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坏,女人才爱(于佳)
第一章 孤独的世界
端木姬瞄了一眼阿大,再瞧瞧时钟——他真是比任何计时器都准确,每时每刻该做什么都已计划好,连一分钟都不差。
“现在去医院吗?”
阿大从书架上挑了两本书塞进随身背包里,紧接着开始检查每次出门不可缺少的装备,钥匙放在背包外侧的小口袋里,纸巾放在钥匙的旁边,内侧的口袋装着湿纸巾、钱包,手机不能忘,联络簿和记事本也要带上,还忘了什么?
新医师的姓!
又将联络簿和记事本从包里翻出来,阿大记得自己把新医师的名字记在记事本第一百六十六页,联络方式记录在联络簿第三十九页,找到了——
“许川川,我的第五任心理治疗师。”
许川川……端木姬咀嚼着那三个字,不禁冒出一句,“这次的心理治疗师是女性?”
“好像是的。”老医师退休之前只丢了一张名片给他,也没说得很清楚,今天去接受治疗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了吧!
这并非是阿大第一次换心理治疗师,想来他们的生活不会因此而带来任何改变吧!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端木姬暗自做着打算,“我晚上七点之前一定回来,你做好饭等我,我带你爱吃的点心回来——你不可以迟到哦!你要是回来晚了,我就把点心通通吃掉,让你对着点心盒哀悼。”
“你不是昨天才说要减肥吗?”每次吃完她喜欢的食物,端木总是会大嚷着“明天开始减肥”。
阿大在心里略略盘算了一下,“我五点去做心理治疗,大约六点整结束,从治疗室走到地铁站要十六分钟,地铁六点二十二分到站,全程十九分钟,下了地铁走到家大概十七分钟,也就是说我六点五十八分到家。这时候开始做晚饭的话……”做菜所需的时间很难确定,不过难不倒他,“做个油焖茄子七分钟,清蒸鲈鱼十四分钟,银鱼蛋汤十一分钟,清炒苋菜五分钟,再加上洗菜的时间,我算一下……”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再算了。”端木姬听他报时间表头壳都快裂开了,“我知道你很准时,在时间上从不会出现误差,总之你做好饭等我回来就好啦!”
“哦!”阿大背上包,时针指向四点整——他从家里走到地铁站大约需要十七分钟,如果四点零二分出家门,正好赶上四点十九分的那趟地铁,全程所需十九分钟,出了地铁再走上十六分钟,即可到达治疗室。在治疗室的坐椅上等个六分钟,正好五点整,不会太赶,也不会太闲。
这样计算时间花了他一分钟的时间,再穿上鞋,踏出家门的时候正好四点零二分。
没有人从那扇门中走出来。
阿大花了六分钟瞪着治疗室橘红色的木门,等着上一个病人从里面走出来。在等待中时针指向五点——
丁冬!五点的钟声在阿大心里敲开花,不管上一个病人是否还躺在治疗椅上,现在是属于他的时间了。
双手开启橘红色的木门,他按照二十五年来的习惯走向掩埋在黑色阴影下的治疗椅。
“我来了……”
呃?他走错治疗室了吗?角落里没有那张曲线治疗椅,房间里却全是漂浮的白烟。无意识地深吸一口,那烟呛得他连连咳嗽。
失火了吗?赶紧救火啊!
木讷的眼神撩过角落里那张沉静的脸,阿大第一直觉是——救人。
“这里太危险,先跟我出去吧!”
