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为之伤
如意公开说她想嫁入豪门她想飞上枝头，拜金拜得像她这么直率天真，别人反倒不好借此攻击她了，而且如意最近确实和某豪门之后走得很近，她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大家都在观望，轻易不敢得罪她。
莲生轻手轻脚地把报纸折好，记者在专访里夸如意坦率真诚，莲生除了一笑置之，他也做不出别的反应，如果他和如意很熟的话，他想他一定会提醒她不要把话讲得太直太白，没有十足把握的事轻易不要透口风，但他和她并不很熟，至少没有熟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自从那次尴尬收场的即兴表演之后，莲生总是有意无意避着如意。
那次那个没能演完的小品本来是个很好的玩笑话题，但同期的同学，不论男女，都不肯随便拿莲生做笑引子，故此这个插曲竟然被大家心照不宣地联手埋葬了，由此可见莲生的好人缘。其实莲生从来不懂搞人际关系的，但他天生就是那种人见人爱好性情，又一直被妈妈娇宠着，气质格外恬静，惹得别人都忍不住要宠他。
莲生主持儿童节目大获好评，引起高层注意，调他去演剧集，吴兢业虽然才华横溢，但仍只有演龙套的分。
莲生演戏最初的表现乏善可陈，他太害羞了，在镜头前放不开，十分木讷傻气，但也是他的缘法，饶是这么差劲的表演，观众还是买他的账，不少人打电话来问，那个眼神像水一样的男孩子是谁？那个笑容天真含蓄的小伙子是谁？
莲生信心大增，渐入佳境。他本是极聪明的，只是不爱表现而已，此时有了一个这么温和的舞台提供给他，演砸都不会挨骂，他的手脚渐渐放开。
佟妈妈越来越习惯于守在电视前，被儿子滑稽可爱的表演逗得一阵阵发笑，她一手把莲生养大，可是她也不知道莲生害羞的表情下还藏着如此诙谐的一面。
要到很多年后，莲生回顾自己的事业发展的时候才会知道他的运气多么好，他出道的时候恰逢一个新老交替的时期，又恰逢明星制刚刚成熟，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想不一飞冲天都不行。
莲生走红之后，并没有变得骄狂，但也不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莲生入行的时候，电视剧拍摄进入产业化时期，一套剧集两三月就拍完了，莲生这样的红牌，常常一接几部戏，工作节奏快，量又大，虽然他年轻又肯捱苦，但压力仍是大得令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莲生交了第一个女朋友，第二个，第三个……
他换女朋友的速度令佟妈妈眼花缭乱，头疼不已。
莲生参加选美宣传片的拍摄，没多久就有落选小姐爆料说莲生和她有过一夜情缘。
莲生不得已公开承认自己玩过onenightstand，大约因为他认错态度良好，媒体也没有揪住不放，只是点评莲生长得满脸桃花，是勾魂摄魄的长相，想不花心都很难。
佟妈妈想破了头都想不通，莲生那个赌鬼老爸仅是爱赌而已，在女色字上倒是十分把持得住，莲生这风流行径也不知道从哪里遗传来的，若说他是在娱乐圈学坏了，但他除了这项外，其余都好，也不乱交朋友，也不乱花钱，工作勤力，态度谦和。
佟妈妈没办法为儿子开脱，最后只好对自己说，一定是那些女孩子勾引莲生的，不关莲生事。
怎么会不关他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莲生原本在女孩子跟前是很害羞的，不知道为何一下子滑到另一个极端，变得颇有些不知餍足，他本长得清新单纯，女孩子对他是不提防的，谁能料到他随时能换出另外一副面目来？可他并不是那种不尊重女人的混蛋，头脑发热过后他又会愧疚，觉得自己唐突、觉得自己对不起人、觉得自己一定要补偿，因此桃花债越结越多，吴兢业对莲生的事最了解了，他看着都替他累。
“和第一个女朋友还没有断干净又交了第二个，和第二个还没断干净，又交了第三个，天啦，我一直以为盘丝大仙是女人呢，原来不是的，莲生，你还真不怕把自己给缠死了。”吴兢业说。
莲生羞得满脸飞红，“你呢，总不见你交女朋友。”
