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晨,天色刚刚发白,烛雁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有人进来,走到炕前。
她动了动,困得不想睁眼,含糊道:“大哥?”
“嗯。”
她知道白岫是来唤她起身,仗着佟老头不在家,一瞬间决定赖床到底,“我不去镇上了,大哥你自己去吧。”
“哦。”
眉上有物轻轻拂划,力道柔和,很是舒服。她闭着眼笑,“大哥,我还没洗脸。”
“那等我回来再画。”
“好。”烛雁应着,感觉白岫替她掖了掖被,悄然而出。不由满足地偎了偎枕头。阿爹不在家就是自由啊,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大哥由着她犯懒,绝不会像爹一样强拎她起床。虽然偶尔害大哥饿肚子她也很愧疚,但大哥也有叫醒她的法子——用热巾子给她擦脸,擦得她瞌睡虫全都跑光,半点睡意皆无,想不起都不能。
朦胧半睡半醒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托着白岫的庇护睡懒觉。每日早上她伺候大哥起身,大哥总是很早就醒了,等着她过去。那双明亮纯澈的眼睛高兴地看着她,透着愉悦的光芒。如今,换成大哥来唤她起,那么多年光阴岁月,仿佛在这一睡一醒间,就荏苒流逝了。
意识缓缓下沉,忽听窗外有人叫她,不悦的语气:“烛雁,该起了!”
是时汉庭。
烛雁不理,她还没嫁,目前还轮不到外人来唤她早起。
“烛雁?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像什么样子!”
要他管!烛雁嫌烦地用被蒙头,时汉庭打小就一板一眼,她实在很不喜欢。大哥大哥,何时能替他做主退了亲,救妹免入苦海?
顽强地装死,反正时汉庭自恃有礼君子,绝不可能进屋来,像可恶的阿爹一样在她耳朵边敲炕砖。
过了一阵,外头没了动静,时汉庭果然放弃。可是窗外又蓦地响起高歌声,是卢射阳闲着无聊来嘲笑她:
早上雄鸡叫三叫哎,
佟家小丫睡懒觉哎,
一二三人叫不起啊,
大了想嫁没人要哎……
这个东家串西家住闲得发霉的家伙倒有一副嘹亮嗓子,自己编的小曲唱得还挺顺。烛雁闷在被窝里被逗得发笑,随手摸了炕沿边针线篮里的一团线丢出去砸在纸窗上:“难听死了!”
卢射阳哈哈大笑而去,远远叫着:“白兄,你家妹子有趣得很啊!”
时家不捕猎也不种田,靠时老先生在富户教书授业以度日。因此其他村民猎户进城赶集之时,时汉庭虽也常一同去,却只是为了买些书纸用具。
早上没唤起烛雁,他微带不豫。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如此惫懒,成何体统。就连看着烛雁长大的他都看不惯,旁人又怎样议论!
越想越不放心,见白岫正经过,便唤住他:“白大哥,烛雁每天都这样晚起吗?”
白岫想了下,“爹在家时,会早起些。”
时汉庭皱眉道:“佟伯不在,就任由她胡闹了?一个姑娘家,这样懒惰叫人笑话。白大哥,你该管管她才是。”
“有什么关系,她爱睡,就多睡一阵。”白岫不以为意,微微笑着,“烛雁并没有起得太晚,早饭也都煮了的。”
时汉庭气结,他就不应该和白岫提,一个心志如同孩子般的人,能指望他懂什么?
卢射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嘻嘻地插话:“人家还没过门,就管头管脚起来了?”见时汉庭脸上不甚自在,更是趁机起哄,“啊哟,居然脸红,你这小子面皮也忒薄啦!”
时汉庭微窘:“我不是管什么,我……”
卢射阳自来熟地跟他勾肩搭背,“你这岂不是白说,他做哥哥的能不疼自家妹子?什么时候娶过了门,再抱怨也不迟。”
泰占在旁边听了去,他也是看着烛雁长大的,话里不免偏疼些:“我们家那丹珠做姑娘时也贪懒不爱起,成了亲就好啦。习惯要慢慢养,不是一下就改过来的,再说,我瞧烛雁起得也不算晚,咱们屯里谁家女孩不是鸡叫三遍才起;烛雁和佟大叔进山那阵,日日天不亮就起身,难为她小小年纪,可吃了不少苦。”他爽朗笑道,“我说你们两个何时办喜事啊?加新嘎都周岁了,我们烛雁还没嫁出去!”
