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和墨勍在最后一刻冲出了墨劼的结界，尽管如此，却仍是被强大的冲击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我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空旷站台。
真像是一场噩梦啊。
想到墨勍的伤，我立刻转头，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眸子，在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车矢菊一样的颜色！那样纯粹的蓝色，如果对视久了，恐怕就连灵魂也会被吸走吧？
“怎么了？受伤了吗？”
那双蓝色眼睛的主人却浑然不觉，反而紧张地看着我，我一激灵，猛然回神。
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触墨勍的眼睑一下，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墨勍抓住我的手，漂亮的眉头深深皱起。
我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墨劼已经死了吗？”
墨勍伸手过来扶我。他抬起头，对我淡淡一笑，“他释放出全部灵力来杀我们，就算命大没有死，也只会是一个废人。”
我深深地看着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眸，慢慢道：“墨勍，你知道吗？你的眼睛……不再是黑色了。”
面前的人一下子愣住。
“你已经是墨家力量最强大的人吧？就算是墨家的族长之位，现在也可以轻而易举就拿到手。”异族也好，清洁者也好，都是靠实力说话。现在的墨勍，已经变成最强的那一个。
墨勍凝固的表情慢慢变成了狂喜，虽然被竭力地抑制了，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兴奋。
他突然抱住我，将我用力地抛起。我没有被吓得大叫，只是在落下时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终于得到了……”因为激动，墨勍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紧紧地抱住我，然后猛地抬头，锁定我的眼睛，“我终于得到了这个位置！”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
墨勍看着我，慢慢收起兴奋的笑脸。
他盯着我，“你不高兴？”
我再次勉强地笑了一下，“不，我为你感到开心。”
墨勍将我放了下来。
“你又在跟我说谎。”他的语气转冷。
“……你总说我说谎，但我其实从来没骗过你，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墨勍，我虽然为你开心，可心里也怪怪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墨家给我的感觉太糟糕，而你从此以后就是墨家族长的缘故吧……”
我知道墨家族长之位一直是墨勍的目标，为了帮他达成目标，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可是当他真的成了统领清洁者的那个人时，我又觉得万分不安，甚至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肩头一下子被墨勍抓住，他皱起眉，有些烦躁地说：“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只跟你说一件事——族长这个位置，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手，所以绝对不会放弃！就算不喜欢你也得给我尽快习惯，因为我回墨家的时候，你也得跟我一起回去，明白吗？”
我看着他，慢慢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
至少我们以后都不用过着躲躲闪闪的日子，至少他肯说，要我跟他一起回去。
只是心里依然惆怅。
那个地方绝对不是我愿意去的地方，可是天大地大，在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我不孤单呢？
所以，我会跟着墨勍“回去”，回到我曾经想都不愿意想起的地方。
然而我错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眼看着那个曾让我心动的少年，在座上墨家至高无尚的宝座之后，一点一点变得陌生。
表面恭敬的清洁者在抬头望着那个位置上，并不能掩饰他们的野心。而处于最高位的墨勍，固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却也没有阻止清洁者对异族近乎泄愤似的屠杀。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清洁者确实是一种太任意妄为的生物，他们可以面不改色地残杀每一只不小心撞到他们手心里的异族，只要他们愿意。就算从墨勍的身上，我也可以时不时地闻到死亡的味道。
那双原本漆黑的眸子，在变成蓝色之后，好像越发的残忍嗜杀。而面对我一日比一日加深的沉默，墨勍又暴躁无比。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天躲在房里不肯出去，见到什么都是一副厌恶的嘴脸！有什么话你就说！不要老是阴沉沉地看着我！”
我站在窗口默默望着大发脾气的墨勍，却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他说得没错，我不喜欢出门，因为那些清洁者身上的死亡味道实在是让我恶心想吐，而他们看我的怪异眼光也让我心烦意乱，但这一切我要怎么跟墨勍说？难道要告诉他，我现在连站到他身边，都会觉得难受吗？
墨勍抿了抿嘴角，降低了声音：“过来。”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过来！”
听出墨勍的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垂下眼，慢慢走到他面前。
墨勍凝视着我，这才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我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身上，今天没有让我难受的气息。
墨勍抬起手，轻轻摩挲我的脸。
“为什么你又变得这么怕我……”他的语气隐隐透着一丝无奈。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眼看他。
原来他也察觉到我的异样，所以才总是烦躁不安。
是啊，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会是这样？在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为什么现在留在墨勍的身边，竟让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墨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鼓气勇气，问出那个在我心中萦绕多日的问题——“你可不可以不要当什么族长？”
湛蓝的眼睛闪了一下，面对墨勍的错愕，我又急急补充道：“或者约束一下清洁者，不要让他们再胡乱地残杀异族了，好不好？”
墨勍收回手，后退一步。
他目光闪烁地看着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墨勍变得冰冷的眼睛，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但我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觉得，就算是异族，也有跟我们一样生存的资格。清洁者不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你是不是疯了？”墨勍冷笑着，“那种低等的东西，你居然说跟我们一样？”
“可是他们又惹到清洁者什么了呢？”我忍不住喊，握紧了拳头，“没错！与清洁者相比，他们是不够强大，但清洁者为了一己之私——甚至连一己之私都算不上，只是因为觉得他们低等，就无端残杀他们，又这算什么？”
每次从墨勍身上闻到那种死亡的味道，我就会想到墨勍追查姐姐下落时无情屠杀殑妖一家的情景，每每想来都会让我不寒而栗。一想到那种杀戮在清洁者眼中只是理所当然，我就觉得无法忍受！
墨勍冷冷地注视着我，脸色十分难看，“那又有什么不对？”
我一下子哽住。
“无论你喜欢还是讨厌，都得给我习惯。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还在闹什么别扭？”
呆呆地望着脸露不耐的墨勍，我之前全部的力气都一下子被抽干了。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在闹别扭……
“……墨勍，你到底为什么想要成为墨家的族长？”
“……为什么你面对别人的死亡依然面不改色？甚至不以为然？”
“……为什么我必须得习惯这种生活？”
为什么在你身边，我还是会觉得寂寞？
面对我的喃喃，墨勍眉间的皱痕也越来越深。
“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他走近我，将我压倒在黑色的大床上，“当然是主人说什么仆人就得听从什么，你以后只要看着我就行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看着那双湛蓝的眼睛，任墨勍的手滑入我的衣内，虽然心里已是非常厌恶，却还是没有阻止。
当墨勍的唇落在我的颈项时，心里只有深深的惘然——
难道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
原本以为就算失去了姐姐，失去海哥哥，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安慰我的心。但原来没有了所谓的生存目标，我的生命只是一片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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