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颜茴眯着眼从睡梦中醒来。醒来的第一眼,她就看到陈诺思正捧着个碗,噘着嘴认真地吹着气,随着调羹的搅动,颜茴看见碗里的白粥在阳光的照射下倒映出一汪亮白。陈诺思还没注意到她醒了,只是将手里仍然发烫的碗不停地换手拿着。
颜茴见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不由会心地一笑,从他手里抢过碗,没好气道:“你也就做蛋糕有点天分。”
陈诺思挠着头,像个孩子般傻傻地笑了起来。
“呼……好烫!诺思,我们处理完妈妈的事就回去吧。”颜茴吃着粥缓缓地说着,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悲伤。
陈诺思愣了一下:“颜茴,你没事吧?”
颜茴放下碗,认真地看着陈诺思,坚定地说:“谢谢你,还有赵学成,还有很多很多对我好的人。谢谢你们保护我,我会拼命活下去的。”
陈诺思笑了,一夜过去,那个坚强的颜茴又回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对付它了……
海豚馆。
泳池里的孩子们开心地和海豚嬉闹着,步雨坐在泳池边,洁白的双脚在水里划出一圈圈波澜,她面带笑容地看着孩子们,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情。
作为守护者,步雨知道很多事,有些秘密就连阿伊努舞者也不知道。她皱着眉,沉沉地思索着,关于那个紫铃,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些事,包括她自己。
紫铃本身是没有伤害力的,它只是个容器,装满创造者美好时光的容器。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会为紫铃而死?这根本就违背了紫铃的法则!
不过,那个诅咒的确是由紫铃引发的……等等,如果紫铃本身是无罪的,那么……糟糕!大家都太看重紫铃了,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步雨脸上一白,还未等她多想,只觉得背后如触电般一麻,耳边传来“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栽进了泳池里。一时间,有种阴冷突然从四面袭来,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液体把她包围了起来。她用力挣扎,却发现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在死死地扣住她,将她用力地往下拉。耳边不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她睁开眼,原本洁净的池水居然变得一片赤红,那红,妖艳得像刚溢出的血液!
步雨半张着嘴,她的嘴里和鼻里钻进无数的血液,透过那片血液,她惊骇地看见,就在池边自己刚坐的位置上,有一个女人正狠狠地瞪着她!
沉沦,无尽的沉沦。
那双无形的大手拖着步雨一直往下沉沦,她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一般,却挣脱不开这道无形的枷锁。看到这一切,那个女人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而步雨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慢慢黯淡了下去。然后,仿佛全世界的灯都关上了,她眼前一黑……
“我要死了吗?”
“可惜,我还没把‘那件事’告诉他们……”
正当步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腰,那双手稍稍用力,就把她拥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阴冷的枷锁在那一刻消失了,步雨只觉得那双手带着她一直往上,似乎要飞进天堂一样。在那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她像个孩子般,翘着嘴蜷缩在那怀抱里,享受着那份安宁……
刘岩在看到步雨掉入水中的那一刻就感到莫名的不安,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将离他而去。他的心狂跳着,如飞速运行的马达,鼻子一酸,眼角似乎有某种液体快要涌出一样。
下一秒,刘岩像发了狂一样奔向步雨。
看台离泳池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呈阶梯状,刘岩一不小心脚底踩滑,重重地滚了下去,手肘和额头磕在台阶上,拉出一道道血迹。但刘岩却没有心情管这些,一个鱼跃便冲进了泳池里。虽然他知道步雨的水性很好,但那种不祥的预感,使他感觉步雨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他要救步雨!
“步雨,快醒醒!”
步雨听到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叫唤自己,她睁开眼,看见刘岩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口中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步雨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被刘岩紧紧抱着,脸上一红,朝刘岩笑了笑,便挪出了他的怀抱。
刘岩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尴尬地说:“你刚才突然掉下水里,可把我吓坏了。”
“原来是他救了我。”步雨这才看清,刘岩全身湿漉漉的,额头和手肘上还受了伤,鲜红的血液顺着水珠滑落下来,把他白色的衬衣染成了一片粉红色,而那裂开的豁口被水泡过后,发白地往外翻出,看得步雨一阵心痛。
她连忙拿过急救箱,为刘岩处理起伤口。她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她怕弄疼了刘岩。
看见步雨专注的样子,刘岩心里暖暖的,自己从未在女人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温柔。四目相对,刘岩看到那双纯净的眼睛闪着光,透露着无限的痛惜与柔情。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是在为我心痛吗?”。
一时间,刘岩竟然痴了。
似乎感觉到刘岩那灼热的眼神,步雨没好气地瘪瘪嘴,手上稍一用力,却痛得刘岩呲牙咧嘴,吓得步雨赶紧停下手。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股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盘旋。
刘岩忽然冲口而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神奇能力?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这些话他一直想问,却不敢问,怕自己问得不对,会伤害了这个人。
他不是怀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这个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儿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宁愿用一切去换她的平安了。
而她确实知道,她想了想,终于拿起了笔。
“从前,我想守护一个人,于是变成了守护者。灵力是在守护的过程中慢慢拥有的,而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我能感觉到不一样的东西,这是守护者的直觉。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听不能说,因为,如果我说出口的话,我的灵力将会很快消失。这就是守护者的规则,你相信吗?”