“那要看家里人的意思。”时汉庭瞧了眼白岫,他含着笑意,很干净很优雅地站在那里,像一位出身良好的贵公子,要不是笑容太过清透,眼神太过单纯,谁能想到,他会是个痴儿。
卢射阳又去逗白岫:“你妹子嫁了,你舍不舍得?”
他困惑,“有什么不舍得?”
“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不是佟家的人啦,煮饭是给婆家煮,洗衣是给婆家洗,恐怕就顾不上娘家了。”卢射阳已渐知道白岫心志较弱,很无聊地在那里危言耸听,“白兄,到时你们爷儿俩就没人管了,又可怜又凄凉,想去找妹子说个话,也要看婆家允不允,那边要说一句不行,就连面也见不上……”
时汉庭见白岫神情渐渐肃然,无奈地挺身辟谣:“时家没那么苛刻不通情理……”
“要是婆家搬走了,你妹子自然嫁鸡随鸡跟着走,到那时就再也见不着了。啊,从此关山万里,两地迢迢,数十年杳无音信——”卢射阳瞎掰得起劲,却见泰占去忙着套车,时汉庭摇摇头去照看自己东西,唯有白岫认真地听着,一脸凝重。
“呃、其实我开玩笑的,你别太当真。哈哈,别当真别当真。”卢射阳也不知晓白岫能禁得起多大玩笑,万一急起来不许烛雁嫁了,他可担不起。赶快补救道:“佟姑娘嫁过去,只是从家里搬到隔壁,没有大区别,我刚才说的都是随口胡诌,没那么严重——哈哈哈……真的没那么严重,你别往心上去啊!”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白岫忽地一笑,笑得卢射阳有点发愣,不甘的火花哔哔冒出头,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能笑得这样俊,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家钦羡的目光。不像他,白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一名女子青睐过!
“唔,知道就好。”这般好人材,要是傻得彻底未免可惜。
“但我也知,烛雁若嫁,并不只是从家里搬到隔壁那样简单。”白岫轻轻地道。或许从前曾经如此以为,但卢射阳一番话,让他深想了几分。成婚是人人皆盼的大喜事,他以往替烛雁真心欢喜过。可是烛雁并不盼望,反而不止一次偷偷向他发牢骚,倘若只是换个地方住那样简单,何必说到为她做主驳了婚约这一句。烛雁不高兴,他又怎会欣喜。
卢射阳抚着下巴打量他:“白兄,你不要用这种神情说话,我都快以为你其实不傻的。你这样正常,实在太危险了,全屯、不,前后十八个村屯里没出嫁的姑娘见了你这样说话这样笑,都会遣人到你家求亲。到时候,你家不知要换多少门槛,佟姑娘不耐烦,一定会气得骂你。”
白岫怔愣,那般纯憨的样子又显露出来:“是么,烛雁会骂我,为什么?”
“对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就保持原样不变,你妹子才待你好,才不骂你。”卢射阳阴险地误导他,白岫若始终痴如稚儿,才衬出他英姿威武、机智出众、超群不凡……哈哈哈哈!姑娘们的眼神就会在他身上多驻留片刻,他也不小了,是该娶个老婆了。
“走了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什么?”
胸口挨了一拳,卢射阳回过神,咦,白岫人呢?眼光向下溜,比他矮了一头半的阿维站在跟前:“你到底跟不跟着一起走?就等你一个了,瞧你笑得像个傻瓜。”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这么粗鲁,亏得好眉好眼的,行事举动一点也不细致温柔。”卢射阳揉着胸口,本着年长者的心情教导,“你看人家晓霜,多娇怯可爱;再看莫尔根的两个姐姐,人长得花朵一般,性子也和气;还有屯东头那个谁家的三姑娘,说起话来柔得像褥里的棉絮……”
“硏嗦?”阿维不耐听他说,一把拽过他胸前衣襟,像拖自家的老黄牛,“叫你上车,那么多废话!”
