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姻,很俗气的大转折
冬天与冷水英勇搏斗的结果是,她感冒了。
“三十八度二。”
从她胳膊窝抽出温度表,他微微皱眉。
她应一声,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只是头有些沉,有些针扎的疼感而已。
“悦悦,去医院打一针,好吗?”
弯腰,他顺顺她枕头上的散发,轻轻地将手覆在她额头,眉皱得更紧。
“我好些年没挨过针扎了。”撇嘴,她立刻拒绝。
“这几天流感闹得很厉害,只吃药,怕好得慢。”
毛衣,放到她身上的被子上,他将她从被窝里拉起来。
“太晚了,明天再去。”只觉得身体软软的,似乎全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嘉悦靠在他肩上,看一眼床头新添的电子钟,“都一点了,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等天亮了再说吧!你放我下来,我要睡觉。”
“悦悦。”
“我真的没事,你就让我睡吧,求求你了。”慢慢地,眼皮,渐渐酸到睁不开,声音,也有些哑起来,“我睡饱了就好了。真的,不信你打电话问老妈。”
“要爸妈大半夜的为你着急?”他叹息着,将闹别扭的她慢慢放下来,将被子细密地为她盖好,“那好,先吃药,等天亮了就去医院。”
“好,好,知道了。”模糊地应了声,听到他似乎轻轻地走了出去,然后意识飘忽起来,她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似乎门开的声音,然后凉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悦悦,悦悦?醒醒,吃了药再睡。”
她模糊地应了声,勉强张开眼,他一身的寒气,弯着腰温柔地看着她。
“你——去外面买药了?”因为刚结婚的缘故,她记得家里并没有药。
“头还痛不痛?来,靠起来一点,将药吃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一手穿过她颈子,将一个枕头塞到她背后,将她垫高一点,然后端过热水凑到她唇边。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水,温热正合适,滋润过发干的口腔,缓缓流过干涩的喉咙,嘉悦舒服地叹口气,“外边挺冷的,这时候药房都打烊——”
“来,吃药。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说话。”
他将一片药托在掌心凑近她的嘴唇。
她瞄他一眼,顺从地将一大堆的药片胶囊一片片地用水送下肚子,他没有任何的不耐,一片药一口水,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恐她被水呛到。
“好了,水还要不要?”
她慢慢摇了下头。
“那好,来,躺下,觉不觉得冷?”
她还是慢慢摇头,有些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的脸,一声不吭。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脱下外套,他侧躺到床上,帮她把被子再抻了抻。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委屈起来。
“不是困?那还不闭上眼睡?老瞅着我做什么?”他轻柔地抚抚她的头发,温和的面庞上还是笑眯眯的。
“我一直是健康宝宝的。”吸吸堵气的鼻子,嘉悦慢慢哼一声。
“是,悦悦是健康宝宝的,所以到明天早上就会好起来的。”他安抚似的应和着她的话,声音低低的,有一种催眠的味道。
“都是你的错!”高烧着的脑袋,开始控制不住思维了,“如果不是你嘲笑我不爱洗澡,我也不会感冒发烧!”
“好,都是我不对。好了,快合上眼,睡一下,啊。”
“我不是小孩子!”
“悦悦本来就不是小孩子啊。”
“那你干吗这么说话?”
“我——”他有些哭笑不得。
“还有,你干吗喊我‘悦悦’?”
“爸妈不一直这么喊悦悦的吗?”
“你刚说了我不是小孩子的。”嘟哝地抱怨着,她慢慢合上眼,“爹爹妈妈总是以为我还是小孩子,整天‘悦悦、悦悦’,害我被王莲花嘲笑。‘嘉悦’多好听啊,既时尚又很淑女,还很浪漫!一听就知道我是一个很很聪颖干练的好女孩。”
“是,是,嘉悦。”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嘉悦也会做很乌龙很乌龙的事。”声音小小的,既带着骄傲却又含着明显的懊恼,“嘉悦,这名字多浪漫啊,可做出来的事却一点也不浪漫!”
因高烧而红艳的唇瓣,很委屈地嘟起来。
“嘉悦——”
“那些小说都是骗人的!我坐在车上,出去旅游,去其他公司送文件,下雨天故意不打伞地走在路上——怎么就撞不到那些白马王子们呢?一个也撞不到!”
他忍着笑,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女人继续嘟嘟哝哝。
“相亲!多俗的事啊!嘉悦却一次又一次地去!如果有一见钟情,也不错啊!可是这都多少回了啊,嘉悦却一次也没有过!一点也不浪漫!”