刘岩握着她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在守护别人,那就让我守护你吧!”
谁也没有说什么,可步雨的心里却在慢慢地融化着,这个人,他肯守护自己啊!
颜茴和陈诺思收到刘岩的短信后,大清早的就往回赶。虽然颜茴母亲的后事还没有操办,但是,比起已经离开的人,活着的人更重要。
颜茴在小六家门口,扑在王奶奶的怀里,反复地说着对不起。王奶奶抱着她,坚定又温暖地抱着:“没关系,孩子,这里还有我们,你放心地去吧。”
颜茴回头望去,院子里已经挤满了邻居,小镇里相识的人大多都来了。颜茴流着泪,哽咽着喊了一声“吴老师”,就被慈爱的小学老师拉进了怀里。老师还是那样温柔,她笑着对颜茴说:“小时候就是爱流泪的孩子,现在都长大了,不要哭了,要坚强起来。我和你爸爸妈妈一起下乡到这个地方,也扎根在这里,他们先走了,但是没关系,我们都还在,我们会料理好这里的一切的。”
小六偷偷把陈诺思拉到一边:“我知道你们回城有急事,你守着小颜一点,她和她妈感情很好,相依为命很多年,现在出了这事,我怕她想不开。”
陈诺思拍了拍小六的肩,什么也没说,男人之间有一些承诺不需要说出来。
小六笑了笑,他知道陈诺思会用全部去保护这个像妹妹一样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孩子。
颜茴把母亲的后事都交付出去后,看到赵学成的父母也在人群里望着她。她走上前,握住赵学成爸爸的手说:“他一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是你们的骄傲,也是我们这群孩子里最聪明最优秀的一个。”
赵学成的爸爸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说:“没关系的,孩子。虽然他走了,但我还是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他妈妈也慢慢地好起来了,我们准备开一个孤儿院,我相信我们照顾好别人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有人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颜茴点了点头,她想到了那个大奔女,虽然恐怖,却也不失为一种付出一切的照顾。
“是的,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两双不会放弃的手,那一双一直在暗处里关注的眼神。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拼命牺牲自己。
守护,你愿意付出一切守护谁?
一路回城,颜茴无话,陈诺思静静地开着车,两人虽然不交谈,但因为有对方在身边,都感觉很安宁。
有一种爱是不需要交谈的,虽然陈诺思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但颜茴已经不会追问了。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了步雨和绑着绷带的刘岩,还有站在两人旁边不远处的林静空,还是平时的打扮,穿着长裙,头发放下来,双手抱肩,永远离人群不远不近。
陈诺思一下车就发现林静空的脸色特别差,过去摸了摸她的手心,感觉里面全是凉意。
“你跳了唤灵之舞?”陈诺思大怒。这属于阿伊努舞里非常高超的舞步,凭林静空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跳,如果强跳的话,很容易让舞者心力交瘁而死。
林静空只是淡淡地抽回手。
“你明知道自己没到那个级别,爸爸难道没有说过吗,一个好的舞者是绝对不会跳自己没有把握的舞步的?”
