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张淼与何崴崴一前一后从宾馆走出。张淼半垂着脑袋,神情若有所思。他朝赵秀兰快速地瞟了一眼,随即将有些慌乱的视线转向了前方,步伐很快地向大巴走去。何崴崴的表情依然空洞渺然,脚步显得沉重而缓慢。
“请等一下。”赵秀兰喊道。两个年轻人同时停住脚步转回头,神情木讷地望着朝他们健步走过来的赵秀兰。
“您,还有什么事吗?”何崴崴声音微弱,似乎还有那么一丝颤抖。
赵秀兰看着张淼:“昨天晚饭的时候,聂索菲借你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应该还存在通话记录上吧?”
张淼愣了一下,然后干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聂索菲打完之后就给删了。不信,您可以检查一下我的手机。”他把手伸向裤腰带上的手机套。
赵秀兰摆摆手:“好了,删了就删了吧。我想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能够如实回答。”
何崴崴和张淼互相偷眼看了看对方。何崴崴冲赵秀兰淡然一笑:“什么问题?”
“前天晚上,你们两个到蓝色梦幻网吧,真的只是为了打游戏吗?”
张淼视线有些慌乱地扫了一眼何崴崴,嘴巴绷得紧紧的。何崴崴的神情倒显得松弛了许多,她撩了撩额头的刘海,说:“是啊,约好了一起吃饭的,他说时间还早,我就陪着他一起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还是在一间包房里,不信你们可以到蓝色梦幻网吧核实一下啊。”
“你确定那天晚上偷偷跟踪你的人,就是陆洋吗?”
何崴崴眼神古怪地注视着赵秀兰,嘴角划过一抹轻笑:“那还用说,肯定是他啦。”
“你们两人相隔有多远的距离?”
“七八十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上一次跟踪你是什么时间?那天他是从哪儿到哪儿对你进行跟踪的?”
“应该是10多天前吧,具体是哪天我想不起来了。我当时好像是沿着星海路拐上光明路,准备去找我一位同学,就发现他在后面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
赵秀兰又把目光转向张淼:“我和周灿询问你的时候,你说的不都是实话吧?”
“怎么可能?我跟你们说的确实全都是实话啊。”张淼皱起了眉头,声音不小,但底气明显不足。
“是吗?我问你是怎么到的盛开电脑公司,你说是看到了招聘启事自己应聘去的。可陆洋、李飞雨以及陈晓光都说,你是陆洋的同学,你是经他推荐才进的盛开公司。你们究竟谁说的是假话?”
何崴崴把脸扭向了一旁。张淼低下头,使劲地摇了摇,再次抬起头时,他脸上挤出了一缕尴尬的笑。
“这应该也是很好理解的吧?毕竟我和陆洋现在已经是水火不容,彻底掰了。怎么说呢,我心里多少还是对他有那么点愧意,一些旧事实在是不愿意再提起……”
何崴崴蓦地扭过脸来,狠狠地瞪了张淼一眼。
赵秀兰微微一笑,视线温和地看着何崴崴:“昨天中午在悬崖饭庄吃饭的时候,你提到了银港有一家很有风味的野味餐馆。那家餐馆在银港什么地方?”
何崴崴漂亮的大眼睛慢吞吞地转了转,迟疑地说:“我有说起什么野味餐馆吗?……我忘了。好像是有一家挺大的野味餐馆,有次吃饭听我们的一位客户说起过,他还说有机会邀请我们去品尝品尝呢。怎么了?”
“可我刚才问了几位银港本地人,也就是我的几位小同事,还有宾馆经理王满仓,他们都说十年前银港倒是有两家野味饭店,不过关张也有好几年了了,现在的银港一家野味饭店也没有了。”
“是吗?”何崴崴伸出小拇指,表情可爱地挠了挠白皙颀长的后脖颈子,“看来那个客户的消息不太准。其实我对野味也没什么兴趣,听说宰杀的都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挺残忍的。”
“我也觉得挺残忍。你给我们提供的聂索菲的住址准确吗?”
“绝对准确。英州市青年路238号桔园小区六栋三单元14楼28号。”
“那幢楼是什么朝向的?也就是说面朝什么方向,背朝什么方向?”
“不知道。我没去过聂总的住处,有两回跟车去送他,也只是把她送到桔园小区的大门口,她就说不用送了,然后就下车了。”
“那你怎么知道聂索菲的房子有100多平米呢?”
“她自己说的,闲聊的时候说起的。刘东方好像也说起过,全公司大概只有刘东方去过聂总的家吧。”
“据陈晓光和李飞雨说,刘东方和聂索菲曾经有过一段很不一般的来往。我和萧越在询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向我们说起这件事情?”