她的治疗室充满危险?她怎么不知道?没等许川川弄明白,她的手已落入他的掌握。几乎是身体自然而然地条件反射作用,她甩开他的手,也甩掉了食指与中指间那支细长忧郁的烟。
阿大的目光顺着被抛弃的烟移动着,看着那洁白小巧的东西从半空中落下,顺着地板滚动了许久,最终被窗下的治疗椅阻挡着停下了滚动运动。
他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忘了背后许川川探究的眼神。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外界的存在,也禁止外界参与到他个人的社交活动——他专注于香烟的举动属于标准的孤独症表现行为。不用查看病人资料上的照片,许川川还是认出了他。
“你是端木大?”长达二十五年的孤独症治疗患者。
被提问的端木大告诉自己必须收回对香烟的注意力,将脸转向提问的人——端木说这是对人的尊重,也是他必须执行的基本礼节,“你可以叫我‘阿大’。”
好奇怪的名字。许川川捡起半截香烟,将它熄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白烟缭绕时,她注意到端木大的目光完全锁定她手里那再普通不过的半支烟。
看来二十五年的心理治疗并没有完全治愈他的孤独症。某些时候,他依然活在他孤独的世界里。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嗯。”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应该躺在黑暗中的治疗椅上等待着心理治疗师的提问。今天与往日有些不同,治疗椅被挪到了窗户下面,躺在那上面就等于躺在光亮的世界里,而从前那里一直是治疗师坐的地方。
“治疗椅放错位置了。”
偏执地认为物品摆放应该如节妇一般从一而终,这也是孤独症的成年表现之一。
微微扯动嘴角,许川川笑得很职业,“这间治疗室换了主人,摆设自然也要做相应的更换。要坐要躺随便你,这个时候移动摆设并不合适。我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治疗时间,别浪费你支付给我的费用,进入正题吧!”
时间的确超乎了他的计算,阿大先将莫扎特的小夜曲放进挂在墙上的CD机里,当音乐缓缓流出的时候,他已经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再打开书柜的门,从第二排架子上抽出那盒用了四分之三的蜡笔,他坐在治疗椅上兀自画了起来。
他画得很专注,许川川几乎不忍心打搅他。
这样也不错,他画他的画,她做她的事,这笔诊疗金赚得太容易了。上一个治疗师不会就是用这种办法骗了他多年的诊金吧?
点燃一支细长的烟,她猛吸一口,感觉混着薄荷的烟草味直接沉进了她的肺里——爽呆了!
无聊的她打开锁着的某只抽屉,里面有一排文件夹,应该是病人的资料吧!她猜测。
抽出顶后面那一只文件夹,上面写着“端木大”的名字。许川川好奇地打开文件夹随意翻阅着,像词典厚厚一叠几乎全是画。
上一个治疗师除了让他画画没干别的事吗?
再瞧那些画,无比统一地重复着一个主题,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待在栅栏圈起的四方形屋子里,没有门,没有窗,连烟囱都没有。
“画得好难看。”许川川毫不留情面地啐道,“你今年该有三十了吧!怎么画出的东西还像五六岁的小孩?你不会画了二十五年毫无进展吧?”
阿大抬起头睨了她一眼,“作为心理治疗师你应该针对我的画分析我近段时间的心理状态,而不是评价我画功的好坏。”她到底是不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啊?
治疗了二十五年,他大有久病成医的架势啊!居然告诉她这个专业人士如何治疗他这个病人。许川川冷眼望着他,被她遗忘在指间的香烟燃烧着,烟灰颓废地落在阿大往日的画作上,烧下星星点点的黑洞,像钻头一样透视着他曾经的心理。
真是个惹人厌的病人——她狠狠地掐灭烟蒂,如果条件允许,她最想将手劲用在他的脖子上。
她绝不是个好医生——阿大暗忖。埋头画画,CD机已演奏了二十一分钟,他必须在治疗时间内完成每次治疗时的功课。
五点五十五分,他完成了这次的画作,将画纸放在许川川面前,他关掉CD机,再背上包差不多正好六点。
他的生命轨迹如同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准时、准确,毫无差错,然而完美的程序只能执行到今时今日的十八点整。
下一刻,感染了许川川这颗病毒的程序将彻底颠覆端木大的人生。
“你这就要走?治疗时间还没结束呢!”想到马上就能打掉这家伙的自以为是,许川川就乐得弯起了唇角。
阿大诧异地看着她挡在他和门之间,不懂明明已经完成了一个小时的治疗,还有什么是没结束的。
将他按回到治疗椅上,她选择坐在他的身旁,“我们继续治疗,超出的时间我不收你额外费用。”
她大方的笑容落在阿大的眼里,却像一种算计成功的得意,她似乎就是要打乱他的时间分配。买卖是双方的,他不要,她能奈何?“我约了人,该走了。”
“谁?你约了谁?女朋友?还是……老婆?”他的每幅画里都是一男一女,以他的年龄看来,那女生极有可能已成了他的老婆。
“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女朋友。”阿大辩解着,他的世界里容不得一点杂质,“端木是我妹妹。”
他的画里始终有个妹妹,在那里没有门窗,被栅栏包围着的四方形屋子里只有一个妹妹。
眼前这个二十九岁的大块头男人显然沉浸在孤独症的世界里,上下打量着他,长得够帅身材又好,真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用胳膊肘捣捣他,许川川咧着牙笑问:“愿意跟我说说你的成长经历吗?”