“饱暖思****，我还不知道我下顿饭着落在哪里呢，哪有空去想女人。”吴兢业用那种穷措大的口吻说。要说愤懑，吴兢业当然愤懑，论到才华莲生不及他，现当红的小生哪个也不及他呀，可是他就是被排挤得一直坐冷板凳。不过吴兢业心胸够磊落，失意不失志，对莲生的顺遂他羡慕却不嫉妒，有时莲生太忙赴不了他的约会他也不生气，他在剧集里面跑龙套，一出场就被长枪搠死了，你看到我那个特写镜头了吗？嘴巴歪着，血扑扑地朝外淌，够惨烈吧？吴兢业仍有心情开玩笑。因为他坐冷板凳，空闲时间多，他就练拳脚，跑到街上观察行人，读书，看电影，看到特别好的书籍电影他还会忙不迭地推荐给莲生，莲生谦逊惯了，对吴兢业的推荐十分重视，从来不会认为他推崇的作品太粗浅庸俗。
“你不要老是见一个爱一个。”吴兢业也为莲生的多情感到头疼，莲生就是有那种气质，惹得人要拿他当需要保护的小孩对待，“以后一定会坏事的。夜路走多了，一定碰个鬼吓死你呢！”吴兢业一边说一边做鬼脸。
“我没有呀。”莲生无力地辩白。他本身就是个极柔软的人，天生爱和女孩子亲近，在他眼中每个女孩子都有可爱可取之处，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敏锐地感应到每个女孩子内心深处都是渴望被珍爱被呵护的，他没有办法不去回应，如同他抓了一把好吃的却一点也不肯与人分享一样，他做不到。
莲生的感情生活很快就变得只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他应接不暇为情所累的滑稽处境，触动了某位导演，延请他去演一位好心肠的浮浪子弟。
话说某朝某代江南某地，一个大富之家的独生子，在父母双双去世之后，既不想守成也不想创业，一心一意只想找个好娘子，模样要好性情要好心地要好，待他也要好，他怕媒婆蒙骗他，于是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着老管家，踏上了觅妻的征程。
莲生先遇到一个一心要当天下第一剑客的女侠，他差点儿被强盗剪径，被从天而降的侠女救出魔掌，他立时对女侠感恩戴德，决定以身相许，女侠嫌弃他是软脚虾，不要他，他死缠烂打跟着女侠上路，来到京城，途中，老管家病殁。
京城第一名妓被按察使大人的儿子逼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莲生心疼美人受苦，捧出银票要为美人赎身，美人也看不上莲生，认为他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除了一副好心肠也没有别的什么剩下了。莲生对名妓表白，他对她并无非分之想，他已经对女侠求过婚了，老婆他只要一个就够了，虽然她也很美，但万事都讲究先来后到。名妓转忧为喜。老鸨收了银子之后说，按察使儿子的势力太大了，他们不能在京城久留，于是女侠护送莲生和名妓出城，途中又遇见一个逃婚的小丫头宁儿，莲生可怜宁儿漂泊无依，要求带她同行，此后追兵不断，女侠名妓莲生都以为是按察使儿子不肯罢手穷追不舍，所以一路往北疆狂逃，途中女侠遇到一世外高人，一招败北，女侠万念俱灰，当场要提剑自刎，莲生死死拉住，说，她不能死，她死了他可就成了没爹没娘又没老婆的人了。女侠破泣为笑。
“我就要个娘子与我一同食一同眠，冬天一起吃冰，夏天一起烤火，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一起花银子。”莲生痴痴地说。
女侠一听心动了，心想这个莲生虽然是个软脚虾，但是讲情讲义，知疼知热，不会武功就不会武功吧，大不了换她保护他；名妓一听也心动，心想，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也没有明文规定有情郎一定要懂琴棋书画呀；小丫头宁儿一听也心动了，心想这个男人够喜乐够无欲无求，她一定要嫁给他当老婆。
但是莲生坚持老婆只娶一个就好了，并且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他应该娶女侠，名妓和宁儿不干了，名妓诱惑莲生，与他偷尝禁果，占了先机，女侠大怒，要求立即与莲生拜堂成亲，谁敢捣乱她就杀掉谁，宁儿也怒了，亮出公主身份，原来她不肯作为政治筹码远嫁塞外，这才逃出皇宫。剧情至此乱成一锅粥。最后皇帝出面主婚，莲生一人坐拥三美。