何崴崴眨巴着大眼睛,笑着说:“我也只是后来听公司的同事们说起过这件事。他们俩有这一段的时候,我还没到盛开公司呢。再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跟我又没有任何关系,我干嘛要操别人的闲心。您说是吧?”
“那你是怎么进的盛开公司?”
何崴崴的笑声更大了,她用手背掩住了嘴,眼睛里闪烁着迷离的光彩:“赵阿姨,您这可远远不止一个问题了吧?”
“还有点时间,不会耽误你们回去的。”赵秀兰神态慈蔼而庄重。
“我可是正经八百地被盛开公司招聘进来的。两年前我大学毕业,到咱们市里的人才市场找工作,正好赶上那天盛开公司也在招人,而且是聂总亲临现场选人,我可是她一眼相中的。当时刘东方和陈晓光也在场,你们可以问问……陈晓光,看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崴崴漂亮的大眼睛倏地失去了光芒,长长的眼睫毛低垂了下去。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发,声音再次小到几乎听不见:“都不在了。”
“是这样。那你现在跟谁一起生活?家里还有什么人?”
“和我奶奶住在一起。”
赵秀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宝蓝色大巴,说:“好吧,我的问题问完了。如果有什么新问题、新情况,我们还会随时需要寻求你们的帮助。还是那句话,近段时间,在没有得到公安部门允许的情况下,请不要离开英州市。”
宝蓝色大巴似乎比来时更显忧郁惆怅,缓缓驶出宾馆停车场,驶过大门前的石桥,驶上了通往山外的公路。
“刘东方为什么要冒充陆洋跟踪何崴崴呢?”周灿望着渐行渐远的大巴,问道。
赵秀兰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觉得离揭开真相已为时不远。我不是说了吗,刘东方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即便他已经遇害,但死人也一样可以为我们提供重要的信息和线索。何崴崴,真是个鬼机灵的丫头,回答问题思维敏捷,滴水不漏,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成熟。相比之下,张淼这个小伙子就显得老实多了。”
两人回到宾馆前厅,晏宁从服务总台迎面走了过来,面含微笑地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查到了,9月28日入住366房间的女士登记的名字,你们猜叫什么?”
“还用说,百分之百是假名字呗,现在造假身份证太容易了。假名字谁能猜得出来?”周灿说。
“赵老师,您猜得出来吗?”晏宁笑盈盈地看着赵秀兰。
赵秀兰在大沙发上坐下,疲倦地笑着摇摇头:“这可真是有相当难度的问题。”
她旋即又用手指抵住额头,低垂着眼睛想了想,说:“不过你既然这样问了,那就说明她用的这个假名字应该是局限在一定范畴内的,而且也应当是我们熟悉的。但她肯定不会借用李飞雨、何崴崴的名字。那她会用一个什么名字呢?”她眯起眼睛盯住晏宁的鼻尖,笑了:“我猜想,她是不是用自己公司的名称---盛开,作为自己的假名进行的登记,这个名字做人名不也挺好吗?男女都能用,挺中性的,而且还充满了诗意。”
晏宁两只细长迷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秀兰,挑起了大拇指,脱口而出:“赵老师,您真是太棒了!一点没错,9月28日入住366房间的女士登记的名字就是盛开!”
“是吗?”赵秀兰脸上顿时显出一份惊诧:“真没想到,还真猜对了。”她皱皱眉头,喃喃自语道:“这个聂索菲,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女人。”
周灿充满钦佩地说:“如果不是您思维缜密、逻辑清晰、明察秋毫,这条重要的线索或许就溜过去了。”
赵秀兰看了一眼周灿,表情淡然地笑了笑,然后目光沉静地盯着茶几上硕大的烟灰缸,陷入了沉思。
玻璃门映出申屠宏野高大魁梧的身影。他推开门,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我调出了9月28日的监控录像,那天进山的有两台宝马,不过一台是红色的,驾车的是个男子,副驾驶坐的也是个男人。黑色宝马上只有一个人,驾驶员的确是个长头发、戴墨镜的黑衣女子,车牌号是A67858,英州的车牌。”
赵秀兰点点头:“查到了车,也就找到了人。”
“那我们是不是该向英州出发了?”晏宁冲申屠宏野眨眨眼睛。
“你个臭丫头不是不愿意跟我去吗?我还嫌你闹心呢。你就留下吧,我们仨足够了。”申屠宏野貌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哼,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晏宁愤愤地说着,回敬给申屠宏野一个白眼。
申屠宏野望着赵秀兰:“您说呢,赵老师,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我看可以。”说着,赵秀兰微笑着抻了抻衣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