被粗鲁地推上车,见里面正坐着他刚刚赞过的屯东那个谁家的三姑娘,瞧了他被个小丫头推推搡搡很不英姿威武的拙相,正不由掩口悄笑,让他登时大失颜面,没脸地溜下车,扔下一句硬撑话:“有姑娘家在这儿啊?不早说,多不方便……”
见了载货的狗爬犁上还有个空位,便自动过去挤着坐下。一抬头瞧见对面爬犁上正是白岫,卢射阳不满地抗议:“刚才正说着话,怎么忽然就走了?留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被人笑话……”
念着念着就消了音,因为那边根本就没听他抱怨。那微微出神的白岫,坐在简陋的狗爬犁上,还是俊得不像话。端正的坐姿,雍容的神态,连发呆也说不出的优雅。
卢射阳觉得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暗叹老天何其偏心,郁闷地抬手看看掌纹,“算命先生明明说我今年该逢桃花,有那傻小子在,就算有桃花,也被他抢走了……”
一只狗爪搭在他手掌上,愕然抬眼,对面英武高大的雪地犬吐着舌,向他友好微笑。
领车人高声吆喝着:“还有没有落下的?走了啊——”
车队缓缓起动,一时间“叱”声不绝于耳。关东的货队不同于南方,少见马匹,多是牛车和狗拉爬犁,牛车慢慢,长途不歇;爬犁飞快,一驰三停,满路高歌欢笑,声浪喧嚷,端的是一道特殊风景。
到了镇上,各家或以货易钱,或采买些油盐酱醋衣料脂粉,各自暂且分开行动。
时汉庭进了一家笔纸铺,才要和老板说话,背上就挨了一击,清脆的笑声让他避之不及。
“时呆子,好巧,最近总能碰上你。”孔雀高高兴兴地和他打招呼,“正好我下午想去萨图家玩,你们车队回去时,顺道捎我一程。”
“随便你。”
“你这是什么口气,我去玩碍了你的眼不成?”时汉庭淡漠的语气激怒了她,“领车的是谁?我去和他说。”
时汉庭意识到不妙,“找领车的干什么?”
孔雀一抬下巴,挑畔道,“我要和你乘一辆车,就在你眼皮底下,你要照顾我,出了什么事,你担着。”
时汉庭头疼不已:“萨图一家是你们家的包衣,你去找他们,自然会照顾你,你拖着我有什么用?”
孔雀撇撇小嘴:“你姨婆婆当年也是我们家包衣。”
时汉庭勃然变色,“所以我们一家子都是你的奴才!”
“我、我可没说,你那么凶干什么?”孔雀见他恼怒,反倒怯了,“就是捎我一下嘛,又不费你什么心思,这样大嗓门吼我。”
委屈怯软的口气让人怒火渐消,时汉庭无奈暗忖:怎就碰上这么个小煞星,年纪半大不大的,世事说懂不懂,缠得他头疼不耐,让一屯人瞧了乐子。
“你买什么,我帮你挑。”
难得讨好的语气,时汉庭发作不起来,只得道:“不用了,你又不懂。”
“懂不懂的,你就是不爱理我。”孔雀不满抱怨,无聊地向外张望,正巧看见白岫从铺子前经过,立刻兴奋地冲出去拦下他,“白大哥,你也来了!”
白岫微微笑:“我给烛雁买药。”
“什么药,借我看看。”小姑娘好奇地翻看他手中扎好的药包,“烛雁姐病了吗?”
“没有,她起疹子。”白岫像是有点着急,“我们到铺里去。”
“怎么了?”
“有人追我……”
话音未落,有个人急匆匆赶上来,拦住白岫气喘吁吁:“别走别走,让我再细认一下!”
白岫下意识向后退,那人扯紧不放,细细打量,喃喃道:“应该没错,虽说有些年头,但样貌应该不致大变。”
“放手!你再拉他,我的鞭子可不认人!”
孔雀小姑娘出马,鲜有人不畏惧,那人被她厉声吓了一跳,认出她来,赔笑道:“原来是松昆额真家的小格格,额真福晋都安好?”