陈诺思急昏了头,当着外人对着林静空吼了起来。
颜茴偷偷地放开牵着陈诺思衣角的手,她忽然感觉在陈诺思的世界里,林静空虽然永远都是那么不冷不热,但是,没有人能取代林静空的位置,她永远都是用旁观者的眼神在注视着陈诺思,而陈诺思也从来都不曾走出她的目光。
颜茴心里又是一痛,不知道是被阿伊努舞者身上那种绝对相似的气质给折服,还是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一对男女都是完美的一对璧人,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出不美好来。
他们俩站在那里,就是一出韩剧的MV。最可怕是,两人之间的那种默契,没有长年累月的积累,是不可能有这般的配合的。
林静空面对陈诺思的质问和发怒,什么也不说,只是笑了笑,那笑看起来像是假面。
陈诺思气得没办法,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生闷气。
林静空看了一眼生气的陈诺思,心里忽然全是怜惜。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知道而去做的,就算是被你误解,没有让你知道,但我的付出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不会拿来和任何人分享,包括你。我的感情不是用来感动你的。”
林静空在心里轻轻地说着,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步雨把几个人都叫到了一起,她用纸写道:“我知道怎么能找到原因,但有危险。”
看到几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无所谓的神情,她继续写:“让我们再回海豚浮雕那里,陈诺思和颜茴重入幻境,就可以找到真正的原因。”
陈诺思和颜茴对视了一眼,两人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
再这样拖下去,估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危险,大家都想中止这种伤害,越早越好。
十七大道34号,依旧像往日那般陈旧。下午的日光很充足,但站在这幢建筑物前,却让人感觉异常压抑,全身凉飕飕的,那是种从心底升出的阴寒。
几个人顺着楼梯走上二楼,那木制的楼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受力过重而崩塌。
走到二楼的起居室,颜茴一眼就看见房间里摆放着两面一人高的镜子,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镜子反射出强烈的光,打到对面的墙壁,墙上一只海豚飞跃出水面。步雨站在房间的正中,背对着他们,微风吹过,扬起她乌黑的长发,显得特别飘逸。
颜茴有种感觉,今天的步雨好像有些不同,似乎有一道风盘旋在步雨的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步雨打着手势让他们进入幻境,纸条上写着:“进入幻境,找到紫铃的真相。在吴成文的身上一定有答案,可能不是紫铃的问题,而是还有别的恶灵存在。”
陈诺思和颜茴点点头,两人同时进入到幻境中。
周围的场景忽然像变了个样子,陈诺思感觉自己就是主角,又像是在脑子里回放着往事。他与颜茴对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虽然两人是面对面地站着,却好像是在经历一些事情。
而身边,是无尽的虚空,两人站在这个空间里对望着,却感觉不到自己和对方的存在。脑子里只有那些片段在一一地闪过,让他们慢慢地迷失,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陈诺思努力地睁开眼,倾盆大雨让他无法看清楚自己的处境,等他慢慢适应后,看到的是一条林中小道,一个女子撑着一把红得发亮的雨伞站在自己面前,那伞被雨一打,好似每颗雨滴都变得绯红起来,顺着伞沿往下滴落。
那红色的雨帘里,立着一个侧眼微怒正望着他的女子,那女子起伏的胸膛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那女子先开了口:“我问你吴成文,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陈诺思心里一震,怎么她叫自己吴成文呢?可是又感觉内心涌起一种不可言喻的疼痛,就凭这种刀尖子挑肉的疼痛感,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对面这个女子的。
可是,陈诺思却听到自己说:“当然不喜欢,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上你吗?”
那话说得冰凉,却不是自己的声音。
“不,”陈诺思想说,“说谎,你明明是喜欢这个人的,为什么要说谎?”
但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直接往前走去,两人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女子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最后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手指在抖,吴成文,拜托你控制得好一点。”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往前走去。
陈诺思望着她的背影,脑子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说:“你不能爱上她,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爱上了,就意味着要她死。”
可是,这样的在意,难道不是因为爱才会有的表现吗?
颜茴看到自己望着不远处的男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这就是吴成文的女朋友吗?好像被抛弃了。”
“什么,就这个贱货,怎么可以配得上吴成文?”
“活该!”
四周都是闲言闲语,而她却努力地立在那里。
她听到自己嘶哑着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个男人没有回头,颜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那个男人是不喜欢自己的吧?总是一次次地伤害自己,说的话那么尖酸,做事情从来不给自己留情面,而且一次次地说不喜欢、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吧?
所有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颜茴感觉自己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着话,边走边问:“你虽然没有说过喜欢我,可是你看我的眼神,你和我说话的语气,明明都说明你是喜欢我的啊!你看得出我每一次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别人说我花心,你明明是不开心的,明明是不快乐的,你为什么要装?你看着我,你现在是不是不要我了?小怪胎,你现在真的不要我了吗,你回答我?你怎么舍得不要我?你明明是喜欢的,你明明心里喜欢我,你为什么要骗自己,要骗我?”
