雾,走到年轻人近前,用鞋尖咔嗒咔嗒地数着地上的烟蒂。
“抽了多少哪你?也不知道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女郎走到窗前,推开窗帘,打开铝合金的推拉窗。夜晚的喧闹声立刻涌入了房间。
年轻男子把烟头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继续玩着实况游戏。
“我来的时候,一直有人跟着我。”
女郎在沙发上软软地坐下,一只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五官精致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倦意。
“是吗?”年轻男子微微侧了一下头,目光却没有挪移。停了一会儿,问:“看清楚谁了吗?”
“还能有谁?”女郎面露不屑地哼了一声。
年轻男子这回把头缓缓地扭动了将近九十度,眼睛里射出一丝阴郁的光芒。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皮又痒痒了啊?找机会非整他个七荤八素不可。”
“算了,那不成欺负小孩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女郎坐直了身子,抻了抻衣角,打开皮包再次取出暗红色的手机。
“明天的事定了吗?”年轻男子又点了一根烟,甩了甩有点酸痛的手指,接着,姿势漂亮地弹了弹烟灰。
女郎看看他,抬手将他手里的烟夺过来,扔在地上,用鞋尖捻熄:“还抽?挣几个钱,还净抽好烟。”
年轻男子愣了愣,梗着脖子把头生硬地扭向一旁,瓮声瓮气地说:“不抽烟不喝酒的,又有钱的,不有的是吗,你倒去找啊。”
“你说什么呢你?”女郎眼睛睁得更大,猝然并拢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叮叮的脆响。
“我什么也没说。”年轻男子紧咬着牙齿,颈部和耳根微微有些泛红。他动作僵硬地重又抓起了操纵器。
屋里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只剩下电脑音箱传出模拟赛场的观众呐喊声,听起来相当逼真。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俩的事。”女郎的声音像直升机降落般地重又恢复了低柔,眼神从凌厉的鹰又变回温驯的兔子,两条手臂则像滑溜溜的蛇,缠绕住年轻男子的一只胳膊。
“我交代的事,你办了吗?”
“敢不办吗?”年轻男子无奈地叹口气,动作很慢地从裤袋里掏出钱夹子,在钱夹子的夹层里,摸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手机卡,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在女郎眼从晃了一晃。
“那好,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女郎再次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纤长的两臂一舒一卷,合起了厚厚的窗帘。
年轻男子关掉电脑的音箱,从腰间的左侧拔出了一只造型别致的新款手机,关机、打开后盖、取出里面的卡,然后将另一张卡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合上了后盖,重新开机。
女郎纤秀的手指扣住年轻男子的手腕:“没紧张吧?”
年轻男子嘴角挤出点勉强的笑容:“小kiss,你也别太小看我了。”
“那就,拨吧。”
年轻男子按下11个数字,眼睛看着女郎,略显迟疑而又用力地按下了呼叫键。
彩铃声是林忆莲的《夜太黑》。“喂,请问是哪位?”电话里传出一个女性极富磁性而持重的声音。
年轻男子愣了一秒钟,赶忙用手捂住鼻子,用一种怪异的声音和腔调,非常缓慢、一字一顿地说道:
“先不要急着问我是谁,女士。我们现在掌握着你的秘密,赶快筹措十万块钱破财免灾。不然的话,你要准备好承担后果。”
五秒钟的沉默。电话里传来轻描淡写的笑声。
“你是谁啊?开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我可是自小被吓唬长大的。”
“你以为是玩笑吗?谁有时间跟你开玩笑?不信是吧?那好,竖起你那美丽的耳朵好好听听这是什么。”
坐在一旁屏住呼吸的女郎,将一只微型录音机的播放键轻轻地摁了下去。
......
“你!......这是什么?你倒底是谁?你想干什么?”电话里女人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像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失控,冲出了高速公路的护栏。
“哼哼,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住刚才我说过的话,赶快把10万块钱准备好,到时候我会再和你联系的。记住,不要报警,那对你不会有一点好处。今天就到这儿吧。”
“你,混蛋......”
年轻男子挂断了电话,并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机卡重新调换。
他长舒了一口气,仰面倒在沙发靠背上。随后他马上坐起来,出神地盯着女郎,抹了一把脑门上亮晶晶的汗珠。
“怎么样?我,还行吧?”
女郎将一张餐巾纸塞到他手里,指尖划过那张秀气俊朗的面庞,五根手指在上面轻柔地拍了两下。
女郎吐气如兰:“行,我看好你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