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恭己无为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说嫁人与不嫁人没区别,景蝶慢相信。但一个月后,她会非常高兴给发话人一鞭子。
没区别?
区别可大啦?选
爹从来没让她难堪过,事事顺着她,那个该死的舒南恭呢,居然让她输得完全没谱。这四天撞不到他的人,心里够憋气了,终于看到人在书房,却被言悟在门前台阶下“进忠言”。
“夫人,您现在不能进去,大人在写奏折。夫人,言悟僭越,有些话要向夫人告禀。您是一家主母,大人的喜好和忌讳您应该要知道些。大人的嘴……有些讳忌,三吃三不吃。白菜、萝卜、豆腐是每顿必有之菜,大人不吃狗、牛、猪肉……”
三吃三不吃?
“我管他吃不吃。滚开,再不滚我腌了你。”扬鞭作势,令杵在书房前当门神的言悟暗吞口水。
当日被四才子和姜掌柜嘲笑,闷闷沉沉的窒气绕在胸口久久未去,今日看到她,她又怎会有好脸色,心火一起,索性一把撂开言悟,冲入书房。瑚儿端来新泡的碧螺春,也跟着走进去。
言悟面有难色,紧随在两人身后,心中暗骂着言归只会躲在一边看热闹,若他能阻拦夫人,又怎会拦不住。大人写公文奏折时最讨厌有人打扰,夫人就这么冲进去……唉,他已准备接受主子的责骂了。
书房内——
午后的阳光从左边的窗棂射入,斜斜打照在男人的半边衣袍上,天青的绸面上泛着点点银光。男人正伏笔疾书。
“啪!”门被用力推开。
闻声抬头,俊美的脸上浮上恼色。
“言悟?”
未等言悟开口认罪——“啪?选”执鞭素手双双拍上书桌,震得云纹白端砚、千金獭髓墨、紫毫黑笔台全部跳离桌面,再重重回落。
“舒南恭,你什么意思?”垂眸瞟一眼他的字,她冷哼,“字写得丑?我看不错嘛。你知不知道那天让我很难堪?”
她自幼好强,鲜少有不如意的时候,就算有,也要争回来。
“有何难堪?”盯着素掌细指半晌,他搁下笔,抬头,看向那张煞气冲天的艳颜。
“有何难堪?哼,哼哼……”碎玉贝齿咬咬下唇,瞪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当日的窒息感再次袭上心头。涩然一笑,她愤愤点头,“好,你好啊舒南恭。你让我输得很难看,比比琴棋书画会死啊。你、你说走就走,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的面子?”俊颜冷下,凤眸对上她,“那你可有想,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看着自己的妻子混在落拓才子堆里饮酒作乐,豪爽不输江湖儿女,他没当场拿人已算不错了。
“你有什么面子,吟诗评画很为难你吗?”
“不为难。但我不喜欢。”
“你……”她气结。她何时受过别人的冷言冷语,讨好巴结都来不及,只有他,每次见了她就那副爱理不理的样,既然如此……执鞭素手微微颤抖,她低吼,“好,好啊!既然你不喜欢,当初就别娶我呀。”
“……你来就为此事?”重新提笔,沾点墨汁,他将心思放在奏折上。
“舒、南、恭!”蓦地怒斥,白鞭忽闪,将笔墨纸砚通通扫到地上,心头燃起三昧真火,将那份窒息困于其间。她深吸一口气,仍感到莫名的难过滞于胸中,未多想,话已冲口而出,“不准对别人笑。”
“为什么?”他不明所以。
“我说不行就不行。”
盯着地上洒满墨点的奏折,他凝起眉,神色有丝不快,沉声道:“言悟,请夫人出去。”
“你……你赶我出去?”颜面何存哪。
胸中窒息难受,那一团窒闷让早已气红的明睐泛起一层雾水。她眨眼忍下泪意,气道:“你、你以为我不敢腌你?”