在通往学校食堂的路上,一个女子旁若无人地边哭边追,而那个男人却始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所有的语言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女子的心,那样的痛从心里一直蔓延到全身。
“小怪胎,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是不是我做任何努力你都不会动摇?”颜茴感觉自己站定了。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却不是陈诺思,虽然他和陈诺思长得那样像,却不是,他的眼神冷冷的,回答也是冷冷的。
“是的,我不喜欢你。”
陈诺思虽然不能动弹,但他很想大叫:“你说谎,你这个大话王,你明明在说谎,你的指尖虽然不再颤抖,但我能感觉你的心比她更痛。”
颜茴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再也挽回不了了。
陈诺思对着那个男人喊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伤害一个你如此深爱的人?”
颜茴彻底地迷失了,她站在空虚里不能动弹。
步雨看着这两个人不正常的表情,加大了自己的力量,想从幻境里把他们俩叫醒,不然陷得太深的话,就会出现同样的悲剧。
林静空也加大了自己的舞步,刘岩看得很紧张,却听到门外有响动,伸出头一看,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低垂着头,手里拿着相机,像是一个旅行团的人忽然无声无息地逼近了小院。
刘岩知道不能打扰到这两个人,咬咬牙,拿起一根木棒往楼下走去。
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如果想上楼来,那一定得踏过自己的尸体才能伤害到步雨。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有一团黑雾正在不知不觉中从紫铃里散开来。
颜茴倒在床上,无力地喘息着,感觉痛不欲生。
她又回到了那个场景里。在自己的宿舍里,在那张床上,她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旁边有女生尖叫着:“阿离,阿离,你怎么了?我去叫吴成文。”
“不要。”
为什么说不要呢?颜茴清楚地听到心底传来的另一句话。
“我不要让他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颜茴心里巨震,原来这个叫阿离的女子,死前并不是怨恨着吴成文的,而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的样子,她不想见吴成文并不是因为恨,而是爱。
她一定不是伤害这么多人的元凶,颜茴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叫阿离的女子不可能害人。
可是,实在太痛了,诺思,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另一个地方,陈诺思感觉自己在身不由己地做着另一件事情。
“梦与时间的交界点,是这里没错。”他抬头看着这幢有着乳白色圆顶的小楼,欧式风格,有着两扇很中式的木大门――十七大道34号。这幢小楼原本是某位画家的私人别墅,在搬走以后,除了来此拍照留影的,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这里。
陈诺思,不,现在已经变成吴成文的他推开大门。第一层有大片的落地窗,屋里铺着木地板,虽然久未居人,但是显得很干净。小院不大,因为有工作人员清理,花花草草们长得还算葱郁。围墙边还有一圈玫瑰花,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残花还留在枝头,坚持着不肯落下。
但吴成文根本没工夫看这些景色,他的眼光一直锁定在二楼的某个窗户上。绕过一楼的大厅,来到二楼的卧房,这是一间临街的房间,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给这空旷的房间增添了一些生气。
吴成文站在房间正中央,对面墙壁上悬着一幅海豚出水的浮雕,活灵活现的,仿佛那海豚要从墙面上跃出一般。
“终于找到了。”吴成文如释重负。
“以时间为框架,紫色的梦为主轴,搭建成静止之屋,在那里可以拥有永恒的时间和永恒的生命。阿离,你一定要保佑我,如果我成功了,我们就会有无尽的时间在一起!”此时此刻,吴成文的表情异常激动,在他下定决心以后,不知寻觅了多久才找到这里。父亲曾做过但最终失败的事,或许他今天能成功。
吴成文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各种表情,时而尴尬,时而惘然,时而幽怨,最后定格成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回忆起某些往事。接下来,他嘴巴半张,轻轻哼起一支曲调,他的嗓音有着一股魔力般的磁性,竟把如此简单的曲调哼唱得动人心弦,让人听着不由想起情窦初开时,阳光下女孩那美丽的笑脸。
随着曲调,吴成文慢慢地舞动起来,他的脚步轻盈得似踏浪而来,摆手弄影如沙鸥展翅,一挥手,一投足,一旋身,显得那样柔美,而这柔美中又带着几分阳刚之气。当这样的柔美与阳刚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时,却是异常的和谐。
这就是阿伊努舞者,天生的舞者,灵魂之舞!他们的舞蹈就算是世界一流的舞者看了,也会自惭形秽。
不知几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紫色的烟雾,那烟雾刚接触到浮雕,就见浮雕中的海豚尾巴突然一摆,它居然活了!随着房间里的紫雾越来越浓,那海豚也变得更加鲜活,摆着尾巴在海水中欢快地游荡开来。
