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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萧越面无表情,眯起眼睛默默地抽着烟。申屠宏野咳嗽一声,笑了起来:“呵呵,有意思。聂索菲杀死了刘东方,然后她本人又被另一个凶手杀死。应了一句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老师,给大家说说你的推理过程吧。”

“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实很有可能就是如此。”赵秀兰指着二楼的窗户,说道:“你们看,这幢楼挺特别,它是依山势而建的。从前面和里面看是五层,从后面看则只有四层。聂索菲的房间从里面看在三楼,但我们从这里看,她其实住在二楼。她卧室的窗户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就三米左右,窗户的下方还有足够人立足的近五十公分宽的平台。紧靠着卧室窗户的就是排水管道,而排水管道右侧下方就是近一米高的垃圾箱。她完全可以很从容地顺着排水管道,从室内溜到楼外的地面,爬上后山对刘东方实施谋杀,然后再按原路返回室内。这样做,就可以不必因为走宾馆前门,而有可能被目击者发现行踪,一旦案发,什么时候问她,她都可以说晚饭后她始终待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陈晓光不是说了吗,聂索菲运动方面很有天分,而且最近一直在练习攀岩运动吗?昨天在青江轮渡上,李飞雨也提到了这一点。这个高度对她这个练过攀岩的且身高臂长的女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不是昨夜的一场雨,我们或许还能在墙上和排水管道上发现一些比较明显的痕迹。”

“那么,您认为刘东方是被聂索菲约到后山上去的?”萧越问。

“是的。我推断刘东方是一名私人侦探,他很有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暗访调查,掌握了涉及聂索菲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以此对聂索菲进行要挟敲诈。聂索菲不堪忍受,同时又绝对不能容许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公诸于众,因此就对刘东方动了杀心。”

“您又是根据什么判定是聂索菲把刘东方约到后山上去的呢?”

“还记得聂索菲左手心里的那几个模糊的红色字迹吗?你们不是告诉我,一个是山字,一个是子字吗?其他的有些看不清了是不是?我把昨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回忆和梳理了一遍,发现聂索菲和刘东方一路之上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的同事不是也说,他们两个人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形同陌路吗?不过,据我观察,刘东方倒是很想和聂索菲进行一下交流。在来时的车上,刘东方就主动作了一番表演,模仿的还是电影《追捕》中的那段经典台词。现在看来,他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很有可能是一种暗示和威胁,是在向聂索菲下最后通牒。再后来到了青江渡口,刘东方又一次想借大家都下车的机会,和聂索菲摊牌,结果还是被聂索菲冷冷地拒绝了。可是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在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聂索菲却主动和刘东方说了一句话。当我在今天上午看到了悬崖上的亭子,再回想到聂索菲手心里奇怪的字迹,以及昨晚聂索菲吃饭时的举动,不由得恍然大悟。”

“什么举动?”周灿漂亮的脸庞上飘满兴奋与惊奇,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们都知道,聂索菲死前戴着一块江诗丹顿牌手表,可是在昨晚吃饭的时候,这块表被坐在她旁边的何崴崴发现足足走快了将近1小时,当时这块表的时间是8点10分。对此,聂索菲漫不经心地说,机械表就这点不好,老得上劲儿才行。可她当时并没有马上对自己所戴的表进行调整,而是从饭桌旁站了起来,借走了张淼的手机,说是要打个电话。过了一会儿,她说电话没打通,然后走到离他最近的刘东方跟前,左手握着手机,手心朝上,对刘东方说:帮忙递一下。我注意到,刘东方当时望着手机似乎愣了两秒钟,然后表情有些茫然地接过手机递给了张淼。”

“您是说,聂索菲就是通过这个举动,秘密通知刘东方到后山亭子见面的?”