气死她啦,气死她啦。他能冲姜掌柜笑得那么那么眉目传情,为何从未在清醒时对她笑过?他是她的相公耶。思及此,脑中浮现酒楼那一笑,泪水越发难以抑制。
她的话让他皱拢眉心,薄唇掀动,却在看到她滴落的泪水时僵住。
一滴一滴,沿着玉白娇颜滑落,落在书桌上。无意识抬手,将一滴泪水接在掌心,他慢慢起身,怔道:“哭什么?”
“你……你不喜欢就别娶我!”丢开软鞭,她以袖拭泪,转身冲到案几边。
瑚儿惊慌掏出绣帕,小心翼翼递至她面前,“小姐?”
“出去。”拭去泪水,端起已凉的碧螺春掩饰羞恼,她一饮而尽。
“小……”
“不出去我腌了你。”
凶狠的口气让瑚儿缩肩,将帕子搁在她肘边,只得依命走到书房外伺候。
“还有你啊,是不是也要我腌了你。”怒气冲言悟直面而去。
言悟视线望向舒南恭,见他绕过书桌轻轻挥袖,便颔首退去,反手掩紧房门。
脚步声在她身后迟疑,冷脸变了变,他的眉蹙紧又展开。
掌心的泪水是温的,甚至带着些些炙烫,那烫意从掌心延伸臂膀,直直传入胸口。依稀,心头被这股烫意撞击,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有什么想要破茧而出。
为官多年,奴颜婢膝,他有;见风使舵,他有;慎言微行,他也有,但哄一个哭泣的女人——他的妻子,是从未想过也从未做过的事。
他的心思,从不在此。
可今日……罢罢,古有云,男儿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今天下是皇上的,版图辽阔,用不着他来平,但这修身、齐家、治国,他却不可少。修身,他自认书读万卷,通达扬止;治国,他位居户部尚书,掌天下钱谷科差;而这齐家……大概就是今日这一遭了,唉……
站在她身后,见她仍时不时举袖拭眼,五指在她肩头缩放,他迟疑叫道:“蝶慢……”
“干吗?芽”哭过的沙哑消减了语气中应有的怒意,平添一抹娇羞。
“我笑……有什么不对?”今日的折子是写不成了,心头突然流淌而过的炙热令他微显难安,她的泪水……实在是不知何处惹她不高兴呀。
对他而言,她的每一次出现总是风风火火,常是白影在眼前一闪,人就出现了。他知道,对于这次仓促的迎娶她心有不满,更甚至,她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成亲第二天,她禁准他入房,行,依了她。加之他近来忙于检覆簿籍账册,对她少有过问,她爱做什么,他未多阻止,也是希望她少些生气呀。
轻叹,掬起一缕秀发,五指慢慢滑过,满意光滑的丝绸感。
新婚之夜,他的脑中一团迷雾,但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在他清醒的意识中,似乎从未真正面对她,满脑子只有她凶巴巴叫着“我要腌了你”,不然就提着他的衣襟蛮横恫吓,让他颇有戚戚之感。
怕她?
怎么会。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能变不改色,何况白鞭一只。他只是……只是……
“有什么不对?”他的茫然在她眼中根本就是欲盖弥彰,重重放下茶盏,她转身拽过他的衣襟,“舒南恭,姜老板长得漂亮吧?风情万种吧?是不是把你的魂儿也勾去了?你没事冲她笑什么?”
实在很受不了她动不动就拽衣襟的蛮横举动啊。心中暗暗记下,他决定改天旁敲侧击地劝一劝。当初,没想过他的妻子会如此刁蛮啊,如今,暗暗压下无奈和那么一点点的惧意,他道——
“我对姜掌柜笑,有什么错?”
他的意思是他没错?再换个意思,那是她错?