起风了,微风打着漩,卷起满屋的紫雾,如紫色的龙卷风一般朝浮雕掠去,那海豚眼中一闪,张开嘴如长鲸吸水般,吞掉了漫天的紫气,一时间房间里恢复了刚才的清明。
吴成文一脸郑重,身上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无数晶莹的汗水在舞动中飞溅着,看来已到了最重要的关头。
海豚似乎得到了吴成文的召唤,在水中游荡了两圈,然后猛地从水中跃起,它抬起头张开嘴,一块紫色的薄片从它口中吐出,待它落入水中时,又猛地跳跃出来。当它每一次跳跃,都会吐出一块薄片,在阳光里亮晶晶的,如一片片紫色的玻璃,悬浮在半空中。
待海豚吐完以后,它摆了摆尾巴,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又回到原本跃水而出的造型,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看起来还是那块浮雕,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
吴成文脚步一晃,这套禁忌之舞快要抽干他全身的力气,现在挥手都感觉很吃力,他咬着牙拼尽残余的力气,踉跄地跳着最后一段舞步。
半空中的紫色薄片之间,突然产生了一股吸引力,互相汇聚到一起,如打造房屋般一层层地重叠起来,最终包裹成一团,形成一个紫色的蛋。只听“喀嚓”一声,蛋壳上裂出一条细缝,从顶部向下慢慢延伸,最后破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物体。
一个女人半跪着,好像缩小版的童话公主,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钟,女人和钟有着自然的流线,仿佛天生就长在一起似的。整个钟身晶莹洁白,在阳光下带着一种透明的光泽,如名贵的珍珠,简直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成功了,是紫铃!”吴成文又惊又喜,连忙把紫铃抱在怀里,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钟身的每一寸,脸上浮现出兴奋与希望的表情。
“阿离,我成功了,父亲没做到的事,我终于做成了……我们会有无限的时间和生命,我会好好爱你,补偿欠你的一切。”吴成文抱着紫铃含泪说着,不知道他是说给最爱的女人听的,还是自言自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方法,可以永远留住那份爱,那份记忆。
那个叫阿离的女人就在这个时候,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在紫铃做成的同时,她却永远地离开了,她从此再也没有无限的时间和生命了。好好地爱着,也不过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话语了。
陈诺思心中也涌起一阵狂喜,阿伊努舞者,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爱人了,只要带着这个紫铃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两人就可以在永恒的空间里,永远地相爱,这一段时光是不被任何空间和时间打扰的。
他心里的欢喜和吴成文的一模一样,想立刻抱着紫铃去找自己最爱的人。
我已经知道怎么用紫铃了,如果你和我都愿意的话,我们就可以住在这个永恒的空间里,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了。
吴成文做成了紫铃,他再也不用拒绝自己心爱的女人了。阿离,他狂喜着跑向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他要和阿离解释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是阿伊努舞者,每个和他相爱的普通女人都会死掉,他不敢爱,因为父亲失去了母亲,那样的痛苦他看得太明白。所以,他一次次地拒绝,并非是不爱,而是因为深深爱。
现在,他可以无尽地忏悔了,只要让阿离明白自己的心思,阿离一定会明白自己的。
颜茴感觉自己还没有离开宿舍,那个叫阿离的女子已经被救护车抬走了。但是,她却还存在着,宿舍里还有一个女人,像是一点也看不到她。
那个女人正是阿离的宿友,也是平日里的好朋友。
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一刹这么愤怒?
不要脸的臭女人,人尽可夫的贱货。
凭什么只有你能喜欢吴成文?
被拒绝了还敢嘲笑我。
阿离,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今天让你喝下剧毒的饮料,你必死无疑。
我明明比你要漂亮,要富有,要优秀,为什么吴成文选的会是你,不是我?我就算是得到了所有男人的宠爱,但是没有吴成文,我所得到的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你死了,吴成文就是我的了。
我一定可以得到他的。
可是,就算你死了,为什么吴成文还是不看我一眼?一眼都不看我。
黑暗中,有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成文离去的目光。她那光滑的指腹在床沿上狠狠地摩擦着,划出鲜红的痕迹。指甲断掉了,有血慢慢渗出来,覆盖在那一片片脱落的漆斑上,仿佛一片密密麻麻的红指甲,那颜色红得无比骇人。
那个女人忽然倒在地上,无比惊奇地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会中毒?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喝过饮料。”
下毒的女人倒在床上翻滚,她无意中留在指甲缝中的剧毒化学物品,随着指甲的断裂而渗进了皮肤的血液里,那血流在了床板上。
颜茴看了一眼那个床架,似乎看到小蕊第一次走近宿舍里,坐在这张床上,然后笑着说:“我睡这一张!”