“都好。”孔雀对他的谦恭还算满意,鞭头敲敲他手腕,“还不放手,你干吗满街追白大哥?”
“白?”那人诧异,“他姓白?”
“自然姓白,你认错人了吧。”孔雀不耐烦地轰他,“我在和白大哥说话,你走开。”
“你真的不是关家小爷?”那人困惑,上下看了又看。
白岫摇头,“我姓白。”
“关家人丁单薄,福晋早殁,只留一位大格格和一位小爷,大格格出阁多年,嫁给姨家表兄。”
“我有爹,还有妹妹,妹妹还没嫁。”白岫困惑不比他少,“你说的是谁,我不识得。”
“真的不是?”那人很失望,连连叹息,“这么像!这么像!”
“你有完没完!”孔雀推开他,“都说你认错了,还在这里纠缠不停。”她拉起白岫往纸铺走,见时汉庭也闻声而来,正站在铺子口,便向他笑道,“你也听到了?那人说有人和白大哥很像,多奇怪。”
时汉庭心中微动:“是奇怪,世人形貌各异,虽有相似相像,但让人错认的却少见。”他瞧一眼白岫,“白大哥,你不去问清楚?”
白岫不在意地摇头:“长得像而已,我不知道谁姓关。”
时汉庭若有所思:“姓关?”白岫来自异乡,记忆全无,谁晓得他身世怎样,本姓为何,“既然不愿问就算了。我还没有选好笔,你们先去别处逛罢。”
“笔笔笔,整天除了你的笔墨纸砚书,你还记挂什么!”孔雀打抱不平,“烛雁姐起了疹子,你知不知道,问过没有?”
“起疹?”
“果然不知道!”孔雀拎起白岫手中药包,忿忿指控,“这么大堆药,一定很严重,你都不关心她。”
时汉庭分辨不得,只能问白岫:“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还好,背上多一些,前段时间手臂上也有……”白岫一时未多想,话出口见时汉庭脸色稍变,立即知道失言,不由懊悔,回去烛雁一定大大责怪他!
偏偏孔雀不晓轻重,火上浇油地问:“是不是很痒,你帮烛雁姐搽药吗?”
“这是洗疹的药,不是搽的,我没看过……烛雁自己说的。”白岫不惯谎饰,越说声音越弱,“她说背上有,手臂上也有……”
时汉庭见他垂眼不安,已猜得几分,皱眉低声道:“烛雁未免太过胡闹。大哥,你年纪渐长,也该清楚‘避嫌’二字。”
“烛雁又没有娘,你不要老说她这个不对那个不好啦!”孔雀年龄尚稚,虽知略有不妥,但也不大在意所谓男女之嫌,何况白岫又是烛雁兄长,照顾妹子理所应当,便觉时汉庭颇有些小题大做。“好啦,你去挑你的笔,我让白大哥陪我玩。”
时汉庭巴不得她快去缠别人,闻言顿时轻松,随口嘱道:“别带着白大哥闹出乱子,多顾着点他。”说完自己也叹气,这两人都是懵懂孩子心性,说什么谁照应谁。
“你才会闹乱子!”孔雀不服气地顶一句,拉着白岫到别的店铺去逛。
时汉庭摇了摇头,转身走进笔纸铺。
回去后,烛雁果然又被时汉庭责怪一顿。待他念完离开,烛雁就拎了白岫严肃训话。
“大哥,你说漏嘴是不是?”
白岫不敢应,低头端坐不吭声。
“下回他再问,怎么答?”
“是那丹珠帮你看的,我只是买药。”
“很好。”烛雁点头,“以后汉庭哥在时,你不要拉我的手,不要帮我绑辫子,更别喂我吃东西。”
白岫抬头,“都不许?”
“对。”烛雁看着他受伤的眼神,心里不忍,柔声道,“你也知道,他那么硏嗦。”
“为什么?”