他、他太过分了。第一次见姜掌柜就笑得勾勾搭搭,若多见几次,岂不……她是很相信姜掌柜的德行啦,不过,他的德行有、待、商、榷?选
笑笑笑,他们成亲了耶,他对她笑过几次,掰着一个手掌就能数清。第一次在官驿,她去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冲进房,那时他倚在桌边与言悟说话,唇红齿白的书生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挑剔,更多的是邪笑,让人一见这笑就知他心术不正。第二次在成亲之夜,他醉眼迷蒙,火红滚金袍映上俊白温柔的笑,让她五目色迷,不知今夕是何夕,那一夜的笑温柔而媚惑,让她有了那么一点沉沦。第三次在……在……
没有,没有第三次。
银牙将红唇咬出一道青迹,景蝶慢狠狠瞪向眼前的相公。
终于掰清楚了,第一次的笑不是冲她,第二次的笑神志不清,迄今为止,他从未在清醒的时候对她笑,而她所见到的唯一一次清醒之笑,他却给了姜掌柜。
他是她景蝶慢的相公啊,哪有不对妻子笑,却对“别人的”妻子眉目传情的道理。
这些天绕在心头的窒息,她明白——那是嫉妒。
思绪千回百转绕过心头,晶莹的眸上又覆上一层水雾。
她在嫉妒,她在嫉妒呀,嫉妒姜掌柜得到他的笑。她呢,总是被他视而不见,笑容也吝啬给她一个,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娶她?芽?选
“没错?哼,没错!你对她笑没错,既然喜欢对她笑,你当初就娶她呀!”嫉妒一旦入侵,怒火就越烧越旺,无疑成了浇在火上的油。
“娶她?”他终于摸到一些头绪,无奈摇头,迟疑半晌,轻轻揽过她,指腹轻缓拭去悬在眼角的水滴,盯她久久,才嗤笑出声,“蝶慢,我娶的是你,是当年给我玉佩的小姑娘。至于对她笑……她是一店掌柜,我对她笑是礼貌。出门在外,你也会对人笑啊。”
“我笑不一样,你笑就是不行。”稚气地拽过他的质孙服拭泪,她一口咬定。
“……好好,不笑不笑。”顺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他打趣,“你……你也别哭,眼睛哭红了,出去听曲时被人问起,你可不好回答。”
因她的泪引来的莫名情绪淡了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独坐春风的和煦感觉。
“我想怎么回答都行,他们敢说什么,我就腌了他们。”
“……好好。”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对姜掌柜笑,也不准对其他女人笑。”她嫉妒,她要独占,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向来任性而为,也不会去找理由。
“好好。”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何出此言?”他诧异。
“那你就是怕我?”
“哪有。”他飞快否定。
“那你每次见到我,为什么总是苦着脸?你就不会对我笑一笑啊?”一记佛门狮子吼,眼中泪水尚在打转,纤长素手又拽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没对她笑过吗?女人家的心思真奇怪。他暗叹,极力掩饰因她的怒吼引来的颤意,连声道:“好!好!笑,我一定笑。”
“真的?”她很怀疑他的德行。
“嗯。”手在空中迟疑伸缩,动了动,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抚上她的眼角,“别哭了。”
“你说不哭,我就不哭啊。”她嗔道。
“那……慢点哭?”
“你要我哭,我就非得哭啊?”她这分明得了便宜卖乖。
他词穷。片刻,才道:“好好,不哭,你高兴,你高兴……”
他的轻哄让她破涕为笑,低头吐舌,浅笑攀上低下的唇角,心中有丝得意。
他在哄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嘿嘿,看来偶尔哭一哭也蛮管用。爹总是顺着她,基本上,她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
听着她的抱怨,瞧着刁蛮神色中闪过的那抹稚气,他莞尔,更有一丝恍然掠过——原来“齐家”比“修身”、“治国”简单太多了,只要对着妻子点头说“好”就行。
齐家,齐家,齐……他是不是娶了一个善妒的妻子啊?
原是拉着他的袍袖拭泪,不知何时成了倚在他怀中。
靥上蹿起热意,景蝶慢秀目一转,并不离开,清咳一声故作不在意地问:“言悟说……你有三吃三不吃,怎么这么怪?芽”一边问着她一边拿起紫纱壶为自己斟茶,“为什么你会醉茶?”