这是小蕊的床,这也是小蕊为什么后来会自杀的原因。根本就不是紫铃的错,所有的事情都弄错了。
小蕊死前也回过宿舍,似乎也想在宿舍里找到什么,她要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恶毒的怨灵?她也想找到解脱的办法,但最终失败了。
颜茴想到这里,才明白小蕊把紫铃寄给自己的原因。纠缠自己的不是紫铃,而是杀掉阿离后又留下怨恨之血在床上的这个女人的怨灵。
一个嫉妒又充满了恨意的疯狂女人。
而紫铃应该是破解这一切的一把钥匙。
颜茴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推了一下,忽然从幻境中清醒。她睁开眼睛,看着步雨说道:“不是吴成文,不是阿离,是另一个女人,这些事情是另一个女人做的。”
但是,陈诺思却还陷在幻境里,他被阿离的离世冲垮了理智。
他一个人站在灯下,而那个人却永远地走了,只不过一门之隔,却隔开了阴阳。
吴成文捧着紫铃,这个用尽了天才做出来的珍宝,却没有了任何意义。要保持的那份爱已经永远不在了,她根本就不存在了。
她甚至没有听到自己任何一句真心话,她一直在被伤害,最后还离开了这个世界。
吴成文看了她一眼,带着紫铃离开了。
步雨忽然用意念和颜茴交谈:“快叫醒陈诺思,吴成文要自杀了。”
步雨能清楚地感觉到陈诺思的心情,现在的陈诺思万念俱灰,已经产生离世之念,如果在幻境里真的自杀成功,那么陈诺思救回来也会是个植物人,因为他的意念已经死去。
颜茴拼命地推着陈诺思,却没有半点办法。
刘岩已经在下面死死地顶着门,防止那些孤魂野鬼一般的东西进入,步雨在一边也爱莫能助。
吴成文来到制造紫铃的地方,他坐下来,而那个紫铃就放在窗前。
“紫铃,你已经失去了意义,就算我创造了整个世界,但是没有她,你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命运的诅咒,我远离最爱的女人。因为我不屈从于命运的诅咒,所以用尽全力,做了一个可以装载我们幸福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却还是要失去你?”
这个时候,吴成文笑了笑,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在自己面前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阿离,她总是那么坚强,而现在却永远地离开了。
早知道结局是这样,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拒绝她?早知道总归要离开,为什么当时不抱着她?
总以为离开才是最好的保护,原来这样的保护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过是爱了一个人,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
吴成文隐约记得自己说过:“我不会爱你的,你死心吧!”
“我要坚持到最后。”
“这又何必呢?经过这么久的混乱,还不是要结束。”
“战死沙场也得战,战都不战就败亡,这不是我的风格。”这个女子的眼神总是那样倔强,她有自己坚持的理由,这是她所选择的爱。
或许父亲和母亲也是这样相爱的吧。想着阿离,吴成文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母亲,那个宠溺着自己的母亲。在记忆中,虽然母亲和他相聚的时间很少,但这丝毫不影响母亲对他的爱。
而最后一次见面,吴成文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原本美丽的她变得眼眶深陷,颧骨凸起,瘦得皮包骨,父亲守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那时候吴成文很不解,一向严厉冷峻的父亲也会有流泪的一面。而当时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而母亲回应的只是淡淡一笑,而那一笑却是诀别。
母亲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从未生过大病,而医院给出的解释却是自然死亡,即是老死。
老死?
笑话,不到四十岁的母亲怎么会老死?
当时的吴成文对母亲的死还抱有怀疑,而许多年后,他终于明白,这就是阿伊努舞的诅咒,如果贸然和普通女子相爱,就会有这样的悲惨命运。
锋利的刀片割开了动脉,脖子那里像红线一样飞溅着血,血珠像是被扯断的红色珍珠项链,散了一地。
他按着脖子,鲜血从指间喷涌而出。
现实里的陈诺思眼看着气息慢慢微弱起来。
颜茴哭喊着:“诺思,快醒来,你这个大笨蛋,那都是假的,你快醒来。”
颜茴感觉自己无助极了,像一个脆弱不堪的破娃娃,被丢弃在暴雨中,完全无力反抗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拯救任何人。
林静空这个时候忽然静止不动了。
她要用所有的意念去跳最艰难的舞蹈。
同一时间,在这个城市另外一个角落,一个很美的苏式庭院中,有个女子的影像在平台上舞动着,小院里慢慢氤氲出一团白色的雾气,轻轻的,薄薄的,宛若梦中仙子。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她的身姿,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美丽。
这只是第一眼,如果你驻足观赏会惊异地感觉到,从她修长的身体里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凄美而绝望。感受着那股力量,陡然间会从内心最深处升腾出一种情感,那是对逝去亲人的思念,虽然时光流逝,却依旧铭刻在记忆中。
灵魂之舞!