“是的。我推测,那几个写在聂索菲左手心里的字保留完整的话,应该是‘后山亭子’或者‘后山亭子见’。可以断定,聂索菲是故意把自己的手表拨快一个多小时,8点10分,就是约刘东方见面的时间。她还在手心里用红色签字笔写下了见面地点——后山亭子,然后借着传递手机的机会,让刘东方看到。刘东方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聂索菲的意思。于是他一直待在餐厅,磨蹭到7点50分,随后一个人悄悄地溜上了后山,与聂索菲见面。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来真是可惜呀,刘东方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在关键时刻利令智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可能认为聂索菲真的会向他妥协,没料想聂索菲却向他下了毒手,等待他的是一场可怕的谋杀。刘东方千方百计想保护聂索菲,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利益。而聂索菲却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唯一的原因恐怕也是两个字----利益。”

说着,赵秀兰从口袋里取出了装在塑料袋里的那双女士用灰色手套,说:“这是从聂索菲床底下找到的,左手套的手掌衬里部位可以看到很明显的红色水笔留下的印迹。我推测,她在左手心写下那几个字后,也许是由于紧张慌乱的缘故,忘了把它洗掉,回来后直接戴上这副手套,从后窗溜出作案。”

“那聂索菲为什么要选择这种非常隐蔽的方式通知刘东方呢?而且要选择这个时间?”周灿问。

“一是为了绝对保密,避免走漏风声。二是如果聂索菲过早通知刘东方,那么刘东方就会怀疑聂索菲曾经来过跨马山,对这里的情况已经比较熟悉。”

“什么?”周灿紧紧咬住下嘴唇,说:“您的意思是说,聂索菲为了杀害刘东方,还专门来跨马山踩过点?”

“不错。昨天中午在前厅,宾馆经理王满仓和文小鹿闲聊,我正好离得不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王满仓当时说,20多天前,有位与聂索菲相仿的高个子女士,曾经驾车来过跨马山。我刚才又去对他进行了仔细询问,他回忆那天的准确日期应该是9月28日。那位高个子女士留着一头黑亮的披肩长发,始终戴着一只外形很夸张的大墨镜,面无表情而且谈吐倨傲,声音听起来也很沙哑。当时给她安排的房间正好是388房间的隔壁,也就是昨晚崔志军入住的366房间。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这位女士那天驾驶的车辆,恰恰就是黑色的宝马车。这一点,给王满仓的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赵秀兰说着,面含微笑地看了看申屠宏野:“陈晓光不是曾经在英州见到过一个与聂索菲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士,坐在黑色的宝马车上吗?”

“一点不错。”申屠宏野用力地点头,“不过,陈晓光说聂索菲不会开车,而且似乎还对开车存在着什么心理障碍。”

赵秀兰微笑着仰起脸,目光温煦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理障碍,有时候恐怕也是可以突破和克服的。好在景区的第二道山门安装有监控探头,在我们出发赶往英州之前,可以把以前的资料调出来,找出那辆宝马车。”

申屠宏野露出了松弛而兴奋的笑容,使劲搓了搓手,响亮地地吹了声悠长的唿哨:“呵呵,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我之所以对聂索菲产生怀疑,还因为昨天发生的另一件事。昨天中午到达宾馆后,大家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当时我打开窗户向外看,不经意地发现,就在排水沟的南侧,有两只松鼠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楼上扔下的带皮的花生。我刚才询问过王满仓,了解到这里的松鼠与人相处的确实很和谐、很融洽,但是人如果不主动抛撒食物,它们也是不会靠近人的。如果不是以前曾经来过跨马山并在宾馆住宿过,聂索菲怎么就知道后山上有松鼠?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了解到这些松鼠的习性?而且我还注意到,聂索菲扔出的花生,几乎次次都能准确地击中那两只松鼠的小脑袋,那准头真是让我吃惊。当刚才刘东方的尸体被找到,我看到那两只飞镖和刘东方额头与颈部的创口,更令我进一步坚定了聂索菲就是杀害刘东方的凶手的推断。”

萧越点点头,说:“不错。这次跨马山之行,恰恰是聂索菲提议的,何崴崴、李飞雨、陈晓光等人也都证实了那次聚会,时间是10月5日,在半岛咖啡厅,聂索菲主动提出想犒劳犒劳大家,就近搞个二日游。如果9月28日驾驶宝马车到跨马山的真是聂索菲的话,那么她的这个提议看来是经过精心准备和深思熟虑的。聂索菲先进行了一番乔装改扮,提前上山观察和选择作案地点,制订了一个相当周密的杀人计划,然后一步一步付诸实施。”

赵秀兰接着说:“就在刚才,我又走访了一下导游文小鹿。据她说,周五她去盛开公司和聂索菲签合同的时候,聂索菲特意叮嘱,请她为自己提前预订一间豪华套房,而且最好是窗户朝南的,理由是她住所的朝向也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了。跨马山宾馆只有三楼有六间豪华套房,而这几间豪华套房又只有两间,也就是388和366房间的窗户面向着南面。你们说,这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呢?而且,这次跨马山之行还是聂索菲亲自联系的旅行社。她之所以选择天马旅行社,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天马旅行社是跨马山宾馆的固定客户,没有大的意外,天马旅行社带来的游客都是入住跨马山宾馆的。”

周灿低头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您为什么对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彭垣。彭垣不假思索地说:“《肖申克的救赎》。”

“……对对,您为什么对这个《肖申克的救赎》,这么感兴趣?”