端木说不可以随便跟人说自己的隐私,尤其是记者。许川川是心理治疗师,可以说吗?端木没有告诉他这种情况下的答案,于是阿大犹豫起来,“这算是治疗吗?”
她轻点额首,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许川川的好奇占了很大分量。
阿大还想坚持,“不说就不可以离开治疗室?”
她再度点了点头,恐吓一个二十九岁的老男人,感觉跟连抽三支烟一样——爽!
内心的挣扎花费了三十八秒钟,如她所愿,他开始交代个人经历——
“76年10月16日14时31分,我出生在东爱医院第三手术室,是剖腹产生下的,重量大约是3100克。我母亲是个二流的服装设计师,父亲好像是个画家,有可能母亲也不是很清楚,这对我们不重要。我是说这些对我和端木都不重要,她也不清楚亲生父亲是谁。
“80年5月9日,我被查出有孤独症,是穿着白大褂,胸口挂着一张牌牌的医生告诉母亲的。当得知这一消息,母亲无所谓地笑笑。她的嘴角向上弯成四十五度,我记得很清楚,她一向笑起来很漂亮,那一次是我见过她笑得最美的样子。
“第二天,也就是80年5月10日,我被安排做心理治疗,断断续续治疗了差不多二十五年,之前换了五位心理治疗师,算起来你是第六个。有句话也许我该事先告诉你,做我的治疗师结局都不太好。
“第一个医生是被汽车撞死的,直接撞到脑袋,死的时候连脸都看不清。
“紧接着那位女医生才为我治疗了半年就被丈夫谋杀了,是推入河中溺死的,泡了半个月尸体才被人发现,已经肿得看不出人形了,要不是她长着骈指——就是第十一根脚指头,估计很难确认她的身份。
“第三位治疗师在接受我这名病患的同时自己患上了癌症,长期接受放射治疗,很痛苦的,到了癌症晚期他将我转给了第四位治疗师手上。
“说起这第四位治疗师……他还好,没有暴毙,只不过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刑,现在应该还在服刑期间吧!
“最后一位,也就是在你之前的那位医生是替我治疗时间最长的一位,整整十年两个月零三个星期,要不是他突然中风瘫痪在床应该还能再治疗我更长的时间吧!”
他是故意说这些给她听的吗?要他交代自己的成长经历,他居然说这些有的没的恐吓她。许川川发现不可小觑这名孤独症患者,牲畜无害的表皮底下简直一肚子坏水。
要斗法?那好,她倒要看看谁更厉害。
“端木大,你准备一下,下次来治疗的时候我会为你做新的治疗尝试。这些音乐治疗、绘画治疗,你可以放到一边了。”
他无所谓,重点是,“我要跟端木商量一下,听她怎么说。”
二十九岁的男人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跟妹妹商量吗?许川川为他日后的老婆感到悲哀,“听着,端木大,我是你的治疗师,你是我的病人,你得相信我,只有我们彼此相信才能彻底治好你的心理疾病。你妹妹相信我,或者她为你作的决定都没办法达到这一点。从今天起,你最好明白。”
他右手的大拇指与左手的食指互相顶着,然后右手的食指去触碰左手的大拇指,如此轮回交换,四根手指飞快地转动起来,像他飞速旋转的小脑,“不跟端木商量的话,她会生气的。她生起气来很可怕,会把所有能看到的东西统统掀到地上,包括她自己。”他皱着的眉头突显他言语中的认真。
“我生起气来更可怕,你信吗?”说这话的时候,许川川笑得很友善,却玩味十足。
直觉告诉他,别违抗这个女人的命令,“那我……那我不跟端木说更换治疗的事?”