这就是阿伊努舞的魔力,舞者用自己的情感,用自己的灵魂来感染其他的灵魂,甚至感染天地。
林静空用自己的意念回到了小院里,她在跳唤灵之舞。
林静空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师傅,到底是幸福重要,还是传承重要?”林静空咬着牙,叱问着眼前的老人。这个瘦高干练、眉宇中还保留着几分年轻时的英俊相貌,全身上下散发着贵族气息的老人,正是林静空的师傅,陈诺思的父亲。
“幸福还是传承?”陈老爷子揪着眉思索起来,每个阿伊努舞者都应该把传承放在第一位,而他自己也是这样教育陈诺思的。他本该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个问题,然后怒斥这个未来的媳妇管好陈诺思。但是,当他看到林静空的那双眼睛时,他忽然迟疑了。
如果说传承重要,那么,自己年轻时又是怎么做的?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和林静空说话时带着自责:“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给小诺找个伴侣,让他不会像我这样孤独。”
“师傅,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林静空的话语里带着坚定。她知道阿伊努舞中有段禁舞是能转嫁灵力的,把一人的灵力转嫁到另一人身上,失去灵力的人也就等于失去了阿伊努舞的资格,就不用承受悲剧的命运。
“请你把你的灵力都给我,我可以永远守护着诺思。对不起,因为我的力量不够,我一定要这样做才能救他。”
陈老爷子看着林静空,眼神中有一丝不舍,也有恳求,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这个贵族般的老人一时间好像颓唐了许多。
“只是苦了你啊!你接受了我的力量,你就只能成为阿伊努舞的奴隶,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幸福。”陈老爷子长叹一声,因为当年的悲剧,所以他不希望重演在陈诺思的身上,所以他收养了林静空,把她培育成阿伊努舞者,这样陈诺思就会有一个终生伴侣。但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这样。眼前这个女孩,她悲剧的一生都是自己造成的,而现在又要他再推上一把,他如何下得了手?
“师傅,”林静空突然跪了下去,“我原本就是一个卑微的孤儿,世间的情爱对我毫无意义,我只想成为阿伊努舞第一舞者,请成全我吧。”
光球入体,林静空慢慢地飘浮起来,一滴清泪从她的脸颊跌落凡尘。
“真怀念那段时光啊。第一眼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刚会满地爬的婴儿。我们一天天长大,他在阿伊努舞方面的天分,是我永远不及的。我只有努力再努力地练习,只希望能跟上他的步伐,因为我知道我终将成为他的妻子。悲哀的是,我也知道,他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的永远是亲情,我只是他的姐姐……”
小屋里,白气氤氲而生,片刻后从雾气中走出一个女人,眼波流转,面若桃花,如梦中女神,美得令人窒息。
颜茴回头一看,这个时候林静空的手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她像是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此时的她有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气质,那是顶尖的阿伊努舞者才会散发的魅力。
她高傲地看着四周,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陈诺思,第一舞者是我了。你的幸福,自己好好享受吧,也包括……我的那一份。”
她开始舞动起来,像一只纷飞的舞蝶,在火焰上飞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她的光芒,她要用生命燃烧,去救比自己生命更最要的人。
“逃离之舞。”清唱也随之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这是她最美的舞,这个时候,哪怕是世上最苛求的人,也会感慨“静空倾城”是多么贴近的比喻。
“诺思,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救你了,我感觉到你的危险了。”拥有了强大灵力的林静空轻声道。
她的脚尖轻轻落地,心头一痛,像是踩在刀尖上。
美人鱼之舞,每一步都落在刀尖上,为了心爱的人,却还要面带微笑。
陈诺思无法再坚持下去了,随着血越流越多,他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只不过,是谁的手一直在拉着他,不肯让他睡着?
是谁在哭喊着“大傻瓜,快醒来”?