赵秀兰一笑,摇摇头说:“只看了一点,还不好说。聂索菲当时向文小鹿提醒说这部电影有什么同性恋情节,让文小鹿换了部片子。我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托词,其中一定另有文章。我猜想,是不是这部影片中的某个场面、某个情节、某句台词,对她产生过什么强烈的刺激,每每看到这部电影,都会勾起她一段不愉快的回忆?这段回忆,是不是就是她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了陈晓光、陆洋,那几个人怎么处理?”萧越问。

“目前还没有证据,就先让他们回英州。马上联络英州警方,对这几个人进行暗中监控。”赵秀兰说。

一胖一瘦两名警察朝这边脚步匆匆地走来。走在前面的胖警察将手里的一件东西交给萧越,说:“在山上的一棵大松树的树洞里发现的。”

这是一套深黑色的运动服,由于被揉作一团而显得有些皱皱巴巴。萧越仔细看了看,将上衣递给赵秀兰,说:“女式运动服,阿迪达斯的。胸前部位似乎有一点血迹。”

赵秀兰接过衣服,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说:“这一定是聂索菲作案时所穿的便于夜间行动的外套。因为沾上了血迹所以把衣服扔掉了,也可能她本就没打算再穿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低着头沉吟了半晌,转过头对周灿说:“走,跟我再去询问一下陆洋。”

陆洋此刻被暂时羁押在2楼一间空闲的库房,一名警察负责看守。

“聂索菲回到房间,你躲进壁橱后,注意到壁橱里都挂着什么衣服了吗?”赵秀兰问。

陆洋皱紧眉头,转动着暗淡的小眼珠子,说:“好像有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一件红色的短袖衫,还有一套紫色的丝质睡衣。别的就没了吧?”

“聂索菲的旅行包你翻了吧?”

“……翻了。”

“旅行包里有什么?”

“有本杂志,还有……,好像是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对,是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我记得还是阿迪达斯牌的。”

萧越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他将藏在身后的黑色运动服展开,冷冷地问:“好好看一下,你在聂索菲包里看到的是不是这件衣服?”

“对!就是这件阿迪达斯运动服。”陆洋十分肯定地说。

从暂扣陆洋的房间里走出,赵秀兰对萧越和周灿说:“聂索菲把黑色运动服丢弃掉,她总不会半裸着身子爬上二楼吧?我想,她一定是把黑色外套套在那件白色运动服的外面。把这件运动服送去化验,衣服的衬里应该能提取到另一件衣服的材料物质。”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旅行团返回的时间比原计划延迟了一小时。旅客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重新登上停在门前广场上宝蓝色大巴准备返程。赵秀兰站在宾馆大门的台阶上,望着那辆表情略显沉郁的宝蓝色的大巴,目光有些茫然失落。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周灿咬了咬下嘴唇,“我还真有点不甘心。”

赵秀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那还能怎么样?没有证据,总不能把大家伙全扣下吧?一切还都得遵循法律程序。”她把目光重新投向大巴,深深地叹了口气:“来的时候加上孩子,一共五十一位。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四十五位。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李飞雨神情落寞地推开宾馆亮晶晶的玻璃大门走了出来。她眼神空洞茫然地望着赵秀兰,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有些犹豫地说:“离开之前,我能不能见见陈晓光?”

赵秀兰表情庄重地摇了摇头:“现在,恐怕还不行。”

李飞雨失望地垂下了眼睛,步履轻飘而稍显踉跄地向宝蓝色大巴走去。没走出两步,她又转回头,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说:“说什么我也不相信,陈晓光会为了钱而向聂索菲痛下杀手。我现在也不相信。……太让我失望了!”

赵秀兰定定地望着李飞雨匀称而略显消瘦的背影,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