“绝对不能说。”
“一个字也不能说?”
“除非你希望我跟你之前的五位治疗师有着同样的结局。”
她在赌他的善良,一个会顾及到陌生人性命安全的家伙不会被孤独症控制得太过严重,也就是说完全有治愈的可能性。
他不能违反的是跟端木的约定,两人的眼神互相对峙着,谁都不肯让步。心里明白,谁先挪开目光,就意味着谁先妥协。
时间在僵持中艰难地行走……
“咕!咕咕!”
阿大的肚子里发出奇怪的叫声,肚子可不会因许川川的加入而推迟饥饿来临的时间。太过规律的生活让阿大的身体开始报警,他尴尬地挪开目光看看自己怪叫的肚子——他输了。
他没办法按照原计划六点五十八分到家,因为他坐的不是六点二十二分到站的地铁,自然也就没办法在端木姬回家以前将油焖茄子、清蒸鲈鱼、银鱼蛋汤和清炒苋菜端上桌。
长久以来养成的生活习惯被打破,对着一桌经过微波炉加热的速冻食品,端木大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吃吗?”端木姬会做的菜屈指可数,加热速冻食品是她厨艺中的强项,“你不喜欢吃这些也没办法,我会做的就这些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不嫌弃她低劣的厨艺,阿大特意夹了一颗饺子塞进嘴里,也管不上味道如何直接吞下去了事。
埋头苦吃了一会儿,阿大突然停下了筷子,“今天我晚回来了。”
到现在才说!“我知道,饭是我做的嘛!”她不停地吃,将困惑和着口水吞下去。
“主要是治疗时间延长了,所以才打乱了计划。”他想解释,虽然这并非他的强项。
他吞吞吐吐才让她更觉可疑,“是那个许川川医师主张延长治疗时间?”
“算是吧!”
像对时间的精确掌握一般,阿大从不会说这等模棱两可的话。才过了几个小时,他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端木姬讨厌这种变化,“阿大,许川川为什么要延长治疗时间?”
阿大望着盘子里的速冻馒头发呆,他需要时间回忆,有关延长治疗时间的事能不能告诉端木,许医师好像没说要保密这部分内容哦!
那就是可以说喽!
“刚开始治疗的时候,耽误了大约七分钟。后来我自动打开音乐开始画画,五点五十五分,我画完画准备走的时候她叫住了我,要我开始回忆自己的经历。我花了二十三分钟回忆了过去的一些事,然后她说老的治疗办法……”
下面的内容是他跟许医师约定必须要保密的,不能告诉端木。
他蓦然噤声,弄得端木姬莫名其妙。像是澡洗了一半突然断水,满身浸在肥皂泡泡里,又腻又滑叫人难受。
“许川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即使是大冬天在没有暖气的浴室里用冷水洗澡,她也要将一身的腻味洗掉。
端木的表情好严肃,阿大用筷子杵了杵头——既然是约定就要遵守到底,“没什么,还是不要说治疗的事了,吃饭。”
她和阿大在一起二十五年了,他从不曾逃避过她的问题。这一天,他们的世界里只是多了一个许川川,这一分钟的时间足够让端木姬对许川川的印象跌到谷底,不仅没有反弹的态势还有继续暴跌的可能。
她不喜欢许川川,虽然还没有见过面,可是仅凭感觉她已经开始厌恶那个心理治疗师。
许川川在跟她抢阿大,这份强烈的敌意无关理智,全凭女人的直觉。
闷头吃饭,端木姬赌气地不再理睬阿大。她就不信阿大会因为才见过不到两小时的许川川而背叛跟她二十五年的感情。
许川川,你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周三下午五点差十分——
在被院长警告过两次以后,许川川放弃了在治疗室抽烟的习惯,改在茶水间吞云吐雾。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改变缺乏考虑,不过是半支烟的工夫,她俨然成了医院的焦点人物。来往的医护人员对她指指点点,病人更是对她投以怀疑的目光。
干吗?女人抽烟犯法啊?