“嘉悦——”他伸手,替激动的她将被子重新盖好,不知该劝阻还是鼓励她继续嘟哝下去。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还算顺眼的,却又闹了乌龙!怎么会看错人了呢?我明明很聪明的,怎么会看错了人呢——好丢脸的——”
他讶然,笑着摇头。
“还有!结婚!原本不想结婚的,因为感情还没到那一步!可是又觉得如果不嫁的话对不住爹妈对不住自己——现在看着顺眼条件又不错的男人越来越稀有了啊——可嫁了,就再没机会去撞我的白马王子了耶——嫁就嫁吧,可婚礼好俗气哦,婚纱是租的,婚车是租的,最讨厌的是司仪!什么恶俗手段也敢使出来!要我亲就亲吧,拿什么一颗花生豆做什么道具!恨死了!还有!婚纱照也没有!蜜月也没有,竟然刚回过门就开始上班!一点也没有小说写得那么浪漫——”
他静静听着。
“我自己一直认为邸嘉悦是一个很理性的女人呢,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美梦做一做就好了啊,生活却还是实质一点比较可靠,可是再理性的女人也会忍不住感性地去幻想一番啊,一个浪漫的婚礼,一个浪漫的人生——算了,电视中看看就好了——”
他伸手,揉了揉额角。
“你说,嘉悦是不是个大猪头?”紧合着的眼,突然睁开,手,从被子中钻出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眯着眼,恶狠狠地问:“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他很坚决地摇头,“嘉悦很聪明很聪明!”
“哼——”似乎很满意他给出的答案,手,又很自觉地钻回被子中,眼,重新慢慢合起来。
“好了,睡吧,睡吧。”安抚地拍拍女人的肩,他低声笑着哄劝,“嘉悦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不睡饱了觉怎么去撞白马王子呢?睡吧,睡吧。”
合起来的眼却又睁开了,红唇,慢慢往下弯。
“又哪里不舒服吗,嘉悦?”他忙半坐起身。
“我冷。”水润润的眼,直直瞪着他,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好,我再拿一床被子——”
“你不应该是抱着我吗?”
他惊讶地愣了愣。
“电视小说都这么说的,女主角发烧了,男主角就会很浪漫地紧紧抱着她!然后女主角很快就会好了啊!你不是男主角吗?那你怎么不抱着我?”
水润润的眼,让他再也移不开视线。
“你抱不抱我?”
他慢慢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将生病的小孩子拥进怀中,紧紧抱住。
“不对!”
生病的小孩很有力气地将男主角推开了。
“你要用身体为我取暖哎!你不是要脱光光地躺在雪地里抱着我吗?”
“嘉悦——”
他瞪着快要掉眼泪的女人,叹息,投降。
扯掉毛衣,将女人抱进怀里,他依然笑眯眯的。
“哪,嘉悦,我脱光光地躺在雪地里抱着你呢,睡吧,睡吧!”
女人挪动身躯,似乎在找一个满意的位置。最终,红彤彤的脸蛋贴上温热而光裸的男人胸膛,手,自有意识地搂上他的颈项,似乎终于满意了,眼儿,慢慢合上,慢慢睡了去。
他是如何也睡不着的了。眼,紧紧瞪着空白着的屋顶,很慢很慢地叹了口气。
只希望,清醒后的悦悦小朋友,不会将他当成——
“¥!”
虽然只是口型,男人却知道这个口型所代表的含义,不由微微笑得有些苦。
早上七点钟,根本不属于那个发起烧来就会小孩子模样的邸嘉悦小姐会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的时间,但一夜无眠刚刚合上眼眯了一个小盹儿的他睁开眼所看到的,却是薄施粉黛一身职业套装精神抖擞的飒爽女娇颜,正弯腰站在他面前扮着鬼脸朝他做出的夸张口型。
“悦——嘉悦,还这么早,你做什么去?”
“哦,今天轮到我打扫办公室,我得早点去。”鬼脸,被他睁开眼逮个正着,害得嘉悦有点不好意思地立刻后撤了两步,然后很自然地说:“昨天晚上害你没睡好,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我熬了粥,待会儿你起来别忘了拔掉插销啊!我走了!”
“嘉悦。”
她回头。
“你——烧退了?”他坐起来,有些不赞同地望着她,“今天请假休息一天吧。”
“我刚量过了,三十六度五,绝对的正常!”嘉悦不自在地咳一声,眼神游移,不好意思看他光裸着的胸,“我说了啊,只要饱饱睡一觉,就绝对没事啦!你偏不信,还半夜跑出去买药——谢谢啦!”
“夫妻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他笑着看脸慢慢变红的她,忍不住打趣她,“有经验了,下次我就直接脱光光抱着——”
“喂,你还咒我再发烧啊!”脸,立刻红成了西红柿,嘉悦大步往外走,“我走了啊,你别忘了厨房的粥!”
他笑着,看女人大踏步地消失在门外,再低头看一眼自己脱得光光的胸口,突然发觉,他有一些知道,到底什么是嘉悦念念不忘的——浪漫了。
她这算不算是落荒而逃啊?