这是一部闹剧，用当时影评人的话说就是“一盘大杂烩，但每种配料都美好，小生花旦均美丽非凡”，几位演员都表现出色，尤其是莲生，那句“夏天一起吃冰，冬天一起烤火”的台词本是用来搞笑的，但莲生硬是说出几分深情款款的味道，他念这句对白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母亲，虽然父亲早早弃家不顾，但母亲靠着舅舅的接济还有旧日的积蓄，一直把莲生照顾得很好，总是让他吃得饱饱的，穿得干净又整洁。
莲生骨子里是十分念家、爱家、护家的男人，电影那个面团性格的少爷本该是有点让人讨厌的，但被莲生演绎得十分讨喜，赢得各种年龄层次的女性的喜欢，年老的就想我的儿子若像这样多好？年轻的就想我的老公若像这样多好？小孩子想这个大哥哥好可爱呀。
如意饰演宁儿，她演得也很好，把一个刁蛮任性不顾民族大义只晓得追求个人幸福的逃亲公主演得活灵活现，也许因为如意性格中本就有那种自私蛮横的因子。
这是如意和莲生第一次同时出镜，还大演对手戏，两人都有点儿激动，演着演着不知为何就假戏真做了。
莲生偷偷在心里数，如意应该算他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女朋友，莲生一直以为自己会从一而终，不曾料到他也会有如此复杂多变的情史，他不追本溯源还好，一追本溯源就发现原来他与第一个女孩子坠入情网的时候，潜意识里其实是拿那女孩当如意的替身的。
如意从来不掩饰自己想攀高枝的企图心，这令莲生对她望而生畏，他知道自己不符合她的要求，他怕自己令她失望。这次因戏结缘，其实也是如意主动。
如意热情奔放，性格强悍，从小就喜欢照顾别人，为别人拿主意，她第一次见到莲生就对他产生极大的兴趣，莲生温柔和顺，令她联想到小白兔，而且还是很小的一只。
一年多没什么接触，如意激进地实施她攀龙附凤的计划，忙得没空和昔日同窗联系，这次因为拍戏才有了机会再与莲生朝夕相处，如意发现莲生变了不少，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还是时不时会流露出处子一般的羞涩，但如意感觉到他身上多了一些东西，就像一个一贫如洗的年轻人掘到了第一桶金，莲生身上多了一种闪光的东西，如意说不清那是什么，也许因为他对工作的投入？也许他慢慢增添了一些男子气概？反正如意发现自己面对莲生的时候会满身发热。如意当机立断决定尊重自己的身体反应，反正仅是玩玩而已。
如意是玩家，一直都是。
睡着的如意像个大号的婴儿，莲生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她的雪背上，然后轻轻压下去，他要试一下才肯相信，她的皮肤不会一碰就破，破了之后也不会流出蜜甜的香汁。如意是丰腴的女孩子，抱着她的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莲生很喜欢拥抱如意，当他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当如意吃完饭心满意足地叹息的时候。
莲生很喜欢做甜食给如意吃，如同他妈妈喂养他一样。这天他做了椰蓉软糯糍，如意一连吃了四五个还不肯停嘴，咕咕哝哝地直赞好吃，莲生终于明白妈妈为何那么喜欢坐在一旁看他把爱心甜点一口一口吃下肚子，原来当你爱一个人，你就会喜欢看着她满嘴满腹的甜蜜，眉目都因为甜味舒展开来，显得那么幸福。
“我明天做蚝油鲜竹卷给你吃，好不好？”他轻声地说。
如意没听见。过了一会儿，她扫光了满盘的点心，一边吮吸手指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分手吧，莲生。”
莲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分手吧。”如意重复了一遍。她的嘴唇上油乎乎的，莲生很想帮她擦拭，但他忍住了，他不得不忍住。
“为什么？”莲生清了清嗓子，这才问道。
如意挑眉，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七情上脸，莲生能够把她的表情翻译出来，还要理由？莲生你怎么这么麻烦？
如意性子率真，略微沉吟，直言道：“你知道我就是天生的狐狸精。”