美好的享受在人为影响下变得拙劣,许川川掐灭了半支烟,起身离开茶水间。
快到五点了,大块头是不会迟到的。心蠢蠢欲动着,期待着他的到来,更期待着自己参与到他的孤独世界。
一个孤独症患者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能攻克他那颗坚固的心绝对是场超级挑战。
钩起唇角,许川川的笑成了魅惑的毒药。
“许医师!”自愿服毒的人叫住了她。
许川川困惑地望着他,“你是……”
“沙临风,我跟你一样几个星期前来医院的,我们见过面的——在院长办公室,你不记得了吗?”
他的头发飘扬在耳边,像他的名字一样潇洒飘逸,却恰恰是许川川最讨厌的发型,她喜欢干净利落的短发,像大块头那样的。
“哦!”略一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她要回治疗室了,说不定端木大已经在等着她。
沙临风却仗着身高优势挡住她的去路,“许医师,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还有病人在等着我。”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他还真锲而不舍,许川川牵起嘴角。她的笑让沙临风失了魂,连理智也一并丢弃。
被男人追求不是第一次了,拒绝男人对许川川来说也决非头一遭,“我跟我的病人要延长治疗时间,今晚未必有空,还是改期吧!”
“那明晚呢?”
如此明显的拒绝沙临风竟然听不出来,许川川有点怀疑他风流的长相跟性格不符。这年头纯情老男人该绝种了吧?
除非……是大块头那种孤独症患者。
不是不想随处撒种,只是没有力量让人住进心里,这样的人孤独得很纯净。
想到阿大,她不想在沙临风身上继续耽搁时间。绕过他,她只想回到治疗室,最好趁着阿大没到再抽支烟。
沙临风望着她的背影,依旧贼心不死地喊着:“我等你啊!今晚无论多晚,我都等你吃饭哦!”
喜欢等待,你就等个一辈子吧!
她到底还是迟到了,阿大已经站在治疗室里。他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许川川猜想他是不是又自动自发地拿出白纸和蜡笔打算画画。
“说好了,这次开始我们采用全新治疗方法。”
“你迟到了六分钟。”没有回头,阿大专注于手中的事。那份认真让许川川产生了浓厚的好奇,“你在干什么?”
他把书柜里的大小书籍逐一翻出来,再一本本堆放回去。许川川仔细留意了一下,经过他手摆放的书全都有自己的秩序——不管大部头还是口袋书,一律按字母顺序先后摆放,相同字母开头的书籍就以作者名字的字母顺序排列先后,同一个作者的书便以写作年代的早晚来决定顺序。
将身边的东西严格按照顺序来划分,这也是孤独症的一种成年表现。
想要中断孤独症患者的行为有多难,许川川这个专业医生当然知道,可她还是想要尝试,“放着吧!咱们要开始治疗了。”
“再等我一会儿。”
他喜欢所有东西都按照他设定好的顺序呈现在眼前,他讨厌“乱”。他讨厌安排好的时间被打乱,他讨厌排列好的东西被弄乱,他也讨厌事件发展与他预料中的秩序不同。所以他讨厌许川川迟到,讨厌她随意延长或缩短治疗时间,更讨厌他为了遵守跟她的约定而隐瞒端木新治疗的事。
他情愿窝在这里整理书架,也不想面对她的安排。
许川川什么也不讨厌,就讨厌自己的安排被拒绝。双臂一伸,她将所有书倒在地上,“我们可以开始全新治疗了吗?”
她比端木还难对付——阿大对她有了起码的认知。
“可以开始了。”
她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从抽屉里拿出一张DVD,她打开电视看影碟。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治疗内容?”
他治疗了二十五年,换了五任治疗师,从没有一任像她这么会骗钱的。他是孤独症患者,不代表智商有问题,这种坑蒙拐骗的办法亏她想得出来。
“看电影应该换个时间吧!”
压根不理会他的抗议,她示意他坐在治疗椅上,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捧爆米花,她捱着他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自在得像是休假在家。
除了端木,第一次有女人如此之近地黏在他身边,阿大不自在地胡乱瞟着,她的香气还是无法抵挡地窜入他的呼吸里。
跟端木平时用的香水味不太一样,混合了一点烟草味,一点薄荷味,一点女人味,还有一点爆米花的味道。各种香气胡搅蛮缠地扭结在一起,让他无法清楚地将它们分开。
乱了,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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