虽然结了婚的男女在身体肌肤上的亲密接触是理所当然的,她和那个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也可以说是——琴瑟和谐——但这么的——却是实在让她保持不了正常的心态去面对睡醒后的那个男人哎。
所以,以光速从那个男人边身离开,免得脸蛋再次发烧。
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让那个男人占足了口头上的便宜。
似乎经过了昨晚,或许是从周末那个一起赖在床上听一个MP3之后,她与那个男人之间,就有了什么——不同。
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什么别的,至少,现在的她,不会再觉得与那个男人的相处,还会有明显的尴尬——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进步吧。
至少,她的婚姻,她——认真地经营着。
“嘉悦,这么早就去上班啊?”
刚走下楼,迎面碰上的,是同住一个单元上下楼的楼长大妈。
“是、是啊,大妈,您已经锻炼回来啦!”她笑着打着招呼。平日里虽不怎么有见面的机会,但刚结婚那两天,不敢说整个小区,但至少她与那个男人所属的单元,所有的邻里将他们——主要是将她这个新加入的住户给参观了两个来回,偶尔见面,个个会主动与她打招呼,亲如一家人。
会安心地住在这里,有这么一群相处融洽的邻里,也是原因之一。
“不是。这个月的水电费通知单子下来啦,我这不是趁着大家伙儿都还在家给送上去嘛!哪,你等一下啊,我找你们家的。”
楼长大妈笑眯眯的,很快地从小提包里掏出一大叠子的小单子,手指快速地一翻。
“大妈,您真热心肠。其实我们自己去小区传达室拿就行了,还要麻烦您。”
“哎,邻里之间嘛,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单子翻出两个来,楼长大妈笑着递给了嘉悦。
嘉悦接过来,先看了一下应交那一栏,再看上月余额,愣了下,再看一眼住宅地址与户主那栏,然后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另一张单子,这次是彻底愣住了。
“大妈,这——”
“不用看啦,绝对是你们家的。”楼长大妈似乎很羡慕地瞅着她,“上个月我同你婆婆一起在银行排队缴的。你婆婆真细心啊,说怕你们工作忙,水啊电啊每样一下子给缴了一千,说这样就够你们用一阵子的了。”
“不是,是这个——”
看着单子上清晰地印着的“邸嘉悦”,嘉悦心里越来越觉得慌起来。
“哦,户主是你啊。”楼长大妈立刻明白过来,“你们结婚,你婆婆就改成这样了,应该是跟着房本走的吧!”
那个男人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事!楼长大妈却没看到她的惊与愣,只噼里啪啦继续说下去。
“——你婆婆一家人为人真的没的说!平日里谁家有点事,一家子总是能伸手帮忙的立刻就伸手帮忙,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却从来没听他们说过!你嫁到他们家,可是好福气啊!虽然没住在一起,你公公婆婆哪星期不过来三五回,给你们拎菜来啊,偷偷帮忙整理屋子啊,说是你们工作忙,你又是刚结婚,怕你不习惯每天过去吃饭,就给你们预备好了——”
这一下,嘉悦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心乱如麻”。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些!
一直以为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每天他都会做大概的整理,到了周末自己也会和他一起动手大扫除;一直以为冰箱里塞得满满的蔬菜瓜果是自然的,因为她和他下班会偶尔拎菜回来啊;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一直印象里很严厉地告诉她“每个月四百伙食费必须交”的婆婆,一直印象里读着报纸抬头朝着她“嗯”一声“过来了啊”就不再说话的公公,一直——
突然之间,以往的印象一下子被完全推翻了过来。
这让她有点实在无法接受——至少短时间之内。
楼长大妈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脑子中去,只想冲上楼揪着那个男人的领子,恶狠狠地问一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悦?”
她从单子上抬起头。
“你这孩子,发烧不好好在家躺着,还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上班吗?这几天流感这么厉害,还是打电话请假休息几天吧!工作重要,身体也要紧啊。”
依然是很严厉的一张脸,但嘉悦却再也无法起什么反抗之心。
“——爸,妈。”
“走,回家去!你爸一大早就去早市买了老母鸡,我给你炖了,你快趁热喝了,你这孩子,本来就够瘦的了,再不好好注意着点,可怎么成——”
脑子中乱成一团,她努力扬起笑脸。
“你们怎么知道?他打电话给您了?”
“昨天他什么也不说地冲到我们那里拿的药,只说你不肯去医院!你呀,小小年纪怎么一点也不注意身体——”
“爸,妈,你们怎么来啦?”
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她抬头,笑眯眯的他,正温柔地望着她。
“被爸妈逮住了吧?叫你不要逞能爬起来的。”
“——”
脑子似乎更加乱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没看嘉悦脸这么红啊!还不快点叫车去,还是去医院看——嘉悦?嘉悦?!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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