莲生立时哑然，他想不到还有女孩子会这样评述自己，但如意说得理直气壮，莲生不晓得是否应该把这话当孩子话一笑置之。
“把别人祸害得家破人亡，倒也没什么，反正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如意一边吮咬嘴唇，一边没心没肺地说，“而且他们也承担得起损失。但是莲生你不同，我可不忍心害到你。”如意说完把手掌按在莲生的肩膀，像是拍又像是摩挲，“真的，我不忍心。”如意强调，她声音放轻，整个人又柔得像软玉。
莲生看着她千娇百媚的样子，点了点头。
如意和莲生就这样分了手。
莲生虽然极力想要维护如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意是相当邪气的小丫头，她也许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她的用心常常不正，这点和莲生恰恰相反，他就算做了错事，他的用心也是不错的，所以他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原谅，所谓万事取其心，莲生的心地十分光明，同时又温柔，这点纯良的特质造就了莲生的人见人爱，就算是最冷血无情的人到了他面前也不由自主放柔态度。
天哥听说有个当红小生拒演他投资的片子，他勃然大怒，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白脸，立立规矩。
待天哥见到莲生的时候，天哥的态度开始动摇，莲生清秀白皙，说他是小白脸也不算是冤枉他，但在天哥看来他和一般的小白脸的不同之处可海了去了。
天哥来的时候架势很大，小弟带了一大堆，莲生有点怕，但并不畏缩，他看天哥的眼神依然清澈坦然，既不会诚惶诚恐，也不会表面恭敬心里瞧不起，“天哥好。”莲生叫了一句。
天哥心里舒坦了很多，他自诩阅人无数，但他还真没见过莲生这样的人，他不知道是赞他有气度，还是笑话他太天真，或者莲生是既有气度又天真，总之莲生面对凶神恶煞般的天哥，态度一如既往的和悦，连带的天哥都被他感染得和悦起来，“你为什么不肯演？”天哥亲自问他。
“我不想演。”
换了别人给出这种答案，天哥早就下令往死里揍了，但是莲生这么说，天哥竟然一点没动怒，最后还笑了，“好吧，看来我只好另请高明了。”
“天哥慢走。”莲生站起来送客，他到最后仍没能意识到自己和一场危机擦身而过。
天哥临走前说：“好小子，前途无量呀，日后定然大红大紫。”天哥看好他。
“承天哥贵言。”莲生真心道谢。
天哥又看了莲生一眼，一边笑一边摇摇头，走了，再没找过莲生的麻烦。
如意虽然也是千灵百巧的聪慧女孩，但到底年轻气盛，不久后传出被人片场扇耳光。
莲生听完心里一抖，想着到底什么人这么手辣，对如意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也下得了手？
虽然有电视台力捧，如意本身天分也足够，演什么都四两拨千斤，十分恰切，但她不够用心，更不尽心，拿演戏当副业一样，拿玩耍当正业，她一头扎进花花绿绿的世界，很快就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因为美丽因为年轻，数之不尽的人愿意陪着她玩，甚至把自己变成玩具送给她玩，如意更加长醉不醒了。
莲生却一直很努力，他虽然是野心稀缺的人，但他事业心够重，始终十分敬业，分内的事总是做到一百分，几年下来，演技大有提升，口碑越来越好，人气始终旺盛。
莲生接受记者采访，人家问他的座右铭是什么，他说是脚踏实地坚持到底；问他平日喜欢干什么，他说喜欢看书还有和小狗玩。他认认真真地说完，记者被他逗笑了。
记者又问他最喜欢现在的女朋友的什么，他说喜欢对方文静，说完脸上微微泛红，记者以为他害羞，其实莲生是因为撒了谎而心虚，他喜欢的是她的酒窝，与如意一样，嘴角一动，酒窝就会出现，娇娆灵媚。莲生到现在仍在寻找如意的替身，莲生也不知道他会找到哪时候为止，总之不是今年，不是今天。
如意与豪门之后订婚的消息传来之后，莲生很难过，但是心里还是遥祝她。
心爱的人得偿所愿不是好事吗？这么想着，莲生就笑了，笑容里有轻微的苦涩。此后，莲生单纯明朗的笑容就变了，变成了这种微带酸楚的笑容，他不笑时还好，一笑开就真的有成熟男人