茶?看着拿自己当软榻靠的妻子,舒南恭终于注意到桌上多了他讨厌至极的东西。
“谁放这儿的?”漂亮的眉又皱了起来。
“我让瑚儿泡的,怎么,你不爱喝茶,也不让我喝?”清水大眼斜瞪过去。
“……”要说好吗?他抿唇,两指往鬓角抚去。
她也不多责难,啜口茶,只道:“你为什么喜欢吃白菜、萝卜和豆腐,为什么不爱吃狗、牛、猪肉?”
“……这是习惯。”放任她在怀中啜茶,他轻声答道。
她倚在他怀中,秀发在颈间绻绻蹭磨,酥麻的感觉弥漫到心头,让他有一丝心痒。只要不看她手中的茶水就成,地上的公文早被他抛诸脑后。
“什么怪习惯。”她嘟嘴,拉了拉他垂下的鬓角,再挑起一缕自己的头发,比着比着,不由感慨起“男人的头发也能这么光滑啊”——说在心中,她并无恼意。反正是自己的相公,头发比她滑一点也无所谓。
窗边,阳光沿着地板走动,慢慢东移……
不知喝了多少茶,他一直没说话,初时对她拉着自己的头发有些诧异,随即任她拈玩。正当他以为这爽凉午后就这么过去时,她突地坐正,笑眯了眼,两手环过他的脖子,香软的身子自动投怀,红唇缓缓移向他的嘴角……轻啄一下,飞快退开。
“南恭——”
香玉在怀,莺声在耳,笑意不自知地攀爬唇角,他垂眸。当然,他不会以为妻子能这么温柔,突兀此举,定是有所古怪。
眸瞳相对,颈后闪过凉意。
果然——
景蝶慢放开一只胳膊,飞快将茶水倒进嘴里,香唇立即堵上他的嘴,一口碧螺春在他不及回神之际喂进去。唇舌交缠,她将自己所会的全心用在这一刻上,只为不让他把茶水咳出来。
吻啊吻……吻吻吻……
确信茶水一滴没“浪费”,她正要推开,脑后突然一紧。
凤眸微敛,五指沿着优雅的曲线抚上,慢慢插入乌发,不让她退缩地加深这一吻。与先前温软中微带退缩的交缠不同,这一次,他带着强势和侵略。
诧异扬眸,近在咫尺的放大俊脸,让她轻易瞧见他眼中迷蒙的神色。
果然是醉了。真快?选
“怦怦!怦怦!”
什么声音?为何她越来越热,会喘不过气来?醉的人可不是她啊。双拳在他脑后扬起,落下时,却也只是轻轻捶打在他肩头,全身只觉得软软的、慌慌的……
不行,是她要教训他,怎可又被他欺负去。
清醒瞬间回笼,素手用力握拳,脚尖钩住圆椅腿,上下同时用力,一推、一勾……
“啪!”凳翻人滚。
烧红了脸,她用力拭嘴,轻喘斥道:“舒南恭,这就是你让我输的代价。以后……以后小心点。别以为哄两句我就会放过你。”说完,拉开门冲出去。
“瑚儿,我们走!”
“是,小姐!对了……是珊瑚的瑚,不是狐狸的狐。”下意识地转头对身后看账簿的言悟说道,瑚儿转身追上。
言悟在听到房内不寻常的声响时便抬头,见两人走得匆匆,急忙跑进书房,见到坐在地上抚额的男人,大惊失色。
“大人?”