“避嫌嘛,分寸嘛,总之……不应该。”解释得自己心里也发闷,还得勉强安慰他,“大哥,你照做就好。”
“莫尔根也拉他姐姐的手。”白岫低声道,“你是妹妹,不是别家的姑娘。”
烛雁想笑,大哥也知道不是自家姐妹不能随便亲近,算他没有傻得过分。“莫尔根还小,我们却已经大了。再说,汉人礼仪多,避讳多,是没办法的。”白岫与她多年亲厚,心志又如少年孩童,要他一下子疏远守礼,他怎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大哥,毕竟不是她的同胞骨肉。
她一家三口不计较,但时汉庭却放在心上,一再提醒亲疏有别。
温热的手掌伸来,握住她相较之下略显纤细的指端,她不解,“怎么了?”
“汉庭不在。”白岫闷闷地道。
烛雁失笑,主动递上手,“嗯,他不在,没有关系。”
“泰占每次下山,那丹珠都带着阿吉嘎接他。”他又说,摆弄妹子指尖。
烛雁任由他修长的手指一遍遍从自己指缝间梳过,“那又怎样,以后我也去接你和爹?”
“不是……”他欲言又止,漂亮的眼睛垂下再抬起,很渴望地看过来。
烛雁恍悟:“那种抱腰礼,是不是?”
孩子般的兄长点头。
“……”
她无言。满人风俗,男人狩猎期间因有性命之忧,回来时儿女妻子抱父亲丈夫腰间痛哭,以泄担心关切之情,谓之“抱腰礼”。白岫自从见过这种礼节,便疑惑问她怎么从来不曾?她解释汉人没有这种习俗,他便很失望一样,每每让她好笑不已。
“大哥,你站起来。”
白岫便依言站起,她看着兄长修长的身躯,叹气。
好罢,反正日后。也不会有机会如此亲昵了。
盯着白岫削瘦的腰,她默念:“没什么没什么。”慢慢靠近贴到他身前,很犹豫、很不习惯地双臂合拢,轻轻圈住他的腰。
满人的风俗,这样淳朴,这样亲密。儿子抱住父亲,妻子抱住丈夫,大声哭,开怀笑。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这么近地抱过谁,过世的母亲与在世的父亲,也许在她很小时,也曾抱过她。但她,第一次这般认真地、将温情的拥抱送与他人。
她要嫁的人家,不允许她与毫无血缘的亲人如此近昵。
肩背一紧,是白岫高兴地拥住她,甚至一用力,将她抱得脚离了地。她惊笑,改搂住兄长颈子,兄长的胸膛那么宽阔,将她整个纳入温暖的怀抱。
待到以后嫁至时家,时汉庭也会这样……亲热地抱着她吗?
眼珠向上微翻,她不敢再想,觉得自己有冒冷汗的倾向。
纸窗外传来呜呜的声音,一会儿门板又响起吱吱的爪子抓挠声。是大黄在院子待得无聊了,想钻进屋里来转两圈。
“大哥,我们陪大黄玩一会儿。”一时兴起,烛雁提议。
“好。”白岫言听计从,牵着她往外走。
一开门,毛绒绒的看家狗亲热地扑上来,烛雁便往白岫身后躲,跟它捉迷藏,大黄立即兴奋吐舌,卯足劲狂追。
从院子东跑到院子西,到篱笆墙又猛地折回,大黄不屈不挠奋起直追,烛雁大笑惊呼:“大哥,快来救我!”
笑看她和大黄疯闹的白岫适时上前搭救,拖着她东奔西跑。白岫足底矫健岂是烛雁能比,片刻她就已跟不上。白岫索性横抱起妹子,满院腾挪闪跃,与狂追不舍的大黄逐闹。
“大哥,它追上来啦!”
“快快快,它转弯了。”抱着兄长头颈急急催。
“啊,小心!”尖叫尖叫——
大叫大笑,连墙角未萌新绿的老柳树也挑了枝帘,吟吟看热闹。
“大黄没跑到篱笆边,耍赖不要脸!”
“汪汪汪!”你叫人抱着跑,你才不知羞。
“哎,大黄也会鹞子翻身?大哥,是不是你偷偷教它?”
“呜呜呜……”人家明明自学成才!
“哈哈哈哈,滑倒了,活该!”
大黄伤了自尊心,恼羞成怒咆不停。
“你们在干什么?”
天外飞来一声低唤,隐怒暗恚,责斥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