“可是,我醒不过来了。”
前面像是有人在跳舞,而且还有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呼唤他,就像儿时的自己躲在院子里迷路后,耳边总有这样的声音会响起来。
“诺思,出来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不要怕,师傅不会打我们的,只要我们好好练功,师傅一定会给我们好吃的。”
这是谁的声音,这样的亲切,这样的让人感觉到安全?
一个生命的落幕,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生生死死在不断地转变和轮回。只有离开,才有相聚;只有不舍,才有牵挂;只有我肯死,你才能生。
驱魔之舞落幕,林静空倒在地上,步雨在一边着急地抱住了她。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陈诺思已经不再难过,他像婴儿一样甜甜地睡着了,颜茴在他身边紧紧地守护着。
几天后,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陈诺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大家又实实在在地回到了现实里。
医生只是说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醒来后的陈诺思没有做任何停留,他要马上去找林静空。在他睡着的时候,他一直看到一个幻影在不停地起舞,不停地呼唤自己。
看到的那个幻影肯定是林静空。可是,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力?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现在应该是在自家的小院里,沉睡中的自己就是看到她在小院起舞的身影才会清醒过来的。
一路上,陈诺思和颜茴都相对无言,刘岩开着车,步雨抱着紫铃,空气很凝固。
推开门,林静空坐在小院的水池边,正若无其事地看着水中的鱼儿。
陈诺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质问她:“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灵力?你到底跳了什么舞?”
没有任何人看到林静空微微发抖的肩胛,她的身体太虚脱,根本承受不起师傅那么大的力量,为了能救陈诺思,她咬牙硬撑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孩子伸出手指去推她,她都会倒下。
林静空靠着树站起来,她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刘岩说紫铃的事情。虽然这趟陈诺思追查紫铃真相的过程中差一点就出了危险,但好在大家已经明白为什么完全无害的紫铃会有那么强大的杀伤力了。
因为嫉妒,因为得不到的爱,就歇斯底里地恨。
林静空点了一根烟,她忽然明白,她这一生再也不能起舞了。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她透支得太厉害,身子破碎不堪。她体内的那种舞者之气,像是盛满水的透明容器,正在慢慢地外泄。
她的脸上是平静的笑容,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一支舞。只可惜,在起舞的时候,她希望的那个观众却没有看到。
一个天资平平的阿伊努舞者,终于跳出了最好的舞,她感觉到心中盛满巨大的幸福。
不要说付出自己的理想,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这个男人,她也是要保护的。
她看了一眼陈诺思,他笑得很阳光,那一刹,她心满意足。
其实,她爱他,并不需要他回应。有一些爱如果注定不能实现,就让它藏在心底,永远地深藏着。
陈诺思走到林静空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她:“别担心,我们马上就没事了。”
林静空就像是被抽空了骨头的人偶,整个人往后跌去。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住了,陈诺思赶紧一把抱住她,一入手才感觉大惊。
林静空所有的舞者灵气全都没有了,最严重的是,她身体里大半的经络都已经断掉了,这样的身体就算是治好,也应该永远站不起来了。
林静空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想抬手,却没有力气:“没关系,我不会死的,我只是有一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你把我唤回来的,你跳了什么舞?”
“我跳的是最好的一支,真的。只可惜你没有看到。”她脸上是淡淡的遗憾。
“不怕,等你好了,我再看你跳。”陈诺思忽然悲上心头,这样的伤势,是永远不能再起舞了。
陈诺思看着林静空,这个把跳舞视为生命的女人,小时候因为学舞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练习期,所以每一个舞蹈动作都要反复练习成千上万次。
无数次看到她的脚受伤,伤没好又继续跳,洁白的舞鞋都被血浸透。
她是最高贵的、跳舞跳得最好看的阿伊努舞者,可是,她永远都不能再跳了。
陈诺思抱着林静空,他感觉自己的心痛得扭成了一团。
她活生生地扭断了梦想的翅膀,只为了自己。
陈诺思把林静空拥入怀中:“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我要再看你跳舞。”
颜茴在一旁立着,黯然的眼神看着这一对,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冷,那种冷曾经在阿离的身体里体会过一次。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陈诺思很远,在他的世界,其实不是自己理直气壮地说喜欢就可以得到的,他有他的选择,他也有他的搭档。
林静空变成这样,她才是元凶吧?如果她不拖累陈诺思,如果她不拖累所有人,那么,大家都不会死。
颜茴的手在发抖,有一种不能控制的悲伤浮上心头,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就像之前打开吴成文的日记本时涌出的那种无奈和痛苦。
原来,爱一个人而不可得,是那样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