“没事,出……出去。”剧烈的撞击让舒南恭拉回一丝清醒,而更多的是一波又一波的迷乱。
努力支撑那难得微渺的神志,他在言悟的搀扶下站起,摇摇晃晃往帘后的软榻移去。
该死的,他就知道她的柔顺绝非好事。女人真难哄,家也真难“齐”,他的意识也越来越失去控制。
“大人,是夫人、夫人让您喝茶了?”扶他躺下,瞥见不应该出现、也不可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现的茶具,言悟探问。
眉心紧蹙,舒南恭曲起两指叩打额角,保持着微薄的一分清醒,轻道:“让言归守在书房外,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包括……包括蝶慢。”
交代完,让混乱入侵最后一分清醒,他转身睡去。
“是。”为他脱鞋,拉过薄被,言悟轻轻点头。
静悄悄放下纱帘,将散乱一地的墨砚公文收拾妥当,言悟关上窗,无声无息退了出去。掩门那一瞬,眼角瞥向纱帘。
帘后之人为了让自己舒服些,早已拉散发带,黑发覆满绣枕。
唉!他家大人的醉态……俊雅的容貌本就容易吸引人,加上醉意醺然,失了控制,就更加……更加的魅惑人心。
不再多看,他迅速掩门。
次日。
掌灯时分——
层层叠叠的院落,碧瓦交织,弯月如眉,点点银光散下。
廊道上,灯笼串串高悬,将角落也照得通明。然而,这精致庭院中却少有下人走动,就连以倒挂金钩之姿垂在横梁上,点起这一排排灯笼的,也仅是一名灰衣男子。
“他还在睡?”
“夫人,您不能去,大人正休息。”
拐角飘来的声音让点灯男子侧目,一个不留神,从梁上跌了下来。
“我想去哪儿去哪儿,你再硏嗦,我腌了你。”
跌下梁的男子无意识地摸摸脖子,笔直站好,不准备打扰那一路冲来的夫人。
“夫人……”言悟躲着女子挥动的白鞭,经过时,丢给贴在墙壁上当灯台的人一个眼神。
无奈,男子——言归,执着点灯的蜡烛,慢悠悠地跟随两人身后。
就算大人有命,他可一点也不想拦阻夫人啊。不然一脚踹过来……嗯,他的武者危机感通常很灵很灵。
前方,言悟仍试图阻止女子的脚步,“夫人,大人宿醉未醒……”
“哦,还没醒?什么时辰啦,我去看看。”
“夫人,大人这醉茶之事,您可千万别对外人……”幸得瑚儿未伴随侍候,言悟借机提醒。
“知道。秘密嘛,这世上只有四人知道,你、我、他,还有南恭自己。”景蝶慢瞥他一眼,鞭头指向言归。
言悟松口气,喜道:“谢夫人。”
“谢?”闻到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景蝶慢脚步一顿,奇道,“有什么好谢的。这事说出去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嘿嘿,只要我知道就行。以后他再惹我不高兴,我就灌他一杯茶……对了,为什么南恭会三吃三不吃?他的嘴真刁。”
他家大人的确有些嘴刁。言悟未接话,却在心中暗暗点头,深感他家大人的未来……也很黑暗啊。
“如果菜桌上有一天没了豆腐萝卜和青菜,他岂不是光吃白饭?芽”脚步顿过后重新移动,却比前时放慢许多。双眼盯着地面,她放了些心思,喃喃自语,“真是奇怪,那我以后与他一同用饭,岂不是只有豆腐萝卜和青菜?”
“一清二白。”言归突然插来一句。
讶然回头,景蝶慢瞠目,“什么意思?”
唉……言悟掩下责怪眼神,尽职解释:“豆腐萝卜为二白,青菜为一青,大人每顿吃这一清二白,是想让自己做官也是清清白白。”
“胡说。他哪里清白?”后一句压低声,她嗤笑,“他若清白为官,又怎会收受那些官员送来的金银地契?芽”
“正因如此,大人才时时提醒自己,要清白。”
这、这是什么歪理?想了想,她再问:“南恭为何不爱吃猪、狗、牛三肉?”
“大人自言吃了牛肉便上吐下泻,夫人应是知道。”看她一眼,见她听得仔细,脸上并无怒意,言悟再道,“其他,言悟就不知了。
问了等于没问。景蝶慢皱起眉,再向书房冲去。
言悟这次没再出言阻拦,因为他叫的是——“言归!”
摸摸鼻子,言归满脸不愿地跃空斗翻,眨眼拦在她面前,伸长双臂。
“你想拦我?放肆,好大的胆,信不信我腌了你!”凶意飞上眉梢,俏脸说变就变,白影如蛇疾扫而去。
收臂躲鞭,言归让开。
“言归不敢拦夫人。”夫人就是夫人,再怎么不对,还是夫人。若因阻拦伤了夫人,他的不敬可就大了。
不拦,事后大人最多只是责怪,若拦伤了夫人,大人只怕会责罚呀。
《道德经》啊,他已经不想再抄了。
在言归让位的瞬间,景蝶慢终于对他露出第一个笑脸。而言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力推开书房门,大咧咧地闯了进去。
明亮的灯烛刺目耀眼,让浅眠中的男人皱眉,轻吟一声,缓缓睁开眸子。
一张笑脸支在床边,映入他的眼。
“蝶、慢?”男人呻吟一声,右掌覆上眼,颇为难受地翻身撑坐起来。
“你醉得……很厉害呀!睡了一天一夜。”
白鞭系回腰上,景蝶慢助他坐起,黑瞳晶亮。
不仅醉茶的他令得她五目色迷,散发安睡的他,也十分吸引哪。唉,她果然是个以色取人的女人。
心中痒麻难忍,想要抚摩他散乱垂下的黑发,手也如愿伸出——在半空僵硬——因为言悟、言归直挺挺地杵在一边看着。
“你们出去!”赶人,姑娘她要一亲相公的芳泽。
“谁让你进来的?”男人倚被斜坐,黑发随着摇动飘散。
“我要进来,你不许呀?”标准的蛮横口气,她俏脸一鼓,明睐闪过刁钻,“喂,他们对你很忠心?”
舒南恭抱着脑袋无心回答,言氏兄弟垂眼侧立,也无意僭越。
得不到答案,景蝶慢直接跑到“二言”身边,笑道:“喂,如果有人找他的麻烦,或是有人想袭击他,你们拦得住吗?”
“言悟誓死保护大人。”
“当然拦得住。”言归颇不以为然。
“如果我想踢他打他骂他,你们也能拦住?”她故意刁难,摆明就想看两人出糗。
两人视线交会,再无言垂下。
“好吧!”解下腰间白鞭,她笑得不怀好意,“既然这样,我们试试。你们一起攻我,我倒想看看你们俩能有多厉害。不然,我也不放心把南恭交给你们了。他这个手无缚鸡的文弱书生,需要更好的侍卫。”
明里褒暗里贬,一番话听得两人脸上青白交错,就连舒南恭也惊讶地望着她的背,忘了头痛。
趁其不备,白鞭突然向舒南恭甩去。电光火石之间,灰影倏忽闪跃,白鞭已缠在言归手臂。他用力一拉,轻易夺下。景蝶慢随着鞭尾的拉力,趁机攻上。
双手负背,言归笑出一张可爱的圆脸,沉气稳住下盘,右肩前倾硬生生地接下她这一拳,再反催劲力,肩头轻轻一晃,向前推出,轻撞在她的肩头。
“啊!”俏臀落地,景蝶慢重重跌出。
“言归住手!”
惨叫伴着怒斥同时响起,舒南恭鞋也顾不得穿上,冲上前扶起跌坐在地的女子。
劲力一催,言归就知不妙,武者的危机感啊。见自家大人满脸怒气,连头痛也忘了,他更觉大祸临头。
老天老天,他刚才干了什么,干吗管不住自己,竟然冒犯夫人?芽?选完了,这次的责罚铁定不轻。
“大人,我……我……”
“你还没学乖?”扶她站起,凤眸因恼怒显出少现的厉狠,“小小言辞就激得你失了控制?让你学着控制力道,你现在能控制几成?她是真有心伤我,还是只为试你出手?连这点也分不清楚,你的鲁莽什么时候才能收敛?”
“我……”
“去给我抄三遍《道德经》,抄不完别来见我。”
“……是。”不服气,但没办法。言归搔搔头,看了眼言悟,心知“寡言”的他是不会为自己求情的,磨磨蹭蹭了半晌才含怨走出房,缠在臂上的白鞭也忘了取下。
不能得罪夫人、不能得罪夫人啊!这是身为武者必备的危机意识。瞧,他的危机感多强,得罪了夫人还真没好果子吃啊。
呜……三遍《道德经》